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經(jīng)戰(zhàn)亂,百濟境內(nèi)民生凋零,餓殍遍野。
劉仁軌上奏說:百姓不安則亂,復興百濟,抗高句麗才有堅實的后盾。
他建議實施安民穩(wěn)定措施:任命地方官員、登記人口、修路架橋、整理村落、修田筑堤、安置流民和孤老等等。
不日朝廷恩準,百濟進入全面復蘇。
這天,劉仁軌單獨把楚岳叫到一邊喝酒。
“強帥若沒有強將,天機不能現(xiàn),妙計不能達!百濟之所以能平,你和杜爽、蔣朔三員虎將功不可沒。尤其是你楚岳,離開蘇總管世家前途之主,投奔我寒門老叟,不遺余力成就我們這對老少搭檔,老夫這里備酒謝你?!?p> “大人過獎!我看大人所為種種,勇之、智之、仁之!英雄不問出身,無所謂世家、寒門,大人就是楚岳心里真正的主帥,楚岳這里跪敬大人!”
“你這話堪慰我心。來喝酒!”
說完老少一飲而盡。
“少年離家父母牽,你跟我出來已三年有余,如今百濟已平,你抓空回家看看吧。另外你也該歸隊了,我把你的軍籍和功績都還回去了。”
“為什么?大人難道還讓我回去當搬運工?”
“不會的,放心吧。我知道你對西域戰(zhàn)局很敏感,隨時都在探聽、研究,而你的舊部正在西域作戰(zhàn)。我已經(jīng)安排了,他們會給你出戰(zhàn)機會的。劉仁愿大人要在河水封凍前還京面君。你隨船登岸后,單獨行動,順便幫我辦件事情?!?p> 劉仁軌說著把一個油布包遞給楚岳。
楚岳疑惑道:“這是什么?”
“還記得來百濟時海上的風暴嗎?這就是那時候撈獲的金銀,珠寶金銀被我留下雇傭細作。為了掩人耳目,細作都沒有編入正規(guī)軍,不能拿軍餉。我答應他們,若為大唐捐軀,我定會照顧他們的家人?!?p> 楚岳當然記得那次風暴,他的跟班高巖就是那時海上求起來的男孩。
“因為語言關系,這里的細作大部分都是百濟和新羅人,逝者家人我已經(jīng)安排周全。唯有我國的三名,等你回去,把這些發(fā)給他們家里的孤寡老小。他們?yōu)槲臆娞峁┝舜罅康闹匾畔ⅲ矸荼唤掖┖蠛敛华q豫地自裁,是我大唐的英雄啊!你回去后給他們立碑,金子親手交到他們家人手上,務必幫我辦好這件事后再回家。”
“大人放心,我一定辦妥?!?p> “嗯,那你明日就收拾準備歸國吧?!?p> “大人什么時候可以回家?”
“我欠百濟百姓的,雖然是兩國交戰(zhàn),但一切都是我親手所為。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戰(zhàn)死、餓死那么多人,剩下的孤寡老幼饑寒交加、流離失所。我要彌補給他們,把這個爛攤子收拾好,等他們生活順當了,我再回去?!?p> “將帥勇猛可以滅國,將帥仁善可以慰百姓。在下這里拜辭啦,大人保重!”
