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是夜
李慕唐回到房中時，夜色已深。
屏退了守著房門的丫頭婆子，李慕唐輕輕推開門，反手關上，在門口立了一會，把衣氅解下，抖落一身的寒氣，用鹽水漱了口，才繞過屏風緩步走了進去。
床上歪坐了一個小人，安靜地斜倚在床頭厚厚的褥子上，紅蓋頭不太規(guī)矩地覆在頭上，露出了小小的下巴，在一片紅色之間顯得異常白嫩。繁復的襦裙下，露出了一雙小小的繡鞋，乖巧地垂著，看來是睡著了。
李慕唐怕貿然過去會嚇到了小人兒，就立在床邊輕咳了一聲，小姑娘迷迷糊糊地醒來，慵懶地伸手想把頭上的布扯掉，似是想到了什么，伸到一半的手縮回來，坐端正了雙手交握在雙腿上。
李慕唐抿唇，雙眼露出一絲笑意，拿起一旁托盤上的喜秤輕輕掀起了紅蓋頭。
一張美如新月的臉毫無遮擋地露出來，明亮的雙眼承載著夜明珠般的光輝，簡瞳如秋水，睫羽鋪展開來，似古琴承載著深海妖女的歌聲，李慕唐的心跳漏了一拍。
白洛歡也在看著眼前的男人，今天她情急之下稱了夫君的男人，夜色總能讓人大膽，白日些許的羞窘此刻蕩然無存，毫不掩飾的眼神大喇喇地欣賞著眼前的美色，哪里來的渡劫的仙君，幾乎要被他蠱惑了。
仙君般的李慕唐拿起桌上的茶壺，舉止優(yōu)雅地倒了兩盞茶，遞給了白洛歡一盞，兩人不約而同地舒展胳膊，輕輕挽在一起。
白洛歡心房似是有根羽毛，在細細密密地撩撥，有些新奇，有些若有若無的甜蜜。
兩個人以茶代酒，一飲而盡，李慕唐將二人的酒杯重新放回桌子上，緩緩走回床邊。
望著那雙深沉黝黑的眼眸，白洛歡想著會不會發(fā)生什么時，眼前的男人突然卸了力道，半倒在床上，雙腿縮了縮，似乎很痛苦。
糟了！白洛歡這才想起來，男人裝得那么像，她都要以為這個風華絕代的男子是個身體康健之人了，明明剛服完藥，正是剛開始恢復之時，就強行站了一天。
白洛歡百感交集，想怒斥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又心疼這是為了自己的婚禮，又氣又急間，伸手便扯掉了李慕唐的褲子，解了雙腿上綁的玉柱，兩條修長的腿多了幾處青紫，像是價值連城的綢緞被滴了幾滴墨水，讓人又可惜又心疼。
最近情緒波動了太多次了，白洛歡有些懊惱，但也顧不上此時的心緒，起身去了隔壁內室。
李慕唐的臉色青白交加，寫滿了難以置信，他剛才被剝褲子了？他生平第一次被一個小姑娘脫了褲子！面上有些發(fā)脹，眼神有些呆滯地看著自己的雙腿，一雙小手輕輕拂過，白日里強忍的痛苦頃刻間消失不見。
未等李慕唐作出任何反應，就見自己的新娘起身離開了，李慕唐心里莫名地泛起了酸楚，第一次如此在意別人的目光，她看了自己的雙腿，的確沒以往那么好看了，所以就離開了？
李慕唐暗自苦笑，提上褪去的褲子系好，周身多了些哀怨與無辜。
“哎？還沒抹藥呢你怎么又給穿上了，真是的，趕緊脫下來?！?p> 還未調整好失落的情緒，剛剛飄遠的白芷香氣去而復返，李慕唐看著小姑娘手里多了個小藥盒，裊裊而來，心情大起大落地，褲子又被扒了一次，一雙柔軟細嫩的小手沾了藥膏輕輕按摩著自己的小腿，李慕唐剛剛還有些黯然的眼睛，此刻蘊滿了驚喜而奪目的光芒。
白洛歡把手里的藥膏涂抹完了以后，讓小荷打了熱水準備洗漱一番。
門外站著的齊麟和齊嬤嬤一驚，這怎么？怎么是王妃出來要熱水？
齊麟暗道，這個心上任的王妃威武??！
又出于擔心王爺?shù)纳眢w，試探著問道，“王爺他沒事吧？”
白洛歡隨口答道，“沒事兒，床上躺著呢，有我在，休息幾天就好了。”
說完還自信地朝齊嬤嬤笑了笑，“這么晚了，你們也趕緊去休息吧?！?p> 一旁的人：......
當然，后來幾天李慕唐總感覺大家看他的眼神怪怪的，看他家王妃的眼神帶了奇怪的崇拜，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洞房花燭夜，怕碰著李慕唐的腿，好在床夠大，倆人一人一邊，分庭抗禮。
白洛歡沒有認床的習慣，只要環(huán)境夠舒適，在哪兒都能恬然入夢，只是床上多了個男人，感覺有點奇怪，更奇怪的是，白洛歡莫名地相信他，幫李慕唐裹好了小腿，白洛歡往自己腰間搭了條薄薄的錦緞，笑瞇瞇地跟李慕唐道了晚安，就對著墻背朝向他睡了。
與之相反的是，李慕唐就么那么好入夢了，這段時間，他做了太多違背常理的事兒。
自從那天腦子一抽進了長春宮見了白洛歡，事情就變得如脫韁的野馬，一發(fā)不可收拾，先是耳朵被咬，現(xiàn)在想起來還讓他耳廓發(fā)熱，然后經答應了她夜半私會，這個毫無防備的姑娘，還給他吃白禾果！她是對所有人都這樣好嗎？她似乎身懷不凡醫(yī)術，這是醫(yī)者仁心嗎？
李慕唐的心情如過山車一般忽上忽下，跌宕起伏，整個人安安靜靜地平躺在床的一側，聽著身側細微而平緩的呼吸聲，手指動了動，終究是沒有越界，在沒有遇到身邊的這個小姑娘之前，他已經放棄了，身體日薄西山，多年的韜光養(yǎng)晦即將覆水東流，昏暗且深不見底的濃夜里，奇跡出現(xiàn)了，打破了他的一切防守。
他開始重振旗鼓，甚至不惜冒著風險讓吳妙子給喜怒不定的皇帝下藥，在皇帝昏昏沉沉之間引導他給他封王，只是為了讓她有個好的名分，她沒有讓他失望，她是關心他的，想到白日里一身通紅的她自己扯了紅蓋頭跑來代他飲酒時嬌蠻的模樣，李慕唐的唇角扯動了一抹微笑。
眼神復雜地望了望一側的小姑娘，只是不知，她對自己的好是醫(yī)者仁心呢還是真的想對自己好呢。
胡思亂想間，一個溫熱的身體覆了過來，八爪魚般抱著他，床的內側太熱了，外側離冰鑒較勁，相對涼快一些，感受著柔軟的溫度，李慕唐的身體有些僵硬，一抹紅暈爬上他的雙頰。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對他好，他都不準備放手了。
夜色漸濃，院子里漸漸安靜下來，月色朦朧，籠罩著整個京城，漸漸地云霧褪去，月光逐漸皎潔，宛如初生。
這是一個美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