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三月的時候,外頭已經是草長鶯飛,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了。然而這對莊明琰和長寧來說,并沒有什么值得讓人特別高興的地方。
上個月月初,在長寧吃過了長爸讓他們帶的米蕉之后,就三不五時地孕吐。到了上個月中旬,長寧的孕吐就越來越嚴重了。除了酸梅,其他的東西,長寧是吃什么,就吐什么,連她平常最喜歡的草莓,也是一點兒都吃不下。而他們家里囤的那么老些草莓,最后都讓莊明琰給吃了,因為長寧突然就聞不了草莓的味道。
看著她就這么一直吐,還吃不下去東西,本來就瘦,現在更是只剩下一層皮了,莊明琰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只能盡量把飯菜弄得更加精細可口一些。
剛吐完,長寧有些脫力,軟趴趴地就著莊明琰的手,用溫水簌了漱口,那邊又急急忙忙地拈起一顆酸梅放進嘴里,有氣無力地靠在沙發(fā)里吃著,精神懨懨的,不樂意動彈。
那陣子莊明琰實在沒辦法了,求救電話打到了美國舊金山,莊媽給支了個招,說讓他買點酸梅給長寧試試。
他嘗過那酸梅,酸得他連豆腐都難以下口?,F在只要一想起來,就是一陣牙軟,酸得他嘴里直發(fā)洪水,偏偏長寧還當寶貝一樣地護著,除了它,還真就什么也不想吃。
遠在太平洋另一端的莊媽聽見了這個消息,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激動的,直接表示要回國看看長寧他們。
日薄西山,莊明琰又到了每天固定的頭疼時間。
臥室里,長寧剛剛午睡醒來。
落日霞光把房間映照得金黃一片。這半個多月來,她全部的精力都被孕吐牢牢地掌控著,沒有多余的力氣可以讓她去注意周遭的一切。
現在認真看起來,她才發(fā)現,房間里桌子,還有椅子的邊角都被仔細地包了起來,平常她隨手放在桌上的水果刀之類的尖銳物品,也一一都沒了蹤影。除了淋雨間,浴室里的其他地方,也都鋪上了防滑墊。
隨手披了一件外套,長寧打開臥室的門,打量了一圈客廳和餐廳,入目的都是和臥室一般無二的樣子。
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覺,長寧只知道有一種不知名的情緒在她的胸腔里翻涌,上升,然后像絢爛的煙花一般,在腦海里炸裂開來。原本停駐的腳步目的性極強地向廚房而去。
廚房里,莊明琰正站在打開的冰箱前,一手扶著冰箱門,苦心思考著今晚的菜單。
“莊明琰……”長寧聲音哽咽,兩只手伸著,就要走過來抱住他。
莊明琰嚇一跳,動作迅速地關了冰箱,雙手來回在手臂上搓了好幾下,確定沒有寒氣了,才快步走近她,滿臉擔憂地問,“怎么了,又想吐了?”
長寧主動偎進他的懷里,搖著頭,“莊明琰,我餓了……我想吃牛肉面?!?p> ‘我餓了’!
就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莊明琰感覺自己聽到了天籟之音,神情激動。
“好。你去飯桌上坐著,我很快就好?!闭f著,他就要往灶臺邊走,卻被長寧拉住了衣角。
莊明琰回頭,不解地看著她,“怎么了?”
“要香香的油辣子……”
“好?!鼻f明琰抬手在她頭頂揉了揉,“你乖,我馬上就好了?!?p> 話落,他又要往里頭繼續(xù)走,然而長寧卻還沒放手。
莊明琰以為長寧還有什么要求沒說,一雙眼看著她,并耐心地等著她開口。
“要兩大碗?!?p> 像是為了確定似的,長寧還伸出兩根手指比了比,松開了她緊抓著不放的衣角。
莊明琰歪著頭,笑了,“好,就兩大碗?!?p> 像是被他的笑容感染,長寧也輕輕地笑了,順著臉頰,笑意直達眼底。如果認真看,里頭還帶著心疼。
沒多久,餐桌上就擺了兩大碗牛肉面。聞著香,長寧眼里充滿了不可置信。
“這味道……”
是她最愛的那家牛肉面,上頭澆的油辣子也是。
莊明琰看著她,嘴邊掛著笑,遞了筷子給她,“不是餓了嗎?快吃,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p> 長寧接了筷子攥在手里,眼里有東西在閃動。強忍住淚意,她把擺在她面前的另一碗面推到他面前,笑容燦爛,“你也吃?!?p> 莊明琰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應道,“好。”
當細滑的堿水面進入口腔,再搭配上滋味濃郁的湯汁和鮮香十足的油潑辣子,長寧覺得幸福其實也不過是如此。
她是真的有些餓了。
一大碗面很快就見了底,長寧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上的湯汁,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筷子,抬眼朝莊明琰看去。
這一看不得了。
長寧覺得自己深深地被莊明琰蠱惑住了,陷在他深邃的眼眸里不可自拔,靠近他的一只手不自覺地就撫上了他的面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著他比一般人要深刻立體的輪廓。
莊明琰也沒知聲,任她在自己臉上動作。
“你是不是也跟著我餓肚子了?”之前他看著也瘦,但是兩頰上至少也是有肉的??墒乾F在……
長寧轉了一下身體,另一只手也貼上了他的臉,眼淚說掉就掉,一顆一顆,圓滾滾地砸下來,濕了面頰。
“你是不是傻???為什么不吃飯?你知不道這樣我會心疼??!”