船經(jīng)大海,楚岳踏上大唐國土,他按路途順序把金子送到亡者家里。
前兩個住在遼河以北,母親一方都是百濟人。孩子三年沒有消息,聽到楚岳提起他們名字時那種期盼的眼神令楚岳難以開口。
懷里的金子怎么能跟他們失去的親人相比呢?而他們來自百濟的母親為百濟、為孩子,肝腸寸斷。
楚岳耐心等家屬立碑、代表軍方祭奠過后,才離開。
最后一家就住在長安城外,村子人煙稀少,半天才見到一個老太太走過來。
楚岳上前打聽,聽到他說的名字,老太太臉上不屑地向村西邊努努嘴。
只見小路旁有一個破舊不堪的客棧,屋頂枯黃的草在凌亂地瓦片縫隙中隨風飄搖,寫著“客棧”字樣的旗帆懈落低垂。
楚岳牽馬來到店前,一個四五歲模樣的小男孩坐在門前臺階上玩石子。楚岳把馬拴好,小男孩看看楚岳,完全沒有見到陌生人的感覺,奶聲奶氣地說:“您等會兒,我娘忙著呢。”
“你在玩什么?”楚岳見門關著,蹲下問小孩。
“抓石子,叔叔試試,看,這樣扔出去抓地上的石子,再接住上面的?!彼m這樣說著,自己卻一個也接不住。
“我不會。孩子,你能不能幫我叫一下你母親,天快黑了,叔叔還要趕路?!?p> “不行,我娘忙著的時候不讓我打擾她?!?p> 楚岳只好又等了一會兒,一刻鐘過去了,還不見有人開門。十月下旬的夜色籠罩下來,西北風吹得孩子的小手和小臉通紅。
孩子也沒了興致再抓冰冷的石子,呆坐在寒風里瑟瑟縮著身子,一副小可憐的樣子。
楚岳實在忍不住去敲了敲門,不耐煩的聲音從里屋傳出來:“不是剛給你吃過飯嗎,敲什么敲?告訴你什么了,娘正忙著呢。”
在百濟三年,楚岳一聽口音就知道這個女人是百濟人。
“是我,我是為蕭偉峰的事情來的?!?p> 半天里面沒有聲音,門突然吱嘎開了,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子出現(xiàn)在楚岳面前。
“不好意思啊,我正在和面,蕭偉峰有信寫來嗎?”說著伸出沾著面粉的手,拉住走過來的小男孩。
“不是,他,他……”楚岳想著怎么開頭的時候,注意到一個男人身影從后門走出去,斜穿過一片田地,消失在村落里。
“他怎么了,他死了?”女人跨近一步問楚岳。
看楚岳點點頭,她痛苦的蹲下身子,抱住男孩大哭起來:“當初我不讓他去做那舍命的生意,他就是不聽。他連自己的孩子都沒見一面就走了,留我們孤兒寡母可怎么辦???嗚嗚嗚”
“大嫂,這是軍隊給您的撫恤銀兩,您周濟一下生活吧?!?p> “軍隊,哪支軍隊?”女人聽到錢,擦擦眼淚站起來,迫不及待接過楚岳遞過去的錢袋。
“這個不能告訴您。蕭大哥是位軍人英雄!您拿些錢給他立個碑吧,過兩天我來給他祭墳?!?p> “軍人,他參軍了?”
“是的,他為國捐軀,這是他今年的軍餉和撫恤金?!?p> 女人拿著沉甸甸的布包,回頭看看孩子,還沒有反應過來是什么狀況。
“您拿些錢為大哥立個碑吧,過兩天我再來祭墳?!背烙种貜鸵槐?,一邊牽馬要走。
娘倆送他到路口,男孩挽留楚岳說:“叔叔別走,住我們家吧?!?p> “不,不用了?!?p> “小兄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這里就是客棧,我照價收你的錢不就行了?!迸苏f著,眼淚未干的臉上笑顏如花。
楚岳心想‘這樣性格的人也好,可以很快的走出困境和痛苦’,嘴上忙推辭道:“不用了,我家就在城里,催馬即到?!?p> “天都黑了,城門肯定已經(jīng)關了?!?p> “應該還沒有,陰天,黑的早。我走了,過兩天再來?!背肋呎f邊上馬疾馳而去。
凜冽的西風吹散烏云,月光灑在歸家的路上??缟像R他熱淚盈眶,從來沒有離家這么長時間,臨近家門,思念難以抑制。
弟弟們應該都長高了,父親眼里一定滿是驕傲自豪,母親一定滿是關愛和激動……
到了城下,城門果然關了,楚岳守在門洞下面和馬偎依在一起,凍到大半夜。
城樓上的衛(wèi)兵無奈地說:“哎,小老弟,哥哥就喜歡你這種不喊不求、老實等著的人。來,這兒有個羊毛氈子,裹上點兒吧?!?p> 凌晨,通善坊靜默的街上,連馬蹄聲都被空氣凍得清脆。
楚岳來到安順巷,遠遠看到家門,站定在那里,閉上眼睛,享受著回家的感覺。
烏云還沒有遮住月亮,雪花就飄起來了,黎明沒有前夜那么冷……
楚瀚一開門,看到一個雪人站在外面,他嚇一跳,再仔細看那人正含淚看著他,是二哥!
楚岳快步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小子,是你啊,長這么高了!隔著棉衣都看出來,你很壯??!”
楚瀚看著楚岳胡子拉碴的臉,又黑又瘦,眼淚奪眶而出,上去抱起楚岳,轉(zhuǎn)了個圈,又哭又笑。
楚岳笑道:“別哭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嗯?!背c點頭,“我是高興!二哥,你怎么不進去,在雪地里凍著?”
