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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后渤海日出

第十七章 第六回 自由之光

山后渤海日出 可旁 6435 2020-08-28 21:05:55

  牡丹別苑是皇家園林,武后在宴會上特許楚浩的牌子,讓他帶著燕西來逛逛。

  別苑占地巨大,建筑不多,花草樹木、水系、假山,處處是景。

  草本牡丹花期過了,幸運的是大植株的樹本牡丹卻開的正盛。在粗大刺槐翠綠的葉子和白色花朵的樹蔭下,涼風(fēng)習(xí)習(xí),觀賞雍容華貴的牡丹真是一種享受。

  燕西的發(fā)髻上垂下來一串金箔做的魚鱗片,貼在前額上,兩側(cè)各一個細小珍珠串垂下來的步搖。她手拿團扇,穿著潔白的石榴裙和抹胸,外面罩著雙層的鮮紅真絲紗披和巾帛,大唐女人的大方嬌媚,淋漓盡致,與園中的牡丹像是出自同一‘根系’。

  楚浩無心賞花,卻有心閱人,坐在樹蔭下,看著燕西陶醉在植物王國里。

  快到中午,楚浩約來的裴行儉和庫狄薩允寶也到了。

  燕西和允寶前幾年都在天后手下當差,自然熟識,兩人到亭子去喝茶。楚浩和裴行儉在她們對面涼亭商議西突厥的形勢。

  西突厥一定要收拾,波斯的忙要幫,錢要少花,能成就這一切的非裴行儉莫屬。

  裴行儉也需要這樣的機會來成就功業(yè)。他正當年的時候被擱置在西州十幾年,被召回京城安排到吏部,負責(zé)選官,上元三年吐蕃入侵才有機會帶兵,如今已經(jīng)六十有一,若再無戰(zhàn)功,這輩子就要錯過了。

  裴行儉密切關(guān)注著西域的發(fā)張,出戰(zhàn)西突厥對他來說再合適不過。

  燕西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裴行儉的后背和楚浩的正臉。旁邊沒有下人,他們激烈討論著,燕西偶爾還能聽到一兩個字。

  如果不出她的所料,楚浩一定會幫助雪晴,幫助波斯。他臉上發(fā)光,一種向往的光,燕西想聽清楚他在說什么,甚至忽略了對面的允寶。

  庫狄薩允寶笑她:“看你如癡如醉的樣子,呵呵,那么愛他?怪不得你要辭掉宮里的差事,安心守在浩的身邊?!?p>  燕西沖她笑笑,并沒有掩蓋自己的感情。

  嬤嬤把庫狄薩允寶的兒子裴光庭抱過來,光庭在長安常和小溪一起玩,對燕西也很熟悉。燕西抱著他,他乖乖坐在她腿上,伸手拿盤子里的櫻桃。燕西把櫻桃核捻出去,果肉放進他嘴里。他一開始直咧嘴,等酸味過了,甜味出來,“吧嗒吧嗒”嚼著吃起來。

  “小溪怎么樣?有長胖嗎?”庫狄薩允寶問。

  “還好,貪玩兒,不好好吃奶?!?p>  “燕西,回到天后身邊吧,你躲不過的,你夢想的田園生活,也不是浩能給你的?!?p>  燕西笑笑:“你覺得你找到了想要的生活嗎?”

  庫狄薩允寶沉默了,搖搖頭說:“我們只能愛我們的生活,并努力創(chuàng)造,對嗎?”

  燕西擠了一下眼睛:“努力創(chuàng)造?!?p>  “但是你不了解他?!?p>  燕西搖搖頭,小光庭揪住她的項鏈,庫狄薩允寶把他接過去,他在半空中尿了,庫狄薩允寶一陣尖叫,嬤嬤們趕來收拾,大家笑做一團,吸引那邊的楚浩和裴行儉停止了爭論,也走過來。

  嬤嬤給小光庭換了干的尿布,楚浩雙手架住小光庭的胳膊舉高,逗他玩耍。

  ‘他抱別人家的孩子比抱小溪更自然?!辔鞑幌肴ジ惺苁裁?,就是控制不住,楚浩對其他女人的愛,讓她越來越受不了,他們越熟悉,她越受不了。她想放棄了,不去了解,不去深究,就像剛成親的時候那樣,只期待著就好。

  裴行儉有些玩笑地建議道:“你們小夫妻中午最好在那邊涼風(fēng)樓上小憩,今晚恐怕要到皇宮里留很晚吧?”

