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平一直有個文學夢,在F市復習時,他不得不暫時放棄,重新走進師大后,他的文學夢又開始復活了。羅平知道,何靜的背景是他走進文學殿堂的一個重要的靠山。他不能得罪何靜,而是要好好利用何靜。
羅平心里想,莫言是為了買一雙皮鞋而寫作的,余華是為了換掉一個他不喜歡的牙醫(yī)工作而寫作的,他呢,他是為了改變命運,為了肖雅欣而寫作。他自認為,他的寫作動機比莫言,比余華都要強力,他們能成功,他也一定能成功。
第一首詩歌在《三月》上發(fā)表,給了羅平極大的鼓舞,但他知道,這首詩的發(fā)表是頗費周折的。盡管這首詩本身寫得不錯,但一個名不見傳的人要在正式刊物上發(fā)表詩歌談何容易?他自己知道,這首詩的發(fā)表如果沒有何靜幫忙是不可能成功發(fā)表的,當然何靜靠的是他父親。羅平也知道盡管詩歌代表的是真正的文學,大如今的詩歌已經(jīng)失去大眾化,只有寫小說才能真正走進文學的殿堂。他決定要嘗試寫小說,從短篇小說,不,從更短的微型小說開始突破。
羅平冥思苦想了一個晚上,終于寫成了一篇題為《弄堂口的大石頭》的微型小說。寄給什么刊物呢?羅平自然又想到了何靜。他把小說寄給了何靜,讓她通過父親在報刊上發(fā)表一下。何靜收到稿子,就給了父親何益軍,并在父親面前如何如何有才氣地替羅平吹了一通。何益軍仔細地閱讀了這篇稿子,現(xiàn)在他事務纏身,很少能像今天一樣,一字不落地讀完全文。小說從一塊弄堂口的石頭說起:
這塊盤踞弄堂口的石頭已有年頭。這石頭約一米見方,雖不居弄堂口正中,但人們進出還是有些不便。以前因妨礙不是太大,里弄的人也沒太在乎它??山鼛啄晷≤嚩嗥饋砹?,有了這石頭擋道,車就進不了里弄了。
石頭是林家的。大家準備與林家商量,是否能把這石頭搬走。林家當家的單名巨,是個又倔又不通人情的怪老頭。他家就是弄堂口東側(cè)的第一家,平時林巨這倔老頭在傍晚時分搬一小凳,背靠石頭,坐在弄堂口。一碟小菜,一杯高粱酒,獨酌獨飲,從不與弄堂里進進出出的熟人打招呼。同這樣的人打交道,大家心里都沒譜,一決定選代表去交涉。
老趙被推選為代表是眾望所歸。老趙是剛退休的中學老師,人緣好,又能說會道。老趙選了個林巨坐在弄堂口喝酒的時間,來到林巨面前。
老趙說,老林喝酒呀。邊說邊遞了根“大中華”。林巨淡漠地抬頭瞟了一眼老趙,也沒句客套話,接過煙,擱在耳朵上。老趙說明來意。林巨依然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啜了一小口,夾了一顆花生米,慢慢細嚼。半晌,才抬頭反問:“這石頭能搬走嗎?這石頭是我家祖?zhèn)鞯?,是?zhèn)宅之石,難道你不知道?”就這樣老趙碰了一鼻子灰,辜負了大家的重托。
此后,一連好幾個人去,都被林巨罵了回來。有人建議,軟的不行,來點硬的。于是他們通過居委會,讓城管以占用街道的名義,下書面通知,讓林家在三日內(nèi)把石頭搬走。結(jié)果通知書下達的那天,林巨不僅氣急敗壞地撕碎了通知書,還拿了把菜刀,說誰讓搬石頭就捅死誰??磥碛驳囊膊恍?。
正當大家一籌莫展之時,邵主任毛遂自薦,并拍著胸脯承諾,自己有辦法讓林家乖乖地把石頭搬走。林主任是一個鄉(xiāng)鎮(zhèn)辦公室的主任,他處理這些雖然雞毛蒜皮,但又讓人鬧心的事情應該有經(jīng)驗。
當天傍晚,林巨照例背靠大石頭,一碟花生米,一杯高粱燒,慢酌細飲。這時來了一位西裝革履,帶著金絲邊眼鏡的中年人。他也不與林巨打招呼,自顧自地打量起弄堂口的石頭。他東瞅瞅,西瞧瞧,這邊摸摸,那邊敲敲。他還拿出顯微鏡,認真地研究了起來。過了許久才走,沒丟下一句話。林巨注意到此人走時,還三回頭,好像對這石頭很感興趣。
晚上,林巨對老婆說,今天在弄堂口碰到一件蹊蹺的事。他老婆說,你今天怎么突然對弄堂口的八卦新聞也感興趣了?林巨說,我有一種預感,我們家要發(fā)財了。接著林巨把那位中年人察看石頭的事細說了一遍。老婆趕忙說,那還不趕緊把石頭藏屋里來。林巨說,不用急,這么大一塊石頭,不是輕易能拿走的。我斷定那人明天還會來。
林巨猜的一點沒錯。這位看上去很有學問,很有身份的中年男子,果然又來了。他與昨天一樣,又是摸摸敲敲。倒是林巨耐不住了,問中年人是干嘛的。中年人反問道:“這石頭是誰家的?”林巨提高聲音說,還能是誰家的?當然是我家的。中年人說,能賣給我嗎?林巨說,這要看你出多少錢了。中年人說,八千怎么樣?林巨心頭大喜,但仍然表現(xiàn)出遲疑的樣子,說我與家人商量一下再說吧。
晚上,林巨跟老婆說,這石頭果然是寶貝。那人還以為我什么都不懂,想用八千元就騙走我們家的寶石。我看起碼值十萬。你趕快打電話兩個大兒子,讓他們把石頭弄進家里來。
早上人們經(jīng)過弄堂口,發(fā)現(xiàn)那塊蹲在弄堂口多年的石頭不見了。
何益軍覺得這篇微型小說,文字雖然短,但很具諷刺意義,具有一定的典型性。不過他自己負責的黨報上不適合發(fā)此類文章。他想到市晚報的盧編輯,專門負責晚報的一個文學類副刊,前幾天還專門向他打招呼,說近來他的副刊缺稿子,有好得稿子給他推薦幾篇。這篇微型小說倒是挺適合他那里發(fā)的,何不推薦給盧編輯,做個順水人情。何益軍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空白紙,拿起鋼筆,寫下這么幾個字:盧老弟:我手頭正好有一篇微型小說,覺得文筆不錯,也有一定的意義,你看看可否在你的副刊上補補白?寫完,何益軍把紙條與小說稿一起遞給何靜,說你自己去找晚報的盧編輯吧。
何靜與盧編輯很熟,因為他們同住在一個大院,平時兩家還有來往。所以何靜找盧編輯也用不著去編輯部,而是只要到他家里找他就行?,F(xiàn)在是下班時間,盧編輯一定在家。何靜立即起身走向盧編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