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岳從長安出發(fā)，尋到李義府的流放地—-巂州，打聽如梅的下落。幾經(jīng)輾轉(zhuǎn)，才得到消息：李義府死后，如梅和丫鬟小翠不堪李義府妻兒凌辱逃走了！
巂州荒蠻之地，加上有官兵看守，男人都難以走脫，何況是兩個弱女子？即便僥幸走出巂州，那巂州離京城千里之遙，茫茫人海、漫漫長路，又能到哪里去找呢。
唯一的線索中斷，楚岳陷入絕望之中，萬般無奈，回到京城，走馬上任南衙十二衛(wèi)統(tǒng)領(lǐng)。
本來治軍嚴厲的楚岳，加上情緒不佳，平時訓練的強度和嚴苛可想而知。禁衛(wèi)軍里都是世家子弟，不免怨聲四起，背后怎么咒罵議論的都有。
一晚楚岳經(jīng)過一個兵帳，里面酒氣熏天。隨從高巖剛要進去制止，楚岳伸手攔住他。
就聽一個人醉醺醺地說：“……我那個混賬堂兄當年在西域滅了他哥哥，差點也要了他的命，如果我堂兄心狠一狠，咱們?nèi)缃褚膊挥檬茏锪恕！?p> “啊，原來真有其事，誰那么大能耐能兜得住呢？”
“李義府啊，當年還有比李義府更紅的人嗎？”
“小七，喝多了吧你，凈瞎說，小心你堂伯割了你的舌頭。”一個稍年長的人制止道。
“割就割，他們對待我這個沒爹沒娘的孩子還不如條狗，拿了我們家的財產(chǎn)，非但不給我娶妻置業(yè)，還把我扔到這非人之地，我能不詛咒他們?nèi)衣??！?p> “來，兄弟們，我又開了一壇，大家今晚盡興。趁那個冷血頭領(lǐng)不在，咱們痛痛快快鬧一晚?！?p> “好，祝蕭大壽比南山!”
楚岳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他悄聲離開，帶著高巖回到家里，吩咐說：“把我今晚到南衙的記錄抹掉?！?p> “將軍，咱們進的東門，門官只看了我的腰牌，沒有登記。大部分人都去喝酒了，兩個站崗的也只顧著吃呢，根本沒在意。”
“好。去查那個叫小七的伯父和堂哥是誰，決不能走漏半點風聲?！?p> “是?！?p> “你今晚返回去，有人問起來，就說跟我一起去賽穆勒將軍家赴宴了?！?p> “是?！?p> 楚岳正在偵查當年跟大哥楚勛同在右路軍的士兵名單，已經(jīng)進行到一百九十多人。
事隔多年，士兵經(jīng)歷東、西戰(zhàn)亂死傷多半，很多事情都不可考，本來難如大海撈針，沒想到今天得來全不費功夫。若是時間和地點都對的上，就一定是那個小七的伯父和堂兄所為。
高巖第二天一早就把名字和住址放到楚岳面前。
“這么快？”楚岳驚奇道。
“張占七加入禁軍的擔保人就是他的伯父?！?p> “他就一個伯父嗎？”
“是的，張占七在長安原來就寄居在他伯父家?！?p> 楚岳打開名簽，上面的名字讓他大吃一驚：“張詳！怎么可能？”
張家與楚家是世交，都來自青州。隋末張祥家從鄭州遷去青州，與楚家在青州同為異客，爺爺一輩交往甚密。
后來父親楚濤隨軍，把張祥也帶到軍中，兩家父輩雖沒有過密交往，遇到節(jié)日、喪娶卻還有走動。
顯慶二年，楚岳跟張祥的兒子張賀北在西州預(yù)備營住過大通鋪，而且楚勛出殯張家女眷都在！
楚岳感覺脊背一陣陣發(fā)涼，鋼牙緊咬。事不宜遲，若是張家父子得知張占七在軍中的言論恐怕就晚了。復仇的念頭幾乎摧毀了他全部的理智，恨不能立刻揪住張祥的領(lǐng)子一問究竟。
城西南豐邑坊一座宅院外，張祥正好乘馬車出門踏青、釣魚。楚岳上午秘密從軍營溜出去，來到張祥家門外，尾隨其后，出了延平門往西北五六里來到一條河邊。
