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雨人由來（五）

　　母親老了，老了總想回去看看。

　　我們的家在風(fēng)都，脈主給我四十年讓我送母親一程。

　　記得四百多年前，我第一次離家，周圍還都是荒山野地。

　　再回來時，地皮早已被夏國公府收購，建成一座處處煙柳的城郊小鎮(zhèn)。

　　母親瞪著渾濁的眼珠，指著山下一間無人問津的破廟，不停地跟我說。

　　“家，家，家……”

　　于是，我成了破廟的神主，立了業(yè)山圣人的神位，為人算命，而母親則做了看人手掌的神婆。

　　不知從第幾個月開始，母親總是抓些年輕的姑娘，要我相面。

　　這里面有秦川河畫舫的姑娘，有附近鋪子家的姑娘，有公府伯府的丫鬟小姐，還有一些慕名拜訪我的小師侄。

　　我不懂母親為何希望我親近女人，直到我發(fā)現(xiàn)，母親最近總盯著廟外帶狗溜圈的三歲娃兒，才知道母親的想法。

　　于是，我連夜挪移到北海，見了許未明師妹，說出我的想法，讓師妹以自己的名義，送給我母親一樣禮物。

　　——狗。

　　果然，母親見到許師妹懷里的狗，立刻笑逐顏開，還難得親自下廚，請許師妹在家吃飯。

　　“她何時再來？”

　　“誰?。俊?p>　　“未明丫頭。”

　　“她要守邊，一年只有六個時辰的假?！?p>　　于是，母親再也不理那些女人，每天都抱著小狗兒，對著北方，望眼欲穿，身體每況愈下。

　　對此，我寫信告訴許師妹，希望她一年能夠抽出一個時辰來陪我母親，還承諾待母親走后，會向山里請求，代替她在北守邊，希望許師妹能夠同意我厚顏無恥的請求。

　　許師妹沒有回信，我以為事情告吹。

　　可到了除夕之夜，師妹竟然真到我家吃飯，還帶了北方的皮草，溫情地抓著老人的手，陪老人說話，越發(fā)老邁的母親竟然糊涂地把我的手和許師妹的手疊在一起。

　　臨走時，我向師妹道歉。

　　“師妹，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知道?！?p>　　我轉(zhuǎn)移話題。

　　“嗯……你明年想吃什么？”

　　“就雞蛋湯面吧，咱們各做一鍋，叫你嘗嘗我的手藝?！?p>　　“好?！?p>　　我從來沒見過師妹這樣高興，也不知道給我做飯會讓她這樣高興。

　　當(dāng)我揮手向師妹告別后，母親忽然拿起搟面條的棍子敲我的頭，吼道。

　　“想要孫子！”

　　要知道我是長生者，壽元無盡，我根本不懂母親為什么想要孫子，只以為老人家是存心戲弄我，溫聲道。

　　“這里只有兒子，沒有孫子?！?p>　　“我就要孫子！”老人家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也要兒子。”

　　說完，回去睡覺。

　　我本想把自己的難處寫給許未明師妹請她幫我參詳。

　　信寫好，橫看豎看都像是凡人們說的情書，生怕師妹誤會，只得作罷。

　　可就在第二天，這個問題似乎得到了解決。

　　因為，我遇到了后來愿意為母親生孫子的女孩兒。

　　那個病懨懨又嘴臭的壞丫頭正和我的母親對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