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爆炸的蘑菇云,怎么樣,成功了嗎?”夜晚,楚浩跑到試驗基地去問楚瀚。
楚瀚正在和秦銘畫圖紙,他站起來,張開手,像是下了決心:“我們用了最小的劑量,威力依然很大。方圓一海里所有的生物都無法存活?!?p> 楚浩卻不由地坐下:“要停止這個試驗?!?p> “必須停止!動力一定有,但這種方法太笨拙,負面作用太大,我們要拋棄之前所有的想法,另外構建新的思路?!?p> 秦銘惋惜道:“之前數(shù)年的心血全部舍棄,新的思路還沒有?!?p> “不忙,慢慢來?!背瓢参克麄?。
虎鯨船隊的遠航線已經(jīng)開辟,迫切需要新的動力,可楚浩不想違背楚瀚的原則,所有楚瀚發(fā)現(xiàn)的致命殺傷性產(chǎn)品,不管能掙多少錢,都由楚瀚來決定是否使用。
即便不用新的動力,虎鯨船的體量和使用的器械遠遠超過其他船只。在上次的拜占庭(東羅馬)之行中,遠航的三艘船上的舵手都著豐富的經(jīng)驗。
去年,三艘巨輪又被派往拜占庭(東羅馬),預計歲末能夠返回瓊州。
虎鯨船隊的運營,渤海由楊衛(wèi)州負責調(diào)配,南海由益智負責調(diào)配,遠洋航線則離不開楚浩。
船隊幫廣州都督王果擊敗僚人,在南海樹立了威信,眾多胡商和江南、嶺南的商人都愿意和虎鯨船合作。有了大唐的貿(mào)易基礎,虎鯨船隊才能向西貫通到地中海。
楚浩閑暇時間,帶著兩個孩子幫燕西種莊稼,在火山灰堆積的肥沃土地上育種選種,過著農(nóng)夫的生活。
燕西清楚地知道他們不是農(nóng)夫,就算楚浩放棄他的商業(yè)帝國和他的夢想,他們也離不開皇權的漩渦。
那燕西自己能夠逃脫嗎?她的親哥哥武三思不可能不來‘騷擾’她,也不可能放過楚浩。
太后非??粗厮@個侄女兒和楚浩這個侄女婿,她會默許武家兄弟對楚浩的拉攏,拉攏不成一定會被迫害,生死就在太后一念之間。
楚浩不去多想,瓊州的氣溫舒適,美景怡人,他的船隊在長航線上循環(huán),他期待著成果,謀劃著改進。
在一個金色晚霞照耀海面的熱帶傍晚,第一支虎鯨船隊的七艘貨船從地中?;氐江傊輱u南岸。
船隊不光運回了豐沛的貨物,還把楚浩日夜思念的耐爾潔也帶了回來。
這是燕西的主意,是她寫信給耐爾潔,讓耐爾潔隨船到瓊州,說她和楚浩在瓊州等她。
在海上經(jīng)過多少風浪和恐懼才能到達瓊州,沒有遠航的人不能體會。耐爾潔冒險來瓊州,是因為她需要給燕西一個交代。
燕西親自到海邊去接耐爾潔。
盡管她們在遠離大唐的海島上相見,燕西的侍女和嬤嬤仍然對耐爾潔充滿敵意。
當燕西看到耐爾潔青春洋溢的臉,忽然感到自己有些暗淡。她的姿勢有些不自然,原本挽著楚浩的胳膊的手松開了,向后稍稍移動了些距離。
楚浩注意到她的動作,輕輕把她推到前面。
耐爾潔下了船,先和燕西和楚浩擁抱,然后不顧身后嬤嬤的反對,給燕西行了跪拜禮。
燕西沒等她跪下去,就把她扶起來。
回家的路上,經(jīng)過海灘,燕西問著耐爾潔在海上的情況,到了府邸門口,燕西甚至扶著耐爾潔的胳膊。
阿吉麗、宛溪澄、泉芳蕊都站在大門口迎接,楚瀚、楚曠和楚博在齊夫人的房間前面站著,等耐爾潔走到內(nèi)院把耐爾潔讓到屋里。
耐爾潔按照唐朝的禮制,跪在齊夫人面前,稱呼她“母親”。
齊夫人好一會兒沒說話,只是瞪著楚浩。
作為突厥人的首領,楚浩知道耐爾潔有多高傲。他沖母親的相好、那個所謂教書先生使了個眼色。
