第16章 她要養(yǎng)活我呢
蝦皮和遠(yuǎn)子再不多說,忙忙出了小屋,再躥到二丫院子里好好叮囑,“丫頭啊,我們軍師是個讀書人,臉皮薄,又不事營生,你多照應(yīng)著點(diǎn),做好了飯記得喊他吃啊,他可是你們的禮物呢?!?p> “知道了,還能不給他吃東西么?”
“那得嘞,我們走了?!蔽r皮和遠(yuǎn)子忙忙的撤了。
夜華初上,二丫家燃起炊煙,炊煙里傳來絲絲縷縷的香氣。
一群村里的孩子啊繞著迷你茅屋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好奇地打量書生整齊的布衫。
他們眼里的光,光光亮亮,懵懵懂懂,荒荒寂寂,絕沒有“相思”與“花意”的曲折啊。
迷你茅屋里,書生靜靜坐在薄起的昏暗里,一桌一凳一人而已...
隔壁炊煙升起了,飯菜隱隱的鮮香氣隨風(fēng)飄散出來,擱到木桌上的大手,慢慢蜷起拳頭,緊緊攥著。肚腹太餓了,眼眸抬起四處看看,并無一鍋一灶可供支配...,書生一個人,忍饑挨餓,坐到鄉(xiāng)村第一夜的昏暗里了,長寂無言。
窗格上忽然映了一個人的影子,于地上畫出兩條揪揪辮,纖細(xì)的身量。書生猛地抬頭,便見二丫趴在窗戶上,朝他咧著嘴笑,又朝他招招手,“禮物,快來,快來!”清亮俏麗的聲音呼喚畢,迅速消失在窗格處。
書生忍不住探出雙目,伸長脖頸,站起身來,去追隨,捕捉這道清亮活潑有如樂曲般的聲音。
出了迷你屋,灰布衫抖動,長腿邁開步子,走進(jìn)籬笆墻,看到女孩纖細(xì)的身量隱在熱氣里快速的翻動鍋鏟,攪動鮮與香。
書生靜靜地看。
二丫賣力的翻炒,薄薄的肉菜很快炒熟了,扭頭看到呆立院中的書生,笑著朝他招手,“快來呀,看,菜炒熟了,一會就能吃了?!?p> 鍋臺邊的光線暗了,一人的影子鋪過來,長長的身軀將灶門堵嚴(yán)了。
肉菜盛出來,只得一盤,沒有他的份量啊,他若要吃,得吃五六盤。
書生默默,轉(zhuǎn)過身,走出灶間。
“禮物啊?!?p> 身后的女孩喚他了,轉(zhuǎn)過身來,二丫端著菜盤往他面前一遞:“禮物啊,去搬桌子布置碗筷吧。”
書生微怔。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吩咐他做這等細(xì)致的......“粗活”......
二丫一呆,這年輕人怎么又發(fā)呆了,還盯著菜盤看。她再次往前一遞,勾著腦袋探過去,說:“接著啊,去布置吃飯桌?!?p> 書生這才伸手,接過菜盤。站在院里,腳步前進(jìn)后退,細(xì)細(xì)的眼睛盡力去尋,終于發(fā)現(xiàn)檐下立著的方方的薄木,木下有四條腿,該是她說的飯桌吧。
一只手提起桌子,一只手放下菜盤。她說的碗筷也不知在哪里。
他又來到鍋臺旁,只是站著,長長的影子鋪過來,鋪在二丫身影上。
二丫又在攪動鍋鏟,鏟下的菜,多了好幾倍。菜盤盛不下,盛在一個小陶盆里。
書生主動地伸過手,捧起陶盆,放到木桌上。
連續(xù)幾個捧起放下,小小的方桌擺滿了菜盆,飯盆。
月上柳梢頭,二丫瞇瞇笑:“我們開飯吧?!?p> 二丫娘,大丫同二丫,早早挨擠著坐好,二丫笑瞇瞇拿起筷來。
二丫娘笑瞇瞇阻止她,揚(yáng)眉朝書生瞅瞅。
二丫仰起頭來。
書生僵立著,躊躇著,矮矮的方桌在他的俯視下變得越發(fā)矮小,該怎么坐呢?他的腿必越過了桌沿,他的臂必擦著左右,這可如何是好。
他抬起頭,看著自己的迷你小屋,他的唇動了:“要不,還請勞煩另取食具,搬去我的小屋?”
二丫眼神落下來,落到他頎長的身軀上,落到他大長腿上,嘴角邪邪的笑了,她大力的拍拍身邊的板凳,大聲的說:“快坐下吃吧,我們家所有的碗筷都在這里,沒有多的。”
大丫發(fā)現(xiàn)了他的窘迫,大丫娘也發(fā)現(xiàn)了他的窘迫,她們挨擠的更近些,留出足夠的空間來給這位空降的二丫的大表哥。
村長說這書生是二丫的大表哥,作為二丫娘親的蘭李氏,是頭一次知道的,可村長說他是,他便是了,況他還是個讀書人,高人一等。
書生俯視著二丫仰起的臉,那張小臉里帶著促狹,帶著狡黠,她稱他為禮物……
書生屈立著腿,窩著坐下。
粗糧面餅子,野菜,稀粥,吃著倒比以前吃的飯,更覺得香甜許多,吃到嘴里十分熨帖。
書生漸漸放開,吃的頭上冒了汗。
二丫支著胳膊看他,蠟黃的面皮像餓死鬼,整齊的長衫,卻像飽食的爺,這丑書生,不著不調(diào)啊。
他面前的菜盆空了,飯盆空了,筷子所到之處,盡皆空了。
“我說禮物啊,”二丫悠悠的聲音,幽幽的響起:“你帶了多少銀子來啊?”
吃著冒汗的人突然停下了,極速的放下筷子,睜著好似閉著的眼睛看著二丫,不言語。
二丫皺皺眉:“你沒帶銀子啊!”
書生點(diǎn)點(diǎn)頭。
“那你靠什么生活?”二丫疑惑了。
書生只拿一線的眼睛看著二丫。
二丫伸出手一拍額頭,嘆道:“對對對,你是我的禮物,自然得由我養(yǎng)活?!?p> 大丫和娘親齊齊一驚,她們望著空空的盆碗,空空的嘆氣,女兒如何養(yǎng)活得了這個漢子?正值壯年的年輕人怕不是每天要吃一頭牛?!
二丫卻躊躇滿志,信心滿懷,明日再去刨地,書生一個人一個午間便能多理二分地,這樣我們就有五分地了。山腳的五分地,桂家是看不上眼的,那便獨(dú)獨(dú)是我們的了。
五分田,就是半畝地,種上小麥,旁邊種上白菜蘿卜,冬季里,至第二年便可解一時(shí)口糧之急了。
總有辦法的,二丫信心滿懷。
夜微涼,二丫已自入夢。書生的小屋里,如豆之燭,將他的長影打到屋壁上。屋壁上映的身的輪廓,剛?cè)岵?jì),線條完美起伏。他的眼浸在白間黑字上,浸在筆墨之香里,潤了靈魂,潤了肚腸。他的手中,飽蘸墨汁的筆在紙上蜿蜿蜒蜒,漸漸勾勒出圓圓臉蛋,尖下頜,總角辨。
書生細(xì)細(xì)地勾勒著她臉部的輪廓,最后一筆點(diǎn)在眼眸里,活脫脫的女孩子,躍然紙上,嘻嘻笑的俏模樣映在眼波中了。
一直以來沉郁的嘴角,竟微微上揚(yáng),如深潭般的眸里有了溫度,她說要養(yǎng)活我呢,小丫頭,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