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找到了一種樹的木漿，非常適合造紙，他也能通過不同程序控制紙的軟硬，上好的紙漿撈出來的紙比之江南的紙要更加細膩、潔白，并且這種樹在遼東隨處可見。
為此創(chuàng)舉，楚浩高句麗附近又置辦了幾個作坊。
遼東因為沒有造紙的技術和作坊，從南向北經(jīng)過水路容易受潮、路途遠，所以價格高昂。
楚浩一開始建坊，大量使用水車、木軌、竹簾，因為紙品質(zhì)量不好，一直賣不出高價，楚文這一次材料、技術改造，使得他們的紙品迅速占領市場。
應瑪瑞娜的要求，給女士用的紙?zhí)氐夭贸刹煌笮 ⑿螤?，再用花朵、葉子、綠藻染成各種顏色，加上精美的木盒，在貴婦、千金中風靡開來，尤其是像歌紅苑那樣的場所，訂貨量最多。
制品銷售也讓楚浩打開了思路，他也給男士做了幾種特定紙張，蓋上‘口貝力’的印章，立刻變成了搶手貨。
可不管怎么努力，毛紙賣的還是比白紙好。主要是需求量大，城里人不分貴賤，全都到市場上買來用。
彭行山用石頭的粉末調(diào)配出楚浩想要的瓷釉---亞光白。制瓷土坯用土不光經(jīng)過研磨，還要經(jīng)過淘洗，用晉地運來的上好煤炭加入木柴中調(diào)節(jié)爐溫，加上楚曠和楚博設計出的模型，他們把白瓷做到了極致。
白瓷酒壺、花瓶、提梁壺、罐，在長安和洛陽一上市就引起宮里的注意，兩都和別宮的司庫都來訂貨，宮中一訂貨，‘口貝力’瓷器的身價立刻翻倍，店面里經(jīng)常賣到斷貨。
誰都知道閻立本是丹青宰相，出身貴胄，可他家的中堂墻上卻掛的是小孩習字的啟蒙帖。
一位穿著行者衣服的中年男人饒有興趣地欣賞著那些認真而稚嫩的筆觸，他中等個，國字臉，濃眉丹目，高鼻佛唇，滿臉風塵。
下人把閻立本攙進來，中年人立刻退身見禮：“聽說大人抱恙，晚生特來探望。”
閻立本笑呵呵地說：“我若不賦閑在家，懷英是不會登門的，你這人的耿直，我知道。”
“晚生定當發(fā)奮圖強，不辜負大人栽培?！?p> “德才乃各人修為，是金子總會發(fā)熠熠之光。聽說你要到絕域去了，來辭行的吧？”
“大人如何得知？”
“同僚母親歲老生病，你代為出使嶺南。并州長史藺仁基在京述職，與我談起此事，說他與司馬李孝廉素來不睦，聽說你的事兒甚為慚愧，回并州去與李孝廉重修揖睦。”
“同僚互助何足掛齒，大人過譽啦。這是我為大人抄得金剛經(jīng)，愿大人安康。”
“堪大任者不計得失。我的病我知道，怕是看不到你施展的時候了。”
“大人……”
兩人推心長談不覺過了一個時辰，下人來報：“大人，楚家三公子來訪問?！?p> “這孩子又親自來了，把他叫到這兒來吧。”
閻立本示意下人都出去，讓狄仁杰湊近。
“懷英莫介意，來的是老夫同僚的三兒子。這位同僚的大兒子顯慶時在軍中慘死，被做成戰(zhàn)亂假象。我知道是李義府所為，單是李義府也就罷了，事關戰(zhàn)局、軍心，老夫只能悶聲不語，不然兩家都將不保，可老夫每天與同僚公事，于心不忍，整日煎熬。同僚家的孩子我見過，都是奮發(fā)上進的好苗子，便收了兩小兒來做學徒?！?p> “大人此舉也是護佑同僚?！?p> “便于孩子們仕途罷了。誰知同僚受制于殺子兇手李義府，麟德年又被李義府誣陷叛逆出逃，至今仍在荒蠻之地。迫于形勢，我沒能為他們家申訴過一句，這點老夫不及懷英十一啊。今日天算，讓我有機會把楚家三子引薦給懷英，并不是指望懷英了卻老夫的憾事，而是這孩子有著跟懷英眼睛里一樣的光。望待你們?nèi)蘸竽軌蛘塘x執(zhí)言時，莫像我一樣做個懦夫。”
“大人因仁義而自責，仁義即是大人本心！”
說話間楚浩進到中堂，他著原色小羊皮的長衫，棕色小羊皮領圓、盤扣，棕色牛皮腰帶、束發(fā)、袖緊口，手里提著一個褐漆木盒，走到閻立本近前把木盒放下，拱手道：“師傅安好，久不見師傅，給師傅磕頭?！?p> “起來，浩兒，每次都親自來送。來，打開看看，這兩個茂芋又給我拿什么染料了。”
‘茂芋’是長輩稱呼十歲以下小孩子的，楚曠和楚博都二十多了，閻立本一直這么叫他們。
楚浩打開木盒，幾個精致皙白的小瓷瓶卡在盒內(nèi)的紙槽內(nèi)，每個瓷瓶上蓋一個圓潤的瓷蓋。
楚浩拿出一瓶說：“曠和博新配的顏料，朱砂里加了金粉，石綠里加了銀粉?！?p> “好好，加金銀是為了固色，沒有聽上去那么俗，呵呵，懂我的心思。來來，浩兒，這位是并州法曹狄仁杰。懷英，這位是渤?？h男齊楚浩?！?p> 兩人見禮寒暄落坐。
閻立本說：“懷英要去往安南之南境，浩兒可有認識的商賈走這條路？”