車夫為張祥安頓好釣魚攤后，趕車去遠處山腳下?lián)旄刹駵蕚錈尽?p> 楚岳把陸離放在不遠處吃草。不知是激動，還是什么原因，他微微有些抖，走到張祥身邊，坐在一塊石頭上厲聲道：“說，我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p> 見是楚岳，張祥挑挑眉，不屑道：“看來你都知道了?！?p> “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p> 張祥轉(zhuǎn)過頭，不看楚岳，自顧自道：“早年你父親把我叫到京城，不過是因為你爺爺死了，他無所依靠找個伴而已，別指望我對他感恩戴德?！?p> “你兒子張賀北跟我說，當年你在青州服徭役時，昧了鄉(xiāng)里錢財，怕攤上官司，來求我父親把你帶到京城，我父親才好心應(yīng)了你的請求。你摸著良心想一想，如果不是我父親，你還不是在青州種地，說定還要坐牢，哪里有今天？”
“張賀北這個不孝子，他什么時候跟你說了這些？”
“你逼迫張賀北在冬夜練功，用荊條抽打，是我給他上的藥。我父親沒有指望你感恩戴德，是你自己心里有愧吧？
“有愧？有愧的應(yīng)該是楚濤！貞觀七年我應(yīng)征到尉遲敬德手下，還沒有站穩(wěn)腳跟，你父親就眼紅我的位置，趁我回老家為母奔喪，他竟然鳩占鵲巢，做了我的職位。”
“朝廷用人之際，諸多職位空缺，人人皆可應(yīng)招，為什么我父親去不得？不過同門共事而已，你回來不還是做十一路司曹嗎？對你又有什么影響？即便如此，父親仍然愧疚多年。我就不明白了，大家憑本事吃飯，為什么因此責怨？后來你被辭退在家，父親不是為你提供了程知節(jié)手下的空缺嗎？”
“可是我剛到程知節(jié)部，你父親就吃了敗仗，被削除軍籍。他回京與程知節(jié)攀附老鄉(xiāng)，也到了他的部下，軍銜比我還高！”
“大家為了大唐、為了生計，同在一門又能怎樣？你不念我父親的引薦之情，反倒心生怨恨。那父親后來投奔長孫大人，你不是也去了嗎？大家算是扯平了吧？”
“我是也到了長孫手下，可那長孫老賊有意避嫌，放棄軍權(quán)。我沒有撈到任何好處，只能另尋靠山。你父親卻平步青云，手握重兵，一路升到正六品。”
“所以你就殺了我大哥？”
“西域決戰(zhàn)，楚勛受蘇定方重用升為昭武校尉。我兒子張賀北比他長四歲，從軍七年，卻還是他手下的一個執(zhí)戟長。就連你一個十幾歲的毛孩子都被蘇定方提拔到宣節(jié)校尉！你們父子，一次次排擠我張家，讓張家永無出頭之日！”
張祥咬牙切齒，手中魚竿都快要被他捏碎了。
“長孫無忌倒了，我受到牽累，被罷官、罰金。而你父親受賞、升官、調(diào)到工部平平安安、拿銀子的好差事，甚至還跟尉遲家攀上了親。正好他回鄉(xiāng)為母奔喪，我也背后做了些手腳，讓他知道……”
“你，原來此事也與你有關(guān)！你殺死了我大哥，害我全家流離失所，我未婚妻成為別人的小妾，呀呀……”
楚岳抽出寶刀，揪住張祥的領(lǐng)子。
“你心胸狹窄，恩將仇報，陷害世交摯友！”
“摯友談不上吧。我本不忍心，不過是受李義府指使……”
楚岳怒火中燒，沒有聽到身后的馬蹄聲，一只箭從背后射進了他的左肩胛。
張祥的兒子張賀北不知何時出現(xiàn)，此刻正搭箭再射。
就在不遠處的陸離跑到他的近前，一聲嘶鳴，抬起前蹄，踢踏他的馬頭，張賀北跌落馬下。
楚岳從地上撿起一個拳頭大小的石頭，扔向張賀北的頭部，夾帶著仇恨的力道，張賀北必死無疑。
“你，你殺了他……”張祥見兒子頭上噴涌而出的血和腦漿，臉部扭曲，下巴抖動。
“知道失去兒子是什么滋味了吧？他親手殺了我大哥，讓他速死算是便宜他了！”楚岳已經(jīng)滿眼血絲，眼睛瞪的老大。
張祥抽出魚竿內(nèi)的匕首朝楚岳便刺，楚岳一腳踢飛他的匕首，反身接住，再次揪住他的領(lǐng)子。
“今天就用你的匕首結(jié)束了你的老命，免得污了我的寶刀?！?p> 楚岳右手用狠力割斷了張祥的脖子，然后他舉刀砍斷背上露在外面的箭翎，撿起來收好，把馬鞍下面的布搭，綁在身上遮擋傷口，騎上陸離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