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都是長寧愛吃的。
酸辣湯,鹵豬舌,醉排骨,還有用來涮火鍋的豌豆尖。
聞著飯菜香,剛剛又打了一場勝戰(zhàn),長寧頓時感覺到自己腹內(nèi)空空,抓起筷子就挨個菜都給它來來回回地寵幸了好幾遍,特別是豌豆尖。
放下一把豌豆尖,在火鍋里滾一圈,綠油油的,入口清爽。也許會有人不喜歡豌豆尖的生味,但長寧就是喜歡它脆嫩的口感。
晚飯過后,莊明琰幫著收拾飯廳,長寧一個人進了客廳。
從飯廳出來的時候,莊明琰就看見長寧呆坐在客廳里的木沙發(fā)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橘子,雙眼沒有焦點,不知道在想什么。
莊明琰把手上的果盤放在茶幾上,輕聲叫醒她,指了指果盤里的東西。
“凍龍眼……”
長寧下意識朝飯廳看了一眼,然后又盯著凍龍眼看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拿了一顆,捏開早已凍裂的外皮,透明的冰凍果肉就露了出來,裊裊寒氣四散開來。
放入口中,是滿滿的涼氣,以及那獨屬于龍眼的甜味。
吐出龍眼核,長寧伸手要再去拿。然而,就在她即將碰到果盤里的凍龍眼的時候,長寧又理智地把手縮了回來,輕輕搭在了小腹上。
莊明琰看她如此,心里有股子笑意在上下翻騰著,伸手包住了她放在小腹上的手,“還要不要吃橘子?”
長寧看了一眼吃了一半的橘子,搖頭,“吃完龍眼,其他水果沒味道?!?p> 莊明琰點頭,沒兩下就解決了她吃剩下不吃了的橘子。
她過會兒就走的。
長寧知道,長爸也知道。
長爸手上托了兩個泡沫箱子從飯廳出來,停在茶幾邊上,看著果盤里幾乎沒有動過的凍龍眼,又看看長寧,欲言又止。
“龍眼很甜?!?p> 長寧頓了頓,繼續(xù)說,“剛?cè)サ尼t(yī)院,說是懷孕了,冰的不敢多吃?!?p> 長爸驚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等他回過神來以后,他立馬拿走了長寧面前的凍龍眼捧在手上,腳步慌亂地不知道要放哪里才好。
“嗒——”
墻上的掛鐘打破了這一切,時針指在了8點的地方。
“8點了,快點,快點走吧,回去太晚了不好,晚了路上都是大卡,開車不安全?!?p> 長爸一臉焦急地催著快走,手上提了倆箱子,拿了手電筒,直接就站到了門口等長寧出來。
農(nóng)村里的路燈隔很遠才會有一個,距離遠了,大概就只能看個模糊的黑影,但是長寧就是從后視鏡里看見了那個提著手電筒,站在黑夜里的男人。
四叔娘挑起了她家的戰(zhàn)爭,而這個人從前真的想過不要她,甚至是要親手了結(jié)了她,可他又是真的對她好過。
如今他孤身一人……
長寧很混亂。
她不知道到底應(yīng)該怎么去對待他才是正確的。
將近兩個小時的車程,長寧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呆呆的窩在副駕駛。
莊明琰放下手剎,熄火,起身下車繞到副駕駛,將她攬進懷中,揉了揉她細軟的長發(fā),輕聲哄道,“阿寧以后有我,還有我們的寶寶?!?p> 長寧在他懷里拱了拱,鼻子用力地吸著他身上的味道。
“我抱你回家,嗯?”
長寧搖頭,磨蹭了好一會兒才退出莊明琰的懷抱,“后備箱還有東西,得拿上去。”
出去了一天,現(xiàn)在再回來,長寧有一瞬間的陌生,一個人站在客廳邊上沒說話,而莊明琰則是在廚房處理他們從長爸那里帶回來的幾個箱子的東西。
幾個紙箱里都是青香蕉,莊明琰在廚房里整理了一塊地方出來放它們,最后剩下兩個封得嚴嚴實實的泡沫箱不知道是什么。
他拿了水果刀拆開,耳邊想起了長爸說的那句話——
“她喜歡芒果。那時候沒什么錢,她忍著沒說過一句要買?!?p> 莊明琰收好水果刀,揚聲朝客廳喊道,“阿寧,你來一下?!?p> “哦,來了?!?p> 長寧進到廚房,看到了長爸最后拿給她的兩個泡沫箱。箱子已經(jīng)拆開了,里頭全部都是顏色金黃,品相俱佳的小臺芒。
長寧指尖在上頭輕撫了一下,心房顫了顫,有眼淚順著臉頰落下,雙肩抖動,哭聲漸大。
十一歲那年,長寧因為學(xué)籍原因,回到了長爸身邊,繼續(xù)上小學(xué)。
長爸那時候在市里一家公交公司工作。只要口袋里有錢,他就會上超市買點東西帶回家來,肉包子,砂糖橘,還有為數(shù)不多的小臺芒。
肉包和砂糖橘,長寧都吃過,唯獨一個小臺芒,長寧從來也沒碰過。
每次打開冰箱,長寧總是會第一眼看見外包裝完好的小臺芒,在她忍不住伸手要去把它拿來吃掉的時候,長寧腦子里總會想起長爸說的那句話,“你表弟和你表姐最喜歡芒果了,姑姑星期天來接你去家里的時候,你帶過去?!?p> 長寧堆了一天的情緒,借著這兩箱小臺芒,徹底地釋放了出來,哭得撕心裂肺的。
看著她眼淚一顆接一顆地掉,莊明琰的心緊得發(fā)疼,卻不知道應(yīng)該要怎么寬慰她才最好,只能抱著她,一下一下輕拍她后背,讓她知道她的身邊還有他。
漸漸的,長寧止住了哭聲,在莊明琰的懷里一抽一抽地吸著鼻子。
“要不要去洗個澡?”