“我怕母親看見我這樣子……”
“走,趕緊到我屋里去洗漱,暖和暖和?!?p> 楚岳到楚瀚屋里洗漱一番,剃了胡子,才過去見母親。
齊夫人看到楚岳,抱頭痛哭不止。三年多,楚岳個子長高了很多,但卻瘦得露骨,當母親不知有多心疼。
楚瀚去到伙房,想讓廚子多加幾個菜,見秦姨一邊幫著做飯,一邊垂淚,楚瀚叫:“秦姨?”
秦姨扭過頭看看楚瀚,過去抱著他哭起來,旁邊做飯的秦多喜兩口子也轉(zhuǎn)過身去,偷偷得抹淚。
秦姨哽咽道:“岳瘦得皮包骨,我就知道他在外面吃了不少苦?!?p> 楚瀚不知道怎么勸解,他輕輕推開秦姨夸張地說:“秦姨早飯不要吃了,您又胖了,我都抱不住您啦!”
秦姨一愣,轉(zhuǎn)而破涕為笑,舉手就打:“我打你,不學好,凈是跟楚浩學這種不著調(diào)的話。”
楚瀚躲到一旁,秦多喜兩口子指著楚瀚笑作一團。
一整天,齊夫人都不撒開楚岳的手,笑了哭,哭了笑。第二天楚浩回來編了個理由把楚岳“騙”出來,帶他去“九住”看楚瀚煉出來的玉鋼。
楚瀚站在門口等他們。
楚岳一進門,就玩笑道:“瀚這家伙,小時候雜書看多了,凈喜歡那些神刀圣劍的傳說,如今真要自己鑄就傳奇了啊。這“九住”還挺像那么回事兒的。”
楚浩可不樂意了:“怎么叫像那么回事兒呢,本來就是那么回事兒。我是不打聽不知道,原來沒有人能燒出玉鋼,也沒有人能鍛造這么鋒利的刀劍,“九住”可是長安城獨一份。王公貴族都以擁有一把“九住”刀劍而驕傲,那是他們身份的象征。用玉鋼做的餐具,價值賽過金銀,皇宮都難得一見?!?p> “你這樣說,我倒想起來了,聽過當年許敬宗為了能買到一把“九住”刀,托了高陽公主的關系,“九住”的師傅厭惡許的人品,沒有賣給他,迫于高陽公主的勢力隱居終南山了?!?p> “高陽公主因反叛被剿滅,“九住”低調(diào)到了通善坊。”
“真是機緣巧合?。 背绹@道。
“瀚的心誠,神仙都幫他?!?p> 楚岳參觀“九住”的鍛打間和密室的時候,忽然想到什么:“瀚,我有一份東西,是大哥留下的,在老家放著,應該是鑄劍的密譜,我看跟這個鐵皮箱子很像。之前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要不早應該給你看。”
“那太好了!我們這就去拿?!背教幩褜べY料,聽楚岳這么說很是激動。
“不過是波斯文的?!?p> “沒關系,先拿來看看?!背炔患按?。
天色已晚,兄弟三個趁月色把那份密譜拿回來。
楚瀚張燈細看,很精致的牛肚皮上寫著細小的波斯文文字;還有幾張圖解,圖也很小,仔細辨認能看清楚是把刀橫放在一個細長容器里,另外幾張是把刀豎著放在一個細長的盒子里。
職業(yè)的敏感,楚瀚斷定這就是最后淬火的秘籍。
他計劃第二天去找阿吉麗,可是阿吉麗上次是生著氣走的,這次會不會理他呢?
他想要不讓楚博去找她,不行,楚博油嘴滑舌,不夠誠懇,而且鑄劍的事情他一概不懂。也罷,男子漢大丈夫,做事拐彎抹角不好。
永安坊新建的波斯王府比之前大了好幾倍,特殊尖頂?shù)耐鯇m巍峨矗立,四周高立的白色圍墻上畫著波斯風格的花紋,大門拱波浪尖刷著金色的油漆,白色的門上有藍色網(wǎng)格,門外列兩隊士兵。
楚瀚一下有了距離感,鼓足勇氣去門衛(wèi)求見公主。
沒過一會兒,阿吉麗親自到門口迎接他,看到他很高興,好像之前的事情沒有發(fā)生過一樣,熱情地款待他。
楚瀚朝阿吉麗使了個眼色,等阿吉麗避去左右,他說明來意,拿出密譜遞給阿吉麗。
阿吉麗打開密譜后驚奇地問:“這密譜從哪兒得到的?”