  楚浩笑答:“小憩是可以,皇宮恐怕不用去?!?p>  裴行儉信心滿滿:“我敢說,圣旨已經(jīng)到你府邸去了?!?p>  楚浩也信心滿滿:“我們一會兒要出發(fā)去渚口,今晚到青丘那邊住?!?p>  “哈哈哈,哈哈哈”裴行儉大笑:“你倒是會躲,只是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啊。”

  玩笑歸玩笑,楚浩他們中午的確小憩在涼風(fēng)樓,太陽剛剛西斜,就坐車去往青丘。

  楚浩在青丘的山澗別墅,主題建筑三層高,和大山相比,遠遠看著并不宏大,走到近前,才能感受到這座莊園的高和廣。

  諾大的山澗,附近除了幾十戶佃農(nóng)耕種盆地里的平原,沒有其他的人家。

  山坡上牛羊成群,雞鳴鳥叫,附件一條小河,幾個池塘,別墅的旁邊是一個天然的湖泊??拷襟w的一側(cè)有一個落差很小的瀑布,水流湍急,聲音卻不大。

  湖四周開著一種橘紅色花朵,葉子翠綠出奇,映著湖泊特別有洛陽的那種濃烈味道。

  晚飯有一道菜叫做雞仔,燕西甚是喜歡,不斷夸贊。

  楚浩說:“郡主不是最愛吃雞肉嗎?在長安和洛陽要受限,在這兒想吃多少有多少。”

  “這是雞肉?”

  “是的,雞肉切碎,放在鍋里煎,然后澆上幾個雞蛋,迅速出鍋。”

  “好鮮嫩,好美味!”

  她吃得滿意,楚浩很高興。

  晚上,楚浩和幾位佃農(nóng)一起喝酒?;貋淼暮芡?,醉醺醺的。楚浩酒量大,平時卻很少喝,燕西從來沒有見過他醉酒,有些不知所措。

  嬤嬤送來濃茶蜂蜜水,剛送到嘴邊,楚浩一側(cè)頭,打翻了。他雙眼迷離,看著燕西,摟著她說:“郡主知道漢武帝在位多少年?”

  “漢武帝,應(yīng)該有五十多年吧。”燕西回答的認真。

  “五十四年。漢武帝可算是一代英主?”

  “自然,舍他其誰?”

  “可是漢武帝打匈奴就用了三十九年。三十九年啊,比你我活的歲月都長!”

  “官人何生如此感嘆?”

  “如今的突厥就是當年的匈奴,能穩(wěn)定,不要去招惹,能貿(mào)易,不要戰(zhàn)爭。他們是草原上的狼,沒有人性,消滅不盡,繁殖很快。我們只能創(chuàng)造相對和平的局面,加固邊防,而不是去進犯?!?p>  楚浩從來不談?wù)撥妵笫拢c來往的官員只做生意。這次裴行儉出戰(zhàn),他不但參與討論,還撥了錢給波斯。從哈特王子和雪晴到訪牧場燕西已經(jīng)察覺到了。楚浩有大的計劃,這個計劃,他會告訴她嗎?

  “他們不用養(yǎng)軍隊,他們的男人騎上馬就是兵;他們不需耕種,沒有多余的財產(chǎn),沒有穩(wěn)定的住所。若大唐要想安定,只有守。攻打只能得到暫時、部分的屈服?!?p>  “官人醉了,躺下休息一下吧?!毖辔鲃竦?。

  “難受,躺不下去?!?p>  “那官人靠著燕西坐。”

  楚浩忽然站起來沖出去,喊道:“別跟來,別跟來,你們,別跟來?!?p>  燕西沒能跟上他,門口嬤嬤早就備好了盆,楚浩喊完,吐了個干凈。

  燕西給他漱口,擦臉。

  楚浩摟著燕西的脖子,趔趄著坐到床上,把頭靠在燕西的肩上。

  “幸而有你,郡主,天后給我織了籠子,卻把郡主放進來了,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燕西鼻子酸酸的,若楚浩沒有喝酒,恐怕不會跟她講這樣的話。

  “郡主不必為此事氣短,我也是大唐的臣民,只要是為了大唐,憑你們把我的命拿走?!?p>  燕西的眼淚流下來,落到楚浩的臉上。

  楚浩立刻抬起頭,捧起她的臉:“我想要你理直氣壯地做我的妻子。”

