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穎,你就留下來好不好……”
“穎穎,媽媽如今只有你了?!?p> “穎穎,你說那些大城市有些什么好的,房租那么高,工作那么累,一年到頭存不了多少錢,還連個對象都沒有,你說你到底圖的是什么啊。”
“穎穎,如今連個跟媽媽說話的人都沒有了。你就不能回來陪陪媽媽嗎?”
“穎穎,就算你嫌媽煩,就去租房子住。最起碼可以讓媽媽每周看到你的人,媽媽也放心是不是?!?p> “穎穎……”
老人的碎碎念斷斷續(xù)續(xù)的,不時還夾雜著幾聲嘆息。
豐穎的淚大滴大滴的滑落,卻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她剛剛辦完爸爸的葬禮?,F(xiàn)在親戚朋友都已經(jīng)告辭離去了。留下她和媽媽在收拾著爸爸的遺物。這些東西該燒的,該留下的,該捐贈的,都要分出來。
她爸爸是他們這座小城唯一一所大學(xué)——寧水大學(xué)的教授,今年還不到六十,就因?yàn)橐粓鲕嚨溔チ?。媽媽是家庭主婦,生活中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照顧好丈夫和女兒。爸爸去了,媽媽的支柱也垮了,讓女兒回到身邊就成了她如今唯一的念想。所以自幾天前,豐穎還在忙忙碌碌處理著爸爸的身后事,和肇事司機(jī)溝通賠償問題,媽媽就開始不斷念叨著讓她回來。
她們住的房子是大學(xué)的職工小區(qū),就在大學(xué)校園的一角。豐穎自小就在這里長大,也是爸爸同事嘴里的別人家的孩子。一路跳級的在二十歲就修完了大學(xué)學(xué)業(yè),又用了兩年時間修完了MBA,然后就到了魔都,進(jìn)入大公司當(dāng)了人事。如今的她二十八歲,已經(jīng)成為了集團(tuán)人事總監(jiān)有力的競爭者,卻在競選述職前被一個電話召了回來。
其實(shí)她可以選擇把母親接到魔都去和她一起生活的。畢竟她的收入不低,在魔都已經(jīng)有了一席之地。可是她知道母親是不會去的。之前她就多次跟爸媽談過,等爸爸退休后,她就把二老接到魔都生活。爸爸的態(tài)度是無可無不可的,媽媽卻是堅(jiān)決不去。理由是魔都太大了,她聽不懂魔都人說話,適應(yīng)不了。
沒有想到,還沒等到爸爸退休,就……
豐穎知道,她幾乎是沒機(jī)會說服媽媽了。可讓她放棄魔都的一切……
“穎穎啊,你聽媽媽說……”
“媽,你別說了,我都知道。”豐穎閉閉眼睛,擠掉睫毛上垂著的淚珠,頭也不抬的繼續(xù)整理著爸爸那些專業(yè)書籍和筆記,同時不忘回應(yīng)著媽媽的話,“你讓我考慮考慮。就算回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行的。那邊的工作要辭,房子要退。這邊還要找工作。這些都是需要時間的。”
“我知道我知道,媽媽懂,沒關(guān)系?!必S媽媽的語氣里突然就有了活力,“你慢慢想,沒關(guān)系。”
豐穎抬頭,看到了媽媽紅腫的眼睛里有那么一刻突然換發(fā)出了神采,突然覺得自己簡直太不孝了,慌忙又低了頭,裝作很忙的樣子,把已經(jīng)摞成一摞的書籍又開始一本本翻看重新整理。
“接電話了……快接電話啊……你的小可愛來電話了……”
軟糯的童音突然響起來,是豐穎的電話。
豐穎看了看,是閨蜜呂甜甜。呂甜甜和豐穎一樣,也是寧大家屬。她媽媽是豐教授的同事。所以呂甜甜和豐穎算是一起長大的。兩個人差了三歲,卻是一個班從小學(xué)念到高中畢業(yè),到了大學(xué),因?yàn)楦呖汲煽儾罹嘤悬c(diǎn)大才分開了。
豐穎接起來。
“喂,丫頭,出來,我請你喝茶。”呂甜甜的聲音傳過來。也許是因?yàn)槟挲g差距的原因,呂甜甜一直以大姐大自居,“丫頭”就是她對豐穎昵稱的專有名詞。
豐穎抬頭,對上了媽媽打量的眼神,垂了眼,輕聲拒絕著:“我有點(diǎn)忙,出不來。”