劉姓的書生跟齊夫人耳語幾句,齊夫人才毫不情愿地說:“起來吧?!?p> 早在海上的時候,耐爾潔跟船工問了很多大唐的規(guī)矩,所以吃飯的時候,她主動站到燕西和楚浩的身后。
弟弟們?nèi)家环蛞黄?,坐著吃飯,耐爾潔站在后面,楚浩實在端不起碗來。燕西讓丫鬟給耐爾潔在楚浩的右邊添置了座位,不容拒絕拉耐爾潔坐下。
晚飯的氣氛極為尷尬,有母親鎮(zhèn)著,燕西在場,弟弟和弟媳誰也不敢說一句歡迎耐爾潔的話。
夜晚就更加尷尬了,耐爾潔不知道聽誰說的,正妻睡覺的時候,需要她去伺候,所以她生硬地站到燕西的房間里。
府邸空間有限,何況一家人都住在里面,燕西找不到一間正屋給耐爾潔,于是就把耐爾潔安排子府邸東面新蓋的芳草苑。
這樣做燕西以為是對耐爾潔的特殊照顧,多心的下人卻覺得耐爾潔不配住在府邸,因為她們主子的決定而得意,對耐爾潔的傭人們很刻薄。
當燕西主動要求楚浩去陪耐爾潔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她做不到。
事情跟她想象的不一樣,她再一次后悔沒有聽楚浩的話,跟他的另外一位夫人分享丈夫,對自己是多么殘忍啊。
她需要不停地告訴自己,如果沒有耐爾潔就沒有今天的楚浩,她其實是在分享耐爾潔的丈夫。
楚浩在燕西的催促下來到芳草苑,坐在院子里讓丫鬟準備了一桌酒菜。
芳草苑的燈很神奇,搖動搖桿,房間的燈可以亮一圈,耐爾潔玩得很盡興。
“郡公來了,在院子里呢?!眰蛉藞蠼o耐爾潔。
接著瓊州這邊的小丫鬟來說:“二夫人,郡公有請?!?p> 耐爾潔到窗口看了看,不情愿地走到庭院的涼亭下。
楚浩拉了一把椅子讓她坐下:“怎么不說話?”
“郡公并不歡迎我?!?p> “想回突厥?”
“晉謁姐姐在突厥等我?!?p> “阿什德晉謁早就嫁給阿什那骨篤祿的弟弟阿什那默啜,突厥是她們的家,不是你的。”
“我多希望我的歸宿是這里,當初嫁郡公的時候,想著那一時的擁有就值得??扇松L,我需要的更多。我想郡公能跟我私奔、想郡公撇下這一切,只選我一個人?!?p> “我們要面對這個問題,而不是逃避。今天你努力做了,那是為了燕西,我想讓你為我們想一下,我們?nèi)齻€人?!?p> “我開玩笑的,不用那么嚴肅。燕西姐姐的狀態(tài)很不好,她需要郡公?!?p> “你呢,你愿意幫助燕西嗎?”
耐爾潔盯著自己的手指頭,勉強道:“要發(fā)自內(nèi)心,真心真意嗎?”
“呵呵?!?p> 楚浩拿耐爾潔沒辦法,她不會說謊,也不想虛偽,今天的‘表演’她估計受夠了。
“我的意思并不是站在旁邊伺候,哈哈,你呀,好吧,換個角度問,你愿意幫助我嗎?”
“怎么幫?”
“船上的大道說,回來的路上你一直在掌舵,你喜歡駕船,喜歡大海?”
“在地中海的時候,郡公教過我,沒什么難的?!?p> “你帶船隊消滅了馬六甲北部的海島團伙?!?p> “不消滅他們,船也過不去啊?!?p> “遠洋航線需要你這樣有主見的人?!?p> “從瓊州到地中海?”
“對,從瓊州到地中海。”
“遠洋航線占郡公資產(chǎn)的多少?”
“目前剛剛開始,你想占多少?”
“我是想說占用郡公多少時間和精力,算了,當我沒問?!?p> “大部分時間。大唐的兩京是生意的心臟,近兩年我需要把重心放在兩京。遠洋航線只是個雛形,是我在外交路上建立了一個概念,需要意志和創(chuàng)意才能運轉(zhuǎn)起來?!?p> “我聽說郡公在東突厥東北圈地,雇傭突厥部落放牧,為什么不讓我去管理牧場?”
