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自由自在、天真爛漫,耐爾潔卻要每天到各部巡查,批復(fù)奏報,為十萬人的安全、溫飽謀劃。
偏偏她愛上一個背景復(fù)雜的男人,要求她克制,甚至利用她的身份。
在突厥的日子不多了,楚浩依依不舍,耐爾潔的感情對他是負(fù)擔(dān),即將離別的時候全部化為愛憐,他要把這段時間變成美好的回憶。
信鴿找到了他的位置,他讓商隊送來兩匹頂級的阿拉伯馬,為耐爾潔添置首飾和衣物,在冰雪融化的二月舉辦了一場簡單的婚禮。
耐爾潔戴著白色珍珠編制成的頭冠,頭冠呈一個圓拱形,頂上用綠松石粉做成的仿點翠鳳釵。仿點翠的抹額前面,從頭冠上垂下的珍珠簾半遮擋著面部。頭冠后側(cè)用十二個裘皮絨球發(fā)釵卡著白色的頭紗。
綠松石的小珠穿成花朵形狀的耳環(huán),簇?fù)碓诙湎旅?。亮銀色的錦緞披風(fēng),用裘皮做的高領(lǐng)和寬滾邊,里面穿著衣補(bǔ)料子的白色絲綢袍子。腳上是綠松石顏色的皮靴。
干凈清純的小新娘,捧著早春的鮮花,邁著款款的步子從藍(lán)色絨毯上走來。
大唐和突厥結(jié)合的衣裝原來可以那樣美,把耐爾潔襯托成西域最嬌艷的花。
長久戰(zhàn)亂的人們都懷念和平時期的美好,安靜地在兩邊舉著花朵,為這對新人送去祝福。
他們成親的消息很快傳到阿什那骨篤祿和阿什德元珍的耳朵里。由于耐爾潔部增長迅猛,又有十姓酋長的支持,阿什那骨篤祿和阿什德元珍未敢輕舉妄動。
阿什那骨篤祿和阿什那元珍的春天更加艱難,臨時組成的軍隊消耗巨大。他們不惜死傷,進(jìn)攻大唐邊境,燒殺搶掠。
雪化了,嫩草剛剛冒出頭,耐爾潔部族的酋長主張向南遷徙去放牧。
南方臨近大唐邊境,與其它部族也會有沖突,耐爾潔猶豫是否開拔,她習(xí)慣性地想征求楚浩地意見。
楚浩搖搖頭,讓她自己拿主意。
耐爾潔把各部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帶牲畜去往南方牧場放牧;一個部分剪羊毛、梳羊絨、制作氈墊和皮子;一部分練武、布陣準(zhǔn)備防御作戰(zhàn)。
耐爾潔讓盾里留兵保護(hù)她駐守原地,從春天就開始為冬天準(zhǔn)備御寒設(shè)施。
楚浩夸贊她安排得當(dāng),也提出了幾點建議:
一,有一種連草根都啃食的羊?qū)Σ輬銎茐暮艽蟆_@種羊產(chǎn)奶多,肉質(zhì)好,要挑選出來,人工圈養(yǎng),跟其它品種的羊雜交,逐漸選育出不啃草根、產(chǎn)奶多、肉質(zhì)好的羊。
二,突厥人很少剪羊毛,梳羊絨,大多直接殺羊,吃羊肉,制作羊皮。這樣損耗大,所得不多。要加大剪羊毛和梳羊絨的量,春天尤其關(guān)鍵。
三,突厥制作毛氈和皮子是用牛糞稀釋后浸泡,驅(qū)除味道,除味效果一般,皮子做出來也不夠柔軟。楚浩教他們用一種植物的葉子搗碎,加一種生澀果子和野刺梨,再加鹽來煮皮毛,不但除味干凈還自帶植物的香甜,皮毛柔軟,好上色。
說起上色,突厥出售的皮毛從不上色,穿著天然跟草原很搭。
楚浩的牧場給皮子除味的同時就用一種礦物上了顏色,他沒有教突厥人,因為他們不需要。
有耐爾潔部在西域,楚浩的商隊可以暢通東西,他讓楊衛(wèi)州調(diào)撥人力,把已經(jīng)斷貨或是讓粟特人炒出天高價格的西域商品運回大唐。