  燕西看著他的眼睛,他有多么計較靺鞨、多么疏遠小溪,就有多么愛他的亡妻;他說他多么不在意她的身份,他心里就有多在意。

  燕西多少次這樣勸著自己,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是總也不確定能夠得到。

  她順從地點頭說好,就像以往答應(yīng)任何楚浩的要求一樣。

  楚浩當然能感覺的到,他放開她,站起來,剛要邁開腿,燕西站起來從后面抱住他,她害怕他提及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不管是楚浩對她,還是她對楚浩,都不能單純談感情。

  “官人曾跟燕西說‘日子是過出來的’,官人忘了?官人今晚陪燕西吧,官人醉酒了,也需要燕西照顧。”

  楚浩痛苦的閉上眼睛,回身抱住她。

  第二天一早,湖邊的花朵竟然全變成白色,地上卻落著一層橘紅的殘花,那花朵的顏色隨著太陽的升高,逐漸加深,一直到傍晚變成橘紅。

  即便是喝了酒,楚浩也不耽擱第二天一早練功。

  燕西也起了個早,出門透透氣。

  坑地種了水稻,坡地種了旱稻。旱稻即將成熟,過幾天便可以收割。陽光很充足,把山澗的綠色照耀的分外明亮。

  燕西帶著一頂白色軟草編織的寬檐帽子,帽子邊上用紅色的絲綢包起來,折邊的地方也是紅色的絲綢遮蓋,在后面綁了一個很大的花,飄帶垂到后背,衣服也是紅色相同布料,襯托著肌膚更加白皙。

  楚浩喜歡她平時穿著柔軟料子衣服,觸感舒服極了,就像她的個性一樣,讓人想接近。他看著她從田間走過來,笑臉在陽光下曬得緋紅。

  ‘是的,這就是平常夫妻該有的生活?!葡胫?,‘我一定想辦法,把這種生活持續(xù)下去,不受約束、不受干擾地持續(xù)下去?!?p>  他們從田里回來,已近中午,空中集聚了很厚的云,強烈的陽光似乎還能穿透,溫度很高。楚浩只穿了汗衫和農(nóng)家褲,在湖邊的涼亭釣魚,他總是望著遠處發(fā)呆,很多時候心不在焉。

  燕西拿了水井里冰過的瓜果過去,坐在他旁邊,喂他吃。

  楚浩盯著寬闊的湖面問她說:“郡主見過大海嗎?”

  “沒有。”

  每當被問到她沒有見過或是沒有做過的事物,燕西總是很歉意,這歉意來自于她對楚浩之前生活的羨慕和崇拜,和對自己閉塞生活的自卑。在她的印象里,淳嘉諾熙可以騎馬隨楚浩滿世界游走,而她是禁錮他的那個人。

  “就在咱們大唐國界的東南,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比陸地大不知多少倍的大海。海上有數(shù)不清的島嶼,有任何你想象和想象不到的美景。大海沒有歸屬,誰占領(lǐng)它誰就是王者。”

  燕西盯著楚浩的側(cè)影,他的眼中的那種自由,沒有誰能關(guān)得住。

  見燕西沒有說話,他才轉(zhuǎn)過臉來說:“回去準備一下吧,天皇天后派來的人估計快到了?!?p>  燕西莞爾一笑:“即便有這半天的清凈也值得呢?!?p>  楚浩拍拍她的頭,寵溺道:“郡主說值得,我就覺得值得?!?p>  中午他們和佃農(nóng)們一起過了節(jié),吃了粽子,傳圣旨的人也到了。這個時節(jié)不怕晚,趕著馬車,旁邊有大象跟隨,慢慢悠悠到了天黑才回到洛陽。

  楚浩沒有急著進宮,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早朝之后,等著天后叫他,他才磨磨蹭蹭去儀鸞殿。

  天后面有慍色,坐在龍榻上。楚浩進來象征性作揖,算是見過長輩,然后坐下用簽子插盤子里的桑葚吃。

  天后氣道:“如今吐蕃為寇,唐軍覆沒安西,干戈未息,豈能再次派兵去攻打西突厥,裴行儉要借送泥聶師復(fù)國之名,到安西擒拿叛賊阿史那都支,你作為靺鞨郡公為什么一言不發(fā)?”

  楚浩放下簽子,皺皺眉頭說:“姑母,我就是個商人,生扣了爵位,哪里有資格參與軍國大事,不過今天湊巧把我叫去,聽一聽也就得了?!?p>  “那現(xiàn)在你只跟本宮說說你有什么想法?!?p>  “我想回家?!?p>  “你?”