長寧埋在他懷里搖頭拒絕。
莊明琰默默嘆氣,彎腰給她公主抱了起來,向浴室走。
洗臉,洗手,洗腳,換衣,長寧就好比一個任人擺弄的精致娃娃一般,呆呆懶懶地隨便莊明琰動作。
等到兩個人一起躺進熟悉的被窩里的時候,莊明琰張開右臂,長寧自覺枕上他的臂膀,一手搭上他的腰,兩個人貼在一處。
“莊明琰,你會不會……”
“不會。”
莊明琰截住她即將要說出口的話,小心避開長寧的腹部,又把她往懷里抱緊了一些,“還記不記得你初一上學(xué)期在辦公室做的數(shù)學(xué)題?”
“嗯?”
長寧學(xué)得最不好的科目就是數(shù)學(xué)了。初一上的數(shù)學(xué)題,她會記得才奇怪。
莊明琰也不在意,只是繼續(xù)說,“我后來看過那道題?!?p> “那是一道帶有3次方的計算題,用最簡單的平方差公式就可以解出來,你寫了過程,但是把答案漏了?!?p> 莊明琰說著說著自己就先笑了起來,到底還是沒忍住親了親她,又接著說道,“題目還要求驗證,你在旁邊又是用九九乘法表,又是立方差的,一個數(shù)一個數(shù)地去乘?!?p> “我當時就在英語老師座位后面批卷子。你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辦公室里其實還有第三個人存在……”
莊明琰說著又笑了,“數(shù)學(xué)老師當時氣得跳腳。我是第一次看見他有氣無處發(fā)的樣子,想笑,又怕他一下沒忍住,把你抓起來胖揍一頓?!?p> “我知道你,也看過你的全科總分,沒比我差多少。我當時就在好奇,到底是什么難題難倒了你,也讓從來不輕易生氣的數(shù)學(xué)老師跳腳發(fā)怒?!?p> “我以為我們離得最近的地方,就是這里了?!?p> “有天晚上,我正要出門,卻看見你背著書包,在我家對門用鑰匙開門。”
“那時候我就想,原來,你住得離我這么近啊。”
“初一下學(xué)期上到一半的時候,你的英語老師解決人生大事去了,麻煩我的英語老師給你們班代課?!?p> “英語老師讓我?guī)兔ΡO(jiān)督你們班的背誦。你是課代表,是最早過來找我背的。雙手交叉在身后,兩只眼睛直視我,一身坦蕩蕩?!?p> “生物實驗室,你記不記得?”
莊明琰并沒有想讓長寧回答,自顧自接話,“里頭放了一個人體模型,旁邊還立著一個人體骨骼模型,墻上掛著許多動物標本,空氣里飄著福爾馬林的味道。頭頂?shù)陌谉霟粢婚W一閃的,恐怖陰森就是它的代名詞。”
一直沉默地聽著,一句話也沒有說的長寧似乎也想起了關(guān)于生物實驗室的一切,她的身體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把莊明琰抱得更緊了。
“那時你和班上一個男生走得挺近……”莊明琰收緊了手臂,嘴上酸氣直冒,“生物老師把試卷落在了實驗室里,我知道你們下一節(jié)就是生物課,就拿了鑰匙,主動和生物老師說幫她去取?!?p> “我叫上了你?!鼻f明琰頓住,“我讓人把鑰匙給你,故意跟在你后頭去,讓你開門,接著開燈。”
生物實驗室黑乎乎的,里頭的燈還一閃一閃的,燈下又剛好是一個人體模型,長寧當時就被嚇得尖叫出聲,腳下一個彈跳,雙手緊緊勾住隨后進來的莊明琰的脖子,雙腿圈在他腰上,死活不肯下來。
原本搭在莊明琰腰間的手瞅準了他腰間的軟肉,擰了一下,嘴里低低傳來“小人報仇,無時無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聲音。
長寧沒怎么用力氣,莊明琰也隨她擰,語氣愉悅而且曖昧地對著她的耳朵說,“阿寧,你那時候身上有股香味,還有一些淡淡的奶香味?!?p> 一句話說完,莊明琰像是為了證明他所說話語的真實性一樣,貼著她吸了一大口氣,“現(xiàn)在也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