商隊用‘貝力’的名號與小國貿(mào)易,增加在當(dāng)?shù)氐挠绊懥Α?p> 金礦采挖告一段落,勞工全部是益智從東南沿海找來的昆奴,采挖結(jié)束之后全被送回原地。
他們把附近的幾座山都找了,只有兩個山谷找到金子。金子分布很集中,就在石灰中,采挖簡單方便。
兩個山谷共出產(chǎn)黃金十二萬兩,分別被藏在九個地點。
耐爾潔成了西域最富有的首領(lǐng),她以楚浩的名義為部族購置取暖設(shè)施,生活用品和衣物,楚浩在西突厥的威望日漸提高。
天皇住在奉天宮,總不能自安。
去年因為楚浩失蹤,楚浩為他在嶺南經(jīng)營的鹽鐵生意沒有交上紅利。早先派出的監(jiān)察根本不懂利從哪兒來,倒有一堆爛賬開銷,抵扣之后還虧錢。天皇另外選派不到合適的人,恨不得抓個普通的商人去。
根據(jù)楚浩當(dāng)年的建議,嶺南的稅收只有其它地區(qū)的一半,楚浩替天皇經(jīng)營鹽鐵抵稅。嶺南鹽鐵所得不計入國庫,專供皇宮額外使用。
嶺南地域廣闊,鹽鐵收入可觀,即便如此,仍然不夠天皇營建新宮、四處出巡、煉丹買藥的開銷。
大唐一代英豪薛仁貴去世,國家正是用人之時。楚岳本以為可以在代州施展手腳,天皇卻擔(dān)心楚浩聯(lián)合楚岳起兵,讓楚岳護(hù)送薛仁貴的靈柩回鄉(xiāng),再到相王府復(fù)職。
好在楚岳因累計戰(zhàn)功加封左千牛衛(wèi),距離他期望的統(tǒng)領(lǐng)之職相差不遠(yuǎn)。
綏州內(nèi)反,楚岳再次請求出戰(zhàn),沒有得到批準(zhǔn),他不得不再次到牧場上尋求機(jī)會。
相王隨天皇、天后去了東都,楚岳作為相王府的千牛衛(wèi)卻被暫時安置在長安等待。
太子留守長安,是牧場上的???。太子在大明宮附近到處圈地打獵,然后到牧場笙歌艷舞。
楚浩和瑪瑞娜都不在長安,昆士牧場成了太子顯的天下,太子顯擺脫東宮那些老臣的絮煩,到牧場肆意享樂。
太子顯不忘同情表妹燕西,打問楚浩的下落,關(guān)照燕西的生活,接燕西和孩子們到宮里和太子妃韋吉兒、小王爺一起玩兒。
燕西低落應(yīng)付不來,楚岳回來之后,她常把楚岳推給太子顯。
這天庫狄薩允寶帶著兒子裴光庭到牧場找燕西。
裴行儉去年過世后,庫狄薩允寶和燕西一樣消沉。
五六歲的裴光庭顯得格外安靜,生怕惹母親傷心,小心翼翼跟在一旁。小溪和夏秋去鬧他,他索性躲到母親身后不出來。
“光庭近日讀什么書啊?”燕西問。
裴光庭低頭坐著沒有回答。
庫狄薩允寶替他說:“在背誦《詩經(jīng)》。武科的師傅參軍去打仗了,今日得閑,想讓他跟小溪和夏秋一處玩耍。你看他,總是那么害羞?!?p> 燕西聽完,推薦說:“夏秋的二伯前不久回長安,可暫替小光庭的武科師傅?!?p> 庫狄薩允寶知道楚岳是裴行儉的愛徒,實際沒怎么見過,反正不是外人,就放心答應(yīng)了。
“聽說浩又要出使大食,出發(fā)了嗎?”她問燕西。
“寫信來說還在等天皇派副使,送過所官文?!?p> “你阻止浩回來也是對的,天皇把楚岳從代州調(diào)回京,可見警惕還沒有解除?!?p> “突厥生活原始,郡公受了傷需要調(diào)養(yǎng),琪藍(lán)歲數(shù)小,不知能否照顧周到?!?p> “不要擔(dān)心了,自己身體要緊。”
籍由燕西的推薦、楚家和裴行儉的交情,楚岳每次去教授裴光庭武科,庫狄薩允寶都要請楚岳同她們母子一同用午飯。
小孩子安靜,楚岳不愛說話,庫狄薩允寶反倒成了需要熱場的人。
裴蓉蓉是裴行儉的遠(yuǎn)房同族,庫狄薩允寶不免關(guān)心一下:“蓉蓉還好嗎?”