  “姑母別生氣。要按我這個做生意的意思,我覺得這個買賣暫時劃得來,做個緩兵之計倒也無可厚非,只是把小波斯王泥聶師搭進去有些不大地道。如今安西四鎮(zhèn)失守,不少小國投靠大唐,咱們?nèi)绱藢Υㄋ雇酰率菚瞬簧偃说男陌??!?p>  “波斯心念故土,為復(fù)國不惜赴湯蹈火,這是為他們創(chuàng)造機會?!?p>  “波斯先王卑路斯隨父常年征戰(zhàn),可謂是一代英主,他尚且不能奪回領(lǐng)地,泥聶師生在長安,長在長安,從來沒有回過波斯,從沒有帶過兵,憑什么復(fù)國,僅憑他父王的臨終遺言嗎?”

  “波斯多次向大唐救援,皆被天皇所拒。波斯亡國,波斯王卑路斯客死長安,仍不忘初念。天皇欠他一個交代,這次裴行儉提出要借波斯王復(fù)國之名取突厥,天皇不得已而為之?!?p>  “卑路斯的復(fù)國決心令人欽佩,天皇信守承諾,不愧為大國英主!”

  “你不必夸口繞圈子,說正題?!?p>  “姑母要做好大戰(zhàn)準備,因為如此緩兵之計根本持續(xù)不了多久。西周蔡公謀父諫西周穆王伐犬絨曰:先王耀德不觀兵。夫兵,戢而時動,動則威;觀則玩,玩則無震?!?p>  “怎么講?”

  “裴大人打了幌子去了,至多把阿史那都支誘騙抓獲,這也會徹底激怒突厥,憤怒的突厥人不需要首領(lǐng),也夠大唐抵擋一陣子了。若大唐重點是對付吐蕃,那么對突厥要么一次出兵致命,要么就嚴防死守。若用‘擒賊擒王’激怒它,大唐在西境將不能兼顧兩個強敵?!?p>  “吐蕃新君登基,表面看起來平靜,實際也不是鐵板一塊?!睆膬?nèi)部瓦解敵人當然是好辦法,這也是天皇天后慣用的伎倆。

  “趁吐蕃上層不穩(wěn),興許有可能,可內(nèi)部瓦解,不能立即奏效?!?p>  “侄婿有什么良策?”

  “不知姑母能否答應(yīng)浩護送波斯王?”

  楚浩家與波斯關(guān)系之密切,武后當然知道,她軟禁楚浩防備他在遼東與東突厥聯(lián)合,如果他去了西域,東部的防范自然也就沒有意義了。如今他的妻子靺鞨公主死了,他又是武家的女婿,派給裴行儉做幫手正合適。

  “好,那就命你做監(jiān)察御史兼大食安撫副使,與裴行儉一同前去安西?!?p>  “姑母忘了,浩是個商人,不行軍政大事?!?p>  “你的意思?”

  “早聽說從海上可以走通波斯,我想另外走海路?!?p>  “海路?海上可到達波斯?那不過是胡人訛傳,唬人罷了?!?p>  “確有海路可去波斯。”

  “就算有海路通達波斯,那必將繞開突厥,你不帶兵,不打仗,意義在哪兒?”

  “一來探索沿途商路,二為護送弟媳波斯公主找到波斯和平復(fù)國的可能,三可帶去大唐與大食建交的誠意,遠交近攻,利用大食牽扯突厥和吐蕃大后方?!?p>  “嗯?!蔽浜舐牭谌龡l,點頭道:“聽說大食發(fā)展迅猛,已是西方超級強國,若大食能夠掣肘吐蕃和突厥,的確可以減輕大唐西境的壓力。對,對,這真是個好主意!姑母要讓你作為特使出使大食國!安西失守,從海上也許更安全、更快,對,就這么辦。婉兒,擬旨!”

  楚浩的心狂跳,努力鎮(zhèn)定自己:“海路要繞道瓊州、天竺以南,路途遙遠,需要立刻著手準備?!?p>  “現(xiàn)在準備大概什么時候可以出發(fā)?”

  “馬上就要雨季,不宜遠航,大約八月可以從廣州出發(fā)。”

  “一切籌備由你安排,隨時奏明進度?!?p>  “是?!?p>  楚浩恨不得立刻從大殿里飛到海上去,最擔(dān)心武后問及明崇儼和太子的事情,他可不想趟這渾水:“那微臣這就去吏部和工部那邊查看可以調(diào)用的船只,先告退?!?p>  楚浩走后,武后讓人把史記取來,找到周本紀,楚浩所引用的那段,還引用了周公之《頌》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時夏。允王保之。’