“我大哥在西突厥打仗時,一個老者給的。”
“讓別人看過嗎?”
“沒有,只有我二哥看過。”
“你二哥認識波斯文?”
“不,他也不懂,所以才來找你翻譯?!?p> 阿吉麗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說:“王府人太多,拿到你那里我再幫你翻譯吧?!?p> 楚瀚想想說:“也好?!比缓笥謫枺骸坝惺裁床粚??”
“沒有,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密譜,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千萬不能再讓其他任何一個人看到!”阿吉麗把密譜放回原來的布包,揣進袖口,跟楚瀚回家。
路上楚瀚突然想到:‘我為什么要找阿吉麗翻譯?師傅一生都不把鑄劍秘密傳給異族,可是我卻這么輕易就拿著這個密譜給阿吉麗看了,而阿吉麗是波斯的公主!她要是把密譜告訴她的大哥貝魯斯,會不會對大唐有危險?我昨天晚上只想著阿吉麗生氣走了的事情,竟然忘了這點!’。
‘但是慢著,這劍譜既然是波斯文,那說明是波斯人的密譜,說明這本來就是波斯人所有的,如果阿吉麗想要保密,那她會把所有密譜的秘密都告訴我嗎?哎呀,太亂了!’他有些理不清頭緒。
‘反正密譜已經(jīng)拿出來了,就讓阿吉麗先翻譯吧,再拿給另外一個波斯人也不一定更合適。再說阿吉麗只有十四歲,她可能還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系’。
到了楚瀚的房間,阿吉麗把密譜認真翻譯給楚瀚,因為阿吉麗沒有鑄劍的經(jīng)驗,有些翻譯的不夠精準。
楚瀚仔細詢問了讀不通的地方,跟阿吉麗確認后,他理解了,密譜里就是師傅沒有教他的密室最后程序!
程序有兩種辦法:一種辦法是涂草灰泥,暗室旺火把成型模劍加熱到春分辰時太陽色,浸入水中淬火,制成彎刀,此為西域阿拉伯及蒙古做法。
第二種辦法是暗室旺火把成型模劍刃部放入薄水淬火,然后同樣的步驟回火,再整個浸入密油淬火,制成直刀和劍,此為中原漢人絕密之法。
楚瀚得到這個秘譜,更加胸有成竹,趁楚岳在家,每晚跟他討論怎樣的刀劍用起來順手,并拿師傅的劍譜給楚岳看。
楚岳說:“這些刀劍大多都是達官貴人們佩戴防身用的,騎馬打仗有點短。我自己的劍已經(jīng)算是一把長劍了,但是騎在馬上用長度還是不夠,不如長槍順手。長劍要做得薄,要不然太重;但是薄了容易軟,不能劈砍盔甲。我覺得長刀比較好,刀背厚,可以做到長而堅硬?!?p> “什么樣的長刀呢?”以前楚瀚只在乎劍的鋒利與否,楚岳分析的道理讓他為之一震。
“具體的我沒有見過,但是我覺得趁手的兵器要鋒利,劈下去有力,而且要長短合適。可以拿我們的唐刀做模本,再延長試試?!?p> 楚瀚用木棍標注試了幾次,讓楚岳找到一個最合適的長度,然后按照楚岳的想法不分晝夜研究怎么才能使長刀重量、厚度、長度達到一個最佳的結合點。
探索的欲望讓他忘記一切疲勞;追求更完美和更高標注,讓他每天充滿動力。
秦銘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兩人不但共同研究發(fā)現(xiàn)問題,還可以改進之前的工序和方法,使之更快更好。
他們在火床上加了改進的煙筒罩;淬火和加熱的容器,改成長方閉合的容器;就連燃料都摻用了晉地的無煙煤。
整個冬天,楚瀚踏踏實實按照從師傅那里學到的程序,鍛打分好塊的玉鋼。
***
李義府被流放,許圉師家也沒有好到哪兒去,只有皇上從中獲利。
不管李義府怎么貪污受賄、賣官鬻爵、搔刮百姓,一朝被抄家,李義府背負了所有的罵名,皇上拿到了所有的錢產(chǎn)。
皇家大興土木,整修洛陽宮、明德宮、萬年宮、合璧宮,近來蓬萊宮建成。從太極宮搬到蓬萊宮,大唐最大規(guī)模的移仗正在進行。
楚浩有機會接觸到上層,深入了解時局,從中發(fā)現(xiàn)很多商機。
蓋洛夫人主管宮殿裝飾,官辦供應商從河北道到蜀中,大宗絲綢隨水路到達洛陽、長安。楚浩從沒有接觸船運,只有眼饞的份兒。
皇上下令到泰山封禪,楚浩好容易拿到一小部分做氈帳的活,不久因為皇上體恤民情,停止封禪,這單生意也黃了。
國家用兵,軍隊物資最緊俏;遼東戰(zhàn)事頻繁,各州加緊修造戰(zhàn)船,商船價格昂貴,極難買到,楚浩找不到門路。
此刻他才真正體會到自己的盤子太小,即便有大魚掉下來,他也接不住。
許自然身體好轉(zhuǎn),免官在家,閑來到牧場騎馬散心。
楚浩不免嘆道。“時間過得真快,轉(zhuǎn)眼我們兄弟已經(jīng)一載有余?!?p> “浩,這可不像你,去年我見賢弟意氣風發(fā),無所不能,今日為何感慨?”