誰料楚岳的臉陡然一變,雖然盡最大的努力掩飾,他還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庫狄薩允寶的問題:“應(yīng)該吧,還好?!?p> 看他的表情和狀態(tài),庫狄薩允寶以為他跟老婆吵架了。
按說她是長輩,知道了去管管閑事兒也無可厚非。不過她畢竟比楚岳小兩歲,不便問人家夫妻間的事兒,打算等后面見了燕西或是茵兒再做了解。
***
楚浩聽說楚岳被調(diào)回長安,更覺威脅。他猜天皇之所以派他再次出使大食,是對讓他出使突厥用心的掩蓋。
把他當(dāng)專職使者用,楚浩認(rèn)了。
他給天皇回信說從阿爾泰山南走陸路更近,請?zhí)旎逝墒箞F(tuán)到耐爾潔部,隨他一同從阿爾泰山出發(fā)向西行。
楚浩像泥鰍一樣逃過了天皇的網(wǎng)套,天皇的心更加不安,猶豫著是否派使團(tuán)到突厥。
阿什那骨篤祿和阿什德元珍不停進(jìn)犯,連武后都不明白,天皇為什么不去抵御東突厥,而一味跟楚浩較勁。
不久天皇離開奉天宮,回到東都。他在洛陽住著也不安穩(wěn),就去芳桂宮,到芳桂宮沒兩天,又要去合璧宮。
先太子弘就是在合璧宮薨逝的,武后不愿意到傷心地,可她抵不過天皇的焦慮煩惱,無奈就跟著去了。
從去年開始,天皇吃丹藥的興趣比他找女人的興趣大多了,他還常讓武后陪在身邊,把太子顯和相王召集在近前,享天倫之樂。
長得美艷、會說好聽話的太子妃韋吉爾把天皇夸贊成三皇五帝一樣神明,就像大唐的江山是天皇一個人打下來的一樣。
天皇平時聽的恭維不少,可從韋吉爾嘴里說出來就不一樣。
武后對太子妃韋吉兒的用心和小聰明極為反感,隱忍不發(fā)而已。
最近天皇不時拉起武后的手叫她‘媚娘’,還深情“表白”:“朕不能沒有媚娘,太子不能沒有媚娘,大唐不能沒有媚娘?!?p> 武后覺出蹊蹺,暗中做著準(zhǔn)備。
五月的天打雷多,下雨少。就在天皇、天后去合璧宮的路上,卻下起了大雨,道路成河,沖走兩個士兵。
天皇像是看到什么預(yù)兆,匆匆返回洛陽。
***
幸福的時光飛馳,不覺已經(jīng)到了初夏。
阿爾泰山南起伏的草地上開著繁盛的花,紅的艷麗,淡紫色高雅,襯托在綠色的草中,明快鮮亮,讓人心情舒暢。
透明的湖,湛藍(lán)的天,潔白的云,雄偉的山,移動的牲畜群,楚浩和耐爾潔騎馬馳騁其中。
天氣變暖,各部從南方安全回歸,分布在方圓幾十里的地方。
青草最繁盛的時候打草,會迅速再長出來,一直到秋天,能打好幾番,為冬天牲畜過冬攢下足夠的食物。
新出生的幼崽需要精心照料,楚浩教牧民選育的方法,同時也向他們學(xué)習(xí)。
為了更好的通風(fēng),楚浩設(shè)計在山坡上建了木屋。
木屋前面有一個巨大的涼臺,楚浩在涼臺上忙著跟各地商隊寫信聯(lián)系。
海上的虎鯨商隊有李前瞻撐著,楚浩不用擔(dān)心。
