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伶毓抿了抿唇,提起裙角踏向一塊突出的石子上,軟底的繡鞋踩在石面上,咯著腳疼,她卻并不以為然,很快的便踩著它過去了。
“你呀,在你眼里就沒有不好的?!笔媪尕顾坪鯇τ谒拇鸢敢饬现?,扇子輕拍了她的額頭,露出恍惚的神色。
“祖母將你如此護著,也不知是為你好,還是……”
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低喃出聲,可再小的聲音,距離她這么近的舒伶初卻還是聽到了。
“自然是為我好,姐姐這是怎么了?”
“沒怎么,只是想到今日房公子的話,才恍惚間發(fā)現(xiàn),我們伶初竟也這般大了,再過兩年便該要相看了呢?!?p> “再過兩年,我才不過十一二歲呢?!?p> 舒伶毓停下腳步來,側(cè)身轉(zhuǎn)頭定定的看著舒伶初,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話,覺得她太過杞人憂天了,在她看來,自己也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舒伶毓搖了搖頭,失笑著說道。
“伶俜前兩年母親便一直在為她留意了?!?p> 舒伶初驚訝的發(fā)出了一聲驚呼,旁邊的舒伶毓卻并未說什么,似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抿著嘴角,空洞著眼神朝前走著,身后跟著的抱荷身子站的端正,頭卻不時的左右轉(zhuǎn)動,觀察著四周。
舒伶初愣在了原地,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舒伶俜今年也不過十一二歲,這么早相看,放在現(xiàn)代可是才讀初中呀。
這也怨不得她驚訝,以往她都兩耳不聞窗外事,雖身在這秦順朝八年多,可終究沒有用心融入。
只以為學了毛筆字,會幾手繡花,便覺得妥了,再不愿意打開耳朵,張開眼睛,去真正的了解這個世界。
“妹妹自幼失了伯娘伯父在身旁,這些事情怕是也沒人和你說,祖母也只當你小,怕也沒考慮這么多?!彼抗庵币曋h方,整個人陷入了回憶當中。
似乎是想到了自己,雖然舒伶俜兩年前便開始留意,可她一介庶女,就算有母親又如何,十四了,葉氏任舊未幫她打算,其實這樣也好。
她吐了一口濁氣,轉(zhuǎn)頭憐愛的看了舒伶初一眼,竟才發(fā)覺兩人的處境何其相似。
“但是女子一般十歲便開始留意相看了,那些農(nóng)家,更是多有自出生開始,便定了娃娃親的。我們這樣的人家,自然是養(yǎng)得起我們的,但是也不好太晚,最好是早早的相看,等及笄了便正好出嫁,如此才是最好?!?p> 否則,便留在家中成了老姑娘了,是要遭人恥笑的。
上一輩子便是如此,及笄后,葉氏任舊沒有半分要為她打算的準備,舒相成又不管后宅的事情。
陸姨娘膽小怕事兒,只會躲著她以淚洗面,她實在覺得憋屈極了,才會在隨著葉氏去廖氏的葬禮上。
聽了房家想要向求娶一位舒家閨秀,在聽到葉氏拒絕了房家后,又主動找到了房景淵,說愿意以繼室嫁入房家。
她從未奢求過能嫁給房楚渠為正妻,畢竟自己的身份擺在那里,對于她來說,繼室已經(jīng)很好,很好了。
可是她卻不知道,那些她以為的,在那個時候很苦難的,她以為熬不過去的處境里,整個人掙脫不開的時候,最終選擇的孤注一擲,卻是更深的深淵,更痛苦的苦難。
那些曾經(jīng)以為的苦難,在后來想想,又何其的幼稚可笑,甚至又可愛呢?
命運就是如此,當你覺得此時很難的時候,他會讓你知道,還有更難的時候。
舒伶毓借著擋陽光時,不經(jīng)意間拭去了落下的一滴淚水,此時再想起,也再感覺不到疼了。
所以和那時候相比,現(xiàn)在被葉氏的忽視,又多么的無足輕重不足掛齒,有時候,人真的只有對比之下才能得到滿足和幸福感。
舒伶初有些啞然,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反應過來,倒沒有察覺到此時舒伶毓的異常。
她心中突然升騰起一股危機感,不知為何,自心底一陣又一陣的發(fā)慌,像是有什么掐住了她的心臟,讓她的靈魂忍不住的顫栗。
是的,是靈魂,而不是軀殼。
她不知為何總是害怕與人親密接觸,就連兄長有時候輕拍她的額頭,她也會自心底產(chǎn)生一種惡心,窒息的感覺。
她一直忽略自己不喜與人說話,只想著反正在這古代,閨閣女子就該好好養(yǎng)在深閨,不出門也沒什么。
卻自動的忽略了,自己就算和府上的人相處,就算是和老夫人呆在一起,說話超過半個時辰,也會讓她如坐針綻,煩躁不安的。
她忽略了這些問題,索性在古代不出門社交也并沒有過多的不妥,所以這些年,她放任了自己不與人接觸,逃避的選擇將自己蝸居了起來。
只是現(xiàn)在舒伶毓讓她直面這個問題,腦子里想起要與一個人,甚至一家子朝夕相伴,時時,事事都要周旋,她便如墜冰窖一般。
那些與人相處時的不適感,統(tǒng)統(tǒng)朝著她涌來。
不,不行,絕對不行,她不能嫁人。
想到此,她才緩緩的緩和過來,耳朵里逐漸清晰的聽到舒伶毓的聲音。
“你以后是要一個人當家做主的,那些巴結(jié)的討好的,陪伴你的還有數(shù)不勝數(shù),可是夏禾終究年紀大了,是該放出去了,莫要耽誤了她才好。”
舒伶毓知道,夏禾對于舒伶初來說,十分的重要,恐怕比自己在她的心目中還要重要,畢竟夏禾陪伴了她這么久,而她也是個長情的人。
她自然不能實話實說,只能委婉的,本著為夏禾考慮的心態(tài)與她提出來。
舒伶初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見她面色如常,心中泛起疑惑,但任舊道。
“姐姐說的是,只是這些事情,我倒不知該如何安排。”
舒伶毓點了點頭,舒伶初只是個女子,西苑沒有男子,隨便幫夏禾相看,確實不妥?!按耸逻€不簡單,你只需放出準備將夏禾放出府的消息,你名下鋪子里的管事,莊子上的,定會主動來找你的?!?p> 舒伶初點了點頭,作恍然狀。
舒伶毓見她聽進去了,放下心來,前世她離開鶴城時,夏禾便離開了舒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