看著她哭了,莊明琰心下泛疼,抬手給她擦眼淚,嘴里說著她“傻”,另一邊又將她抱過來,放在自己腿上,柔聲哄著,“哭什么?不哭了,乖。阿寧不哭了,你一哭,我的心也跟著你疼了……”
幾句話說完,見她還是一抽一抽地哭著,莊明琰沒辦法,只能使出他的殺手锏,一下一下地吻她,額頭,鼻尖,雙眼,臉頰,最后落在她紅潤的雙唇。漸漸地,他們兩人周身的空氣似乎都稀薄灼熱了起來。
他想,她一定不知道她自己是多么的甜美可口,以至于讓他食髓知味,欲罷不能。
即使如此,但到底還是擔心她不舒服,他也沒敢怎么激烈,淺嘗輒止一番,就氣息微喘地放開她,改用額頭抵著她的。
長寧也沒好到哪里去,大腦有些缺氧,意識迷迷糊糊的,身體也是軟綿綿的,四肢都使不上力,只能半倚靠在他懷里。
兩人就這么安靜地靠坐在一起,雖然沒有言語上的交流,但是卻透露出一種歲月靜好的安穩(wěn)感,還有流竄在他們之間的脈脈溫情。
“嘔——”
突然,長寧捂住胸口,干嘔起來。
莊明琰頓時慌了,手幾不可見地抖著,動作輕柔地給她拍背順氣。
長寧抓住他的手,屏住呼吸,另一手指著桌上的碗,“拿走……嘔——”
幾乎是下意識的,在長寧伸手指向桌面的時候,莊明琰就果斷把她打橫抱起,快步送回了臥室的床上。
長寧動了動鼻子,察覺空氣里終于沒了牛肉面的味道,干嘔也就漸漸地止住了。
“現在還想吐嗎?”莊明琰不放心地問道。
長寧搖了搖頭,重新笑了起來,只是帶著一絲難以讓人察覺的心疼與在意。
莊明琰是何許人也?
早年他也在跟著爺爺在鄉(xiāng)下生活過一段時間,然后才被接到了父母身邊。他的父母工作很忙,時常顧不上他,他幾乎是一個人度過了整個童年時代。
上中學時,他的父母,莊爸莊媽,因為比較信任國內的基礎教育,沒有和他進行任何的磋商,直接一張機票就給他郵回了母國。
初中結束,他又迫于壓力,重新回到美國舊金山,正式開始他的人生征途。
作為一個黑頭發(fā),黃皮膚的中國人,盡管他學習成績名列前茅,但是因為他從小養(yǎng)成的性格問題,還有一些來自于周圍同學有意無意的孤立和排擠,他早早就學會了觀察人心,更別提他后來還在舊金山的硅谷里摸爬滾打過,就長寧這個小段位,是怎么也瞞不住莊明琰的。
他輕撫著她的背,眼神溫柔又寵溺,“想不想吃酸梅?我去拿給你?”
長寧依然搖頭,用鼻音對他說,“要抱……”
莊明琰抬手點點她的鼻尖,語氣里像是要滴出蜜來,“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莊明琰那情意綿綿,還又讓人倍感安心的懷抱的作用,長寧逐漸有了瞌睡的欲望,一雙眼微瞇,神色柔軟得像一只吃飽喝足的小奶貓,軟軟地倚著他。
看她真的睡了過去,又不甚放心地多抱了一會兒,確保長寧她真的睡熟了,莊明琰這才動作輕緩地把她放進被窩,細心地給她掖好被角,又在她額上落下一吻,調暗床頭小燈,然后才拿上換洗的衣物,轉身走了出去。
餐廳的飯桌上擺了兩個空碗,筷子隨意地放在一旁的桌面,莊明琰忍不住走回客廳,把他剛買不久的單反相機拿了出來,調好感光度還有光圈,放慢快門,將這一幕定格了下來。
連拍了好幾張,莊明琰認真地挑了挑,只留了一張,接著手腳麻利地收了碗,又順手將廚房整理干凈,最后關了燈,拿上睡衣,就在外頭的浴室里洗了個澡。
等一切收拾妥當,莊明琰才輕手輕腳地開門進了臥室。
剛躺上床鋪,依舊還沉浸在睡夢里的長寧就自動自發(fā)向他貼靠過來,并順利地在他懷里找到了一個最舒適的位置,重新睡了過去。
莊明琰眉眼帶笑,神色柔情繾綣地圈住她,滿足地閉上眼睛,和長寧一起墜入了香甜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