“你忙不忙我會不知道,出來,我找你有事情。”呂甜甜一直就是這樣大大咧咧的,有點(diǎn)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穎穎,是誰???”豐媽媽果然在問了。
豐穎半捂住手機(jī)話筒,回答:“是甜甜,找我有點(diǎn)事?!?p> 一聽是呂甜甜,豐媽媽連連揮手;“快去吧。你回來這么多天一刻都沒休息過?,F(xiàn)在也沒什么事情了。反正這些東西也不急著整理,你快去吧。”
“丫頭,你不下來我可上去挖你了啊?!?p> 電話里,呂甜甜的聲音再次傳來。
“快去吧?!必S媽媽也催促著。
豐穎想了想,也就點(diǎn)頭,示意媽媽她會出去,又三年兩語安撫了呂甜甜,表示自己會馬上下來,就掛了電話。
安撫好媽媽,豐穎走回自己的房間去換衣服。
坐在梳妝臺前,看著自己紅腫的眼睛以及憔悴的面色,豐穎想了一下,還是站起來,到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然后又回到梳妝臺前開始化妝。
在魔都這么多年,作為一個職場精英白領(lǐng),豐穎早就學(xué)會了如何不動聲色地打扮好自己的每一根頭發(fā)絲。
很快,她收拾好一切,下了樓。
呂甜甜的MINI果然就停在樓下,一身黑色連衣裙的呂甜甜靠在車門邊玩著手機(jī)。
看到豐穎下來,她也不多說什么,直接以頭示意她上車,同時自己就坐回了駕駛座。等豐穎上了車,系好安全帶,小車旋轉(zhuǎn)了一個漂亮的弧度,就駛出了寧大。
半個小時后,豐穎已經(jīng)坐在咖啡館里喝完了一杯美式。
呂甜甜攪著自己的咖啡,看著豐穎把美式當(dāng)水喝,有點(diǎn)頭皮發(fā)麻。忍了又忍,才問:“你在魔都就這樣喝咖啡?”
豐穎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呂甜甜到底在說什么,苦笑了一下:“習(xí)慣了?!闭f著,她把空了的咖啡杯向前推了推,把身子靠在柔軟的沙發(fā)上,問,“你找我什么事?!?p> 呂甜甜低了頭,認(rèn)真地看著自己的咖啡杯里邊攪拌出的一圈又一圈的漩渦,“節(jié)哀順變!”
豐穎聽了這話,再次苦笑。
即使親密如甜甜,她也不習(xí)慣把自己的痛苦暴露于人前。所以她不喜歡聽到別人安慰她的話。她喜歡的是安安靜靜的自己舔傷口?!肮?jié)哀順變”這四個字她這幾天聽的實(shí)在是太多了,多到除了讓她覺得麻木以外沒有任何的意義。
良久,豐穎才說道:“這話你已經(jīng)在葬禮上說過了。找我不會就是為了再說一遍吧?!?p> 呂甜甜知道豐穎這話只是在陳述事實(shí),或者還加了點(diǎn)黑色幽默,也不是為了懟自己。而且自己找她出來的目的確實(shí)不是為了把話重復(fù)一遍,“我要跟你說聲對不起?!?p> 呂甜甜偷瞄了一眼豐穎,看她沒什么反應(yīng),只能是深吸一口氣,把話繼續(xù)說下去,“你媽讓你回來是我媽給你媽出的主意?!?p> “什么意思?”豐穎覺得自己有聽沒有懂。
“叔叔頭七那天你在前邊忙,我媽陪著你媽在屋子里邊休息。你媽媽說不知道今后該怎么辦。我媽就給你媽出主意,說讓你從魔都回來。還……還教給你媽怎么跟你說?!?p> 呂甜甜的聲音越來越小。她覺得自己老媽做事真叫一個不地道。人家家里的事情,你瞎出個什么主意。出主意也就算了,你說你還教給人家怎么做。自己老媽那也是教書育人的,教一個母親怎么對付自己女兒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她在旁邊聽了就覺得丟人。所以一等豐穎空下來,她就趕快坦白從寬來了。別到時候等人家自己發(fā)現(xiàn),兩個人連朋友都沒得做。
豐穎點(diǎn)頭,表示了解了。這幾年在外邊的時間太久,她以為母親變了。原來不是變了,而是多了一個師傅。
“那你會回來嗎?”呂甜甜小心翼翼地問。
會回來嗎?豐穎仔細(xì)地想著,她也不知道!
“也許會吧……”她仿佛聽見了自己在呢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