  “這個混小子,故意把本宮引到這兒來,哼,這會兒可不是春秋呢?!蔽浜笞焐线@樣說,心里卻知道,楚浩所觸及到的世界太大,身上的束縛一旦被打破,就再也回不來了。

  一個太監(jiān)進殿報說:“天后陛下,天皇有請?!?p>  天皇一直難以安眠,最近服用丹藥,不定點兒昏睡,醒來頭暈?zāi)垦5陌Y狀有所緩解,半靠在貞觀殿的龍榻上,清瘦而蒼白。

  上次他跟武后商議讓太子監(jiān)國,圣旨卻遲遲沒有下達,武后需要再加把柴,她輕步走進寢殿。

  天皇聽見天后進來,張開眼睛笑了笑:“媚娘,來,坐到朕的身邊來?!?p>  武后行過禮,坐到榻邊。

  天皇嘆道:“朕如今也就見到媚娘,方能心安?!?p>  “當年王玄策破天竺,得那羅邇娑婆寐,有長生之術(shù),先帝信之,陛下顯慶二年卻遣之歸國,還說‘自古哪里有什么神仙?秦始皇、漢武帝勞民傷財,也沒有成功,若是真有不死真人,現(xiàn)在何處?’陛下乃一代英主!”

  “媚娘過譽了。”

  “陛下何等意氣風(fēng)發(fā),卻被祖疾所纏,如今為護保媚娘和孩子們強求求自身康健,竟然服用丹藥,是媚娘不淑、太子不孝,拖累陛下!”

  天皇為武后擦掉眼淚:“媚娘說哪里話,是朕的身體不爭氣。媚娘不惜代價,修宮室、請方士、合丹藥,朕若果然能去了頭風(fēng)之疾,就是少活十年、二十年,也無所謂。”

  “陛下?!碧旌蟾┫律眢w抱住天皇?!疤硬欢聝?,惹陛下生氣……”

  “他若是真不懂事兒,倒好了?!?p>  武后坐起來,擦了擦眼淚:“記得陛下曾跟媚娘討論,為什么漢景帝非要殺死廢太子劉榮,難道真的是劉榮占了祖廟的地建宮苑嗎?”

  天皇痛苦地閉上眼睛:“那時朕為媚娘講解《史記》,景帝殺太子劉榮多因為竇嬰和周亞夫等太子身邊勢力?!?p>  “賢兒建府多年,參與政事,多次監(jiān)國,遠非劉榮能比。敢于挑撥賢的那些人,若不了解皇宮內(nèi)情、沒有根基背景,賢也不會那么相信他們。陛下若廢掉賢的太子之位,那些人會逼著咱們殺了自己的親兒子!”

  “這個道理,朕和媚娘明白,太子豈能不明白?”天皇氣道。

  “不管賢有多任性多疑,可他是咱們的孩子,陛下是寄希望與太子的。陛下若因為明崇儼與太子再生嫌隙,太子的心怕再也難以挽回。”

  “沒有明崇儼,朕難保何時不測,把媚娘留給太子,朕心更是難安吶!”

  “陛下,媚娘不忍心,又不甘心,定要拿住太子身邊那些小人!”

  “實際的幕后人,媚娘是抓不到的,媚娘錯殺一個,與太子的關(guān)系將萬劫不復(fù)!媚娘在明處,那些人在暗處,只會看咱們的笑話。”

  武后裝作無助地看著天皇:“陛下,他們?nèi)绱藢Υ覀兊暮⒆?,叫媚娘如何不恨?!?p>  “慢慢想辦法?!?p>  “不,陛下,不能再猶豫了,媚娘今晚去東宮,說紫桂宮已經(jīng)建好,陛下身體不適,要去調(diào)養(yǎng),讓太子監(jiān)理國事?!?p>  “誰都知道,明崇儼是朕的依仗,太子敢殺明崇儼,怕是已有逆反之心,這個時候交給他監(jiān)國,恐生不測。”

  “賢兒英武決斷,咱們給他全部的信任、依賴他,他就會有一種保護欲,會從親情考慮,而不是依照事理。為了賢兒、為了陛下和媚娘、為了大唐,只能進,不能退?!?p>  “若是太子手下……”

  “若賢監(jiān)國,有誰再跟賢兒說媚娘的不是,賢兒一定會與他為敵,因為賢兒知道媚娘愛他、相信他。況且吐蕃、突厥作亂,想讓裴行儉這些老臣出力,非太子監(jiān)國不可?!?p>  武后當然知道裴行儉對她主持朝政的態(tài)度,這個時候,她也不得不取重就輕。

  “好吧,既然媚娘要多給太子肯定和鼓勵,與太子彌合關(guān)系,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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