“你不能回突厥。”
***
正月洛陽宮舉行祭祀、朝賀等儀式,隆重而繁瑣,太后接見百官和各國酋長,每天忙到深夜。
太平公主住到了宮里,她要靠自己看清楚事情的真像。
非國喪,宮里不允許戴孝,太平公主攜小女兒進宮,穿著瑪瑞娜為她設計的黑色衣服,盡管不去參加任何儀式,也足夠顯眼。
百官和酋長們集中在上陽宮的觀風殿和化成院等待傳喚,太平公主悄悄讓人看了名單,派她的人到各地調(diào)查。
這天就在通往化成院的長廊上,公主遇見了戶部尚書魏玄同。
麟德元年魏玄同曾經(jīng)伙同上官儀上奏高宗廢掉武后,歷任長安縣令,吏部侍郎等京職,公主認為他一定了解現(xiàn)實,會客觀公正說出真相。
“我想知道,駙馬是否受了長兄薛顗的牽連,而非親為?!碧焦鲉枴?p> 混跡官場多年,七十三歲的魏玄同大約能明白太平公主的意思,這次遇見如果不是經(jīng)過安排,不會那么湊巧。
他思量事情的輕重及涉及到的皇族,謹慎道:“蔣王惲自縊于上元元年(674),并非徒有謀反罪名。蔣王與駙馬的母親城陽公主走得很近,城陽公主薨逝(671)房州,曾把駙馬兄弟三人托付給蔣王?!?p> 魏玄同說的很明白,太平公主不能再深問。
八年的婚姻,人生最美好的青春,質(zhì)疑需要勇氣,得到肯定的答案,幾乎把她擊垮。
大饗百官的那天深夜,太后傳太平公主到萬象神宮。
公主換上最鮮艷的衣服和披風,繞過鐵渠池水,走上石砌的寬大臺階,穿過一層大殿旁邊的長廊,進入萬象神宮二層的東南側,太后的寢室。
不管宮殿如何氣勢恢宏,寢宮如何富麗堂皇,太后一個人的時候,身影依然孤獨。
她瞟了一眼公主,漫不經(jīng)心道:“穿成這樣干嘛?”
“宮中大喜,母后大喜?!碧焦餍卸Y道。
“坐吧,研墨?!?p> “是?!碧焦髯教蟮膶γ妫骸澳负蟀研丫茰攘税?,不然頭和胃都不好受。”
“朕沒醉,這樣挺好,暈暈乎乎,輕飄飄的,批折子的時候不會惱?!?p> 公主嫣然笑了:“母后既討厭這折子,不如明日再看?!?p> 太后嘆口氣:“好吧,大約批好了,剩下的明日再看?!?p> “喝湯?!?p> “放下碗?!?p> 太后盯著公主的眼睛,伸出手去觸碰公主的臉頰。桌案太寬,她夠不到,公主向前湊了湊。
“朕唯一的女兒,放在心尖上疼著的孩子,朕也不想讓你失去丈夫?!?p> “母后!”
“城陽公主、薛紹兄弟,罪責深重,你父皇和城陽公主一母同胞,包庇公主一家多年?!?p> “母后當初不同意月兒的婚事?”
“不,母后想讓月兒幸福,嫁給喜愛的人?!?p> “即便知道他有罪?!?p> “皇族中反叛,是你死我活的斗爭,如何定罪呢?”
“籠絡他?”
“你父皇和朕如此恩澤薛家,期望薛家能醒悟,畢竟城陽公主是你父皇的親妹妹?!?p> “城陽公主也參與了謀反?”
太后閉上眼睛,皺著眉頭:“這要從根源說起,太宗時期,李承乾和李泰兩位皇子爭奪皇位,國舅長孫無忌看中了仁懦的九皇子,就是你的父皇?!?p> “懦弱?”
“大臣們都希望找一位好掌控的皇帝,長孫無忌也不例外。等你的父皇登基,長孫無忌趁著高陽公主謀反,冤殺了他的敵對勢力吳王恪和荊王元景等皇族,你父皇驚懼,假朕之手殺了親舅舅長孫無忌?!?p> “長孫無忌可是長孫皇后的親弟弟!”
“他也是城陽公主和你父皇的親舅舅,城陽公主對朕干政不滿,又因為長孫無忌的死與朕結仇,所以麟德年對朕下蠱?!?p> “她,她如何得手?”
“她沒有得手,當時月兒還在朕的肚子里,御醫(yī)說朕懷的是個公主。朕很高興,請了諸位公主到宮中慶賀,還讓你的父皇額外封三百戶給親妹妹城陽公主,城陽公主就是在那次進宮時動的手,被太監(jiān)和羽林衛(wèi)抓個正著。”
太平公主驚道:“如果沒有抓到她,也許就沒有月兒了?!?p> “你的父皇念及兄妹之情,把城陽公主的駙馬貶到房州,公主自知在京城無法容身,請愿與駙馬同往。后來夫妻二人先后死在那里。”
“所以薛家兄弟仇視母后?!?p> “母后也是個重感情的人,饒了城陽公主,為了朕的月兒,厚待她的兒子?!?p> 太平公主站起身,到太后一側跪下:“是月兒錯怪母親了?!?p> “朕的月兒是個真性情的女孩子,不應該被辜負?!碧笈牧伺呐赃叺膲|子,讓公主坐在身旁。
又是一整晚,太平公主躺在床上反反復復。
母后的話若是真的,那么多年來,母親是在隱忍還是縱容呢,或者說隱忍著縱容。
她的母親非同一般,這點兒她今天才深刻體會到。
太平公主問自己佩服她嗎?
當然。
相信她嗎?
并不全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