“生意人,賺錢的時候覺得日子過得快,不賺錢的時候覺得日子過得更快。”
“我看賢弟志向并不在手里這點兒買賣,不如也捐個太學生,謀個一官半職,伺機施展抱負?!?p> “兄長此言差矣,生意有賠有賺,地位不高,卻比官場自在些。”
“若賢弟不想當官,只為生意上的事兒煩惱,倒也好說了?!?p> “你是門外人,看著容易。我想開展水運,不懂行,船也不好買,怎么好說?”
許自然信口道:“家父認識幾位大食商人,如今大食國不斷擴張,與大唐往來貿(mào)易,賢弟如果有興趣,我可以引薦?!?p> “大食?他們可會造船?!?p> “有一位說是航海而來,我卻不信,此去大食,西經(jīng)沙漠、高山,怎能航海?”
“何不今日帶我去見?!?p> “你這急脾氣,走吧?!?p> 一連數(shù)日,楚浩都跟大食商人泡在一起,他們沒有給楚浩講造船,而是給他指一條全新的商路,一條完全超出楚浩想象的路。
許自然覺得這些胡人在鬼扯:“別聽他們忽悠,讓他們從嶺南買到船就行?!?p> 楚浩卻“執(zhí)迷不悟”,恨不得馬上學會大食的語言,好能跟他們順暢溝通。
拿著他們繪制的航海圖,想象著他們標記的遙遠地方,那是嶄新的廣闊世界:琉球、瓊州、天竺,波斯……,海洋和海峽,完全不用翻山越嶺、橫穿沙漠,全部都在海上。
楚浩被深深吸引了,不管許自然如何勸說,他寧愿相信那個世界的真。
原來,他苦惱的是如何打開江南水路,而今,胡商把整個海洋和陸地都展現(xiàn)給他,他的心澎湃不已……
大地封凍,楚浩不聲不響站在西院的門口,任冷風肆虐他的頭發(fā)和衣衫。
一年了,雪晴找各種理由不見他,也不去牧場。去年的今天,他把雪晴送到門口,忍不住說出對她的愛慕,讓她嫁給他。
雪晴由震驚到懊惱的臉刻在他的腦海里:“你今后不要來西院,我也不會再出門!”
他知道他不會放棄的,只是該怎么辦,他還沒有想好。
依照楚浩此刻的樂觀性格,未來一邊是和雪晴在一起的美好生活,一邊是跨越海洋的廣闊商路……
***
楚岳二十歲,如梅也十八了,尉遲家守孝也已期滿,到了可以結婚的時候。
楚濤和齊夫人的關系還在冰期,二人靠著秦姨在中間的傳話也算達成了共識,等楚岳回來就給他成親。
然而楚岳這次回來呆半個月就要走,重要的是,尉遲家對婚事冷漠,讓楚濤夫婦不知是退是進,所以齊夫人叫來賽穆勒,安排了楚岳和如梅見面好一探究竟。
女大十八變,三年多,如梅變得幾乎認不出來,爽朗和直率的小女孩不見了,轉(zhuǎn)而成了一位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高挑的身材、俊美的面孔、優(yōu)雅的舉止。
楚岳乍一看到她有些陌生和拘謹,不過當如梅羞澀地遞給他厚厚的一打信,眼前的女孩立刻親切起來。
‘命中注定她就屬于我’楚岳甜蜜地想。
“你一直住在長安?”他柔聲問道。
“沒有,剛回來半年。我父親被免職回京,在禮部做一份小差事?!?p> “為什么?”