李前瞻和瑪瑞娜住在東海的一個小島上,小島在州胡島南邊。
楊信和楊力威望還不夠,楊一山負(fù)責(zé)遼東走不開,李前瞻就調(diào)派了在新羅的羅振平,讓他把重點放在州胡島附近,李前瞻則騰出手來建造新的造船坊。
阿吉麗從廣州去到州胡島,楚翰在那兒等她,楚曠、楚博也到了,他們在島上歡聚,商議改造新船。
楚翰已經(jīng)把船上的機(jī)器做靜音處理,響聲只有平時人說話的聲音那么大。
楚浩接到他們的信,心癢難耐,恨不得飛到州胡島上去。
他轉(zhuǎn)頭看耐爾潔,只見耐爾潔把午飯放在桌案上,一邊用叉子大塊地吃肉,一邊看著各部的奏報,把楚浩在牧場忙碌的樣子學(xué)的十分像。
楚浩笑著搖搖頭,放下信,走到她跟前,把奶茶遞到她嘴邊:“慢點兒吃,別噎著?!?p> 耐爾潔頭都不抬地說:“謝謝!”
部族走向正規(guī),她逐漸上手,用心而仔細(xì)。
她哪里跟淳嘉諾熙很像,又不完全一樣。她是一個聽話的乖學(xué)生,即使有自己的想法,也要請教楚浩可行不可行。
她既不像淳嘉諾熙那樣跟他爭吵,也不像燕西那樣順從,她乖巧、機(jī)靈、用心,又年少無知的可愛,一雙藍(lán)色的大眼睛,毫不掩飾地尋求幫助,尋求被愛。
楚浩幫她摘下發(fā)冠,她褐色的頭發(fā)柔軟極了,發(fā)絲很細(xì),濃密順滑,一下子散落下來,紫羅蘭的香味撲鼻而來。楚浩把臉埋進(jìn)去,忘卻俗世煩惱。
“為什么買那里部的種牛,要花那么多錢?”
“因為你的牛生長周期長,產(chǎn)奶少,皮子很硬?!?p> “我們養(yǎng)了那么多年牛,從沒有人提出這個問題?!?p> “問題一直都在,缺乏的是發(fā)現(xiàn)的眼睛?!?p> “那我們原來的那些牛怎么辦?”
“你的牛力氣大,賣給大唐邊境的農(nóng)人當(dāng)耕牛,留下母牛產(chǎn)仔?!?p> “‘你的?!?,哈哈哈?!?p> 楚浩抓不住耐爾潔的笑點在哪兒,如果知道,他愿意多講一些。
“突厥人是專業(yè)的牧民,你不放牧,來了就發(fā)現(xiàn)一大堆問題,仿佛我們以前很傻一樣?!?p> 楚浩皺眉道:“你跟我說話從來不用敬語,總是你呀你的?!?p> “那我應(yīng)該稱呼你什么?”
楚浩想了想說:“相公?!?p> “噗,哈哈哈。”
“笑什么?”
“相公,聽起來像是買回來的種公牛,哈哈哈?!?p> 楚浩氣得鼻子都歪了,伸手到她的腋下?lián)纤?p> 兩人正在玩鬧,山坡下把守的是士兵上來報說:“大唐的使團(tuán)到了,要見汗父?!?p> 耐爾潔臉上的笑消失了,趴到楚浩的懷里,摟著他的腰。
“燕西姐姐跟我說過,你不屬于她,也不屬于大唐,你是世界的。我當(dāng)時不懂,現(xiàn)在似乎懂了。謝謝你給我這段最幸福的日子,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