“稟大人，我們每年幾次到合浦去采收南珠，浩可以派隊送狄大人往返?！?p> “如此正是合意。”
三人歡聚后，狄仁杰當晚住到昆士牧場，計劃三日后出發(fā)。
當楚浩把采珠人叫到狄仁杰面前，狄仁杰驚奇隊正竟然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子。
女孩穿著練武裝備，頭發(fā)扎成馬尾，不戴任何頭飾，冰著一張臉，一句話都不肯多說，拒人千里之外。
狄仁杰不是不相信她的能力，而是想著怎么跟她相處。
南方的冬天濕冷，楚浩給狄仁杰、兩個隨從和書童備足了衣物和被褥。狄仁杰和楚浩很投緣，兩人海闊天空聊經(jīng)商、各地地貌、風土人情和道路。
并州西北緊臨安北都護府，原東突厥故地，聽狄仁杰說東突厥的毛皮價格只有西域的一半。從東突厥經(jīng)過松漠府，過并州即刻到達兩京，還可以通過松漠府運到幽州、河北、遼東。
楚浩兒時隨父母往返西域和長安，對西域道路熟悉，又有粟特和波斯人負責運輸，多年沒有換過思路，狄仁杰讓他受益良多。
契丹貞觀二十二年內(nèi)附大唐，太宗下令改本部為松漠和鐃樂兩府，隸屬營州，等靺鞨內(nèi)附，不免欺生，常常通過地方官騷擾靺鞨兩部。
楚浩賄賂地方官，銀子花得不眨眼，幫地方官修路、修橋，建立業(yè)績。地方官慢慢偏向靺鞨兩部，同時胃口也越來越大。
若是能和東突厥搭上商貿(mào)關系，既可以有效牽制契丹，又可以繞開貪婪的地方官。
送走狄仁杰，楚浩去到裴行儉家里，請他介紹東突厥概況。
自裴行儉入職吏部以來，與吏部侍郎李敬玄創(chuàng)生長名姓歷榜和詮注法選官，受到廣泛贊譽。但是吏部是個苦差事，每天發(fā)往吏部的文書都按車裝，可見每一個官員的工作量有多大。
裴行儉近來接皇上的旨意在家書寫《昭明文選》，庫狄薩允寶進宮之后，兒子們相繼娶妻，裴行儉的生活除了公務，沒有任何色彩，人也很快見老。
他讓下人給楚浩上了一杯奶茶，而且是駱駝奶泡的。楚浩直皺眉，裴行儉卻樂呵呵地說：“嘗嘗，寶兒送來的?！?p> 楚浩聽了只想翻白眼，上一代人的性格究竟有多么古怪，連喜歡一個人都張不開口。
楚浩剛坐下喝口茶，又被裴行儉叫起來：“來看看，看看。告訴你，褚遂良若沒有好筆好墨寫不出好字，只有你叔叔我和虞世南，不管什么筆墨也能寫的機敏靈動。今日這幾個字用筆之法度……”
裴行儉的才華足以讓他自信如此，也促成他擁有超人的能力，楚浩喜歡他的個性。
聽楚浩問安北都護府的路，裴行儉道：“我離開西州數(shù)年，對西域略知一二，對東突厥不甚了解。與其問我，你不如去找你的發(fā)小程務挺和李景嘉，他們?nèi)缃穸荚诰┏?，如果你這個小商販舍得出面的話，找他們問個路還不簡單?！?p> 楚浩知道他在激將，也不介意，自去找程務挺和李景嘉。
李景嘉新被派往西州，程務挺招待了楚浩。
程務挺和李景嘉都是裴行儉的學生，小時候和楚浩一起上過裴家學堂，長大了跟裴行儉學習兵法，偶爾也能碰上楚浩。只是這兩年沒有見面了，適應了好一會兒，那種熟悉的感覺才找回來，話題當然繞不開裴行儉。
“我沒有見過比師傅更重感情的人，他為了不負原配夫人的臨終托付，養(yǎng)大兒子，給三個兒子都娶了媳婦，還是不敢向前邁步?！?p> “裴叔喜歡寶兒?！?p> “可師傅不肯讓庫狄薩允寶受委屈做后媽，如今總算完成任務，可以娶她了吧，庫狄薩允寶卻進宮了?！?p> “裴老好面子，哪里能開這個口?！?p> “允寶也是倔脾氣，除了師傅誰也不嫁，不管禮部建議她哪家婚事，她都不答應，你說，這不是相互耽誤工夫嗎？”
當年裴行儉和夫人陸氏是一對佳偶，一個風流倜儻，一個溫柔浪漫，夫妻二人能文能武，過著神仙都羨慕的生活，這位嬸嬸就是楚浩兒時理想妻子的模樣。
她的仙逝，讓裴行儉改變了很多，裴行儉守西州十幾年，回到長安早已物是人非，母親和妻子都不在了，連楚濤一家都遠在天邊，面對的是三個長大成人的兒子。
現(xiàn)在庫狄薩允寶是唯一能跟他說上話的人，裴行儉卻怎么也開不了口，讓人不免惋惜。
程務挺給楚浩路看了地圖，還幫他找了一個向?qū)А?p> 向?qū)б艘粭l從單于都護府直通涿郡的路，完全可以避開契丹人。
這兩年，楚浩跟契丹的貿(mào)易和過境契丹的貿(mào)易給契丹帶來豐厚的收益，如果能繞開契丹，也就有了為維護靺鞨跟契丹談判的條件。
在遼東，像楚浩這樣有實力的商人不多，大宗、高質(zhì)量、高層次的商品交易，契丹找不到更合適的貿(mào)易伙伴。
沒有契丹找麻煩，單等新?lián)Q來的營州都督上任，楚浩就可以擺脫官方的威脅，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