“還不是受李義府的牽連,李義府被流放嵩州,父親與他交往甚密,只是降職已屬萬幸?!?p> 楚岳心想‘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啊,劉仁軌將軍聽到李義府被流放尚不解恨,自己未來的老丈人卻因此丟官?!?p> “你父親出身高貴,怎么竟與李義府這種奸詐小人為伍?”楚岳說完才覺得話不得體。
如梅沒有在意,無奈笑笑,柔美中略帶靦腆,嘴邊兩個小酒窩若隱若現(xiàn),少女的美麗純真撥動著楚岳的心弦。
“我離開了京城前,翠兒找人送出去過一封信,百濟亦無軍隊往返,剩余的只能積在手里?!笨闯腊研判⌒牡挠貌及饋?,如梅害羞地解釋道。
“那封信我收到了,隊里的兄弟還把香包拿出來聞,呵呵,他們多羨慕我呢!”
如梅喃怪的看看楚岳,楚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躲在外面的賽穆勒悄悄靠近門邊,輕咳兩下:“你們兩個還不抓緊時間拉手、親親,小翠都來催好幾次了?!?p> “賽姆,你走開,別起哄?!背滥樇t了。
賽穆勒笑著跑開。
如梅也羞紅了臉,起身說:“我得走了,母親找不到我會生氣的。”
楚岳一把拉住如梅:“等打完這仗我就回來娶你?!?p> 如梅看著楚岳點點頭,又馬上低下頭不敢看他。
“很快,明年一定!”
他們約在靖恭坊的老街坊、裴家的后花園,花園地界很窄,有一個不大的花房,冬天有些花還堅挺著綠葉。
如梅用手輕輕撥動葉子,然后指了指墻腳的臘梅,兩人相視一笑。
楚岳走近她,把嘴唇印在她粉色的臉頰上,那柔嫩的觸感是他這幾年所有的美好!短暫甜蜜的相見銘刻在他更加成熟的男人心里。
楚岳被整編回蘇定方的部隊,和魏啟隨老部隊出戰(zhàn)西域。
臨行前,他不忘到城外去祭奠蕭偉峰,遠遠就看到蕭家客棧外面幾個人在搬土坯。
楚岳到近前下馬,蕭偉峰的老婆熱情地迎出來:“大兄弟,你來了。”
“這么冷的天,這是做什么呢?”
“住店的人不多,我想把這里改成一個大的酒館。你先進來坐坐,我準備一下咱們就走?!?p> 她的兒子對楚岳有莫名的好感,過來拉著楚岳的手叫:“叔叔,母親為我準備了好吃的,我拿給你吃?!?p> “不用了,你留著吃吧。這是叔叔給你買的木刀?!?p> “謝謝叔叔?!毙『⒆訌膩頉]有玩過買來的玩具,高興得不知所以,拿起木頭刀便揮舞起來,惹得楚岳忍不住指導。
女人在頭上攢上白花,穿上白衣,一看就是在里面刻意打扮了一番。
她挎著一個籃子走出來,給兒子套上孝衣,跟著楚岳出門,臨走還不忘囑咐做工的人幾句,讓他們不要懈怠。
墳前很小一塊沒有底座的石碑,簡單刻著逝者的名字,這是楚岳見過最粗陋的墳墓。
女人擺好祭品,拿出紙錢,點著了,跪下,忽然呼天搶地地哭起來,把孩子嚇得躲在楚岳身后。
楚岳蹲下把小男孩攔在懷里,安慰他,等女人住了聲,他才按軍方慣例祭奠,然后交給女人一枚勛旗,就要離開。
小男孩見楚岳要走,也哭起來,非要楚岳抱他。楚岳抱起他,他便摟住楚岳的脖子,不放開。
楚岳禁不住掉下眼淚,孩子伸出小手幫他擦掉,這個小小動作讓楚岳心里一軟:“嫂子,您先回,我?guī)Ш⒆釉谶@里玩一會兒就把他送回去,您看可以嗎?”
“這大冷天的,在外面玩什么,寶兒,跟娘回家吧?!?p> 孩子執(zhí)意不走,女人只好先回家。
楚岳把小孩放下問:“告訴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蕭俊?!?p> 楚岳過去拍拍石碑說:“蕭俊,記住你的父親是個大英雄?!?p> “嗯,記住了。叔叔我們玩抓石子?!?p> 哎,這么小的孩子還沒見過父親,怎么能知道什么是‘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