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你們都該下地獄
聽完紀真韞的講訴后,霍夕拾明白了她的選擇。一直躲在醫(yī)生值班室門外偷聽的顧居易,嘆息地想,蒲曉蕾生前的愿望,除了與紀真韞和好以外,也許她還想對孫子博說些什么吧。
“這么說,趙偉業(yè)是無辜的……”
“他才不是無辜的!”紀真韞大聲粗暴地打斷霍夕拾的講話,她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溫婉模樣,此刻的她就像一頭憤怒的小獸,“覃蕓笙已經(jīng)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今天下午,覃蕓笙主動來找紀真韞,約她去醫(yī)院的太平間附近密談。
“你給的是假口供,對嗎?”覃蕓笙哀怨地問,“你為什么要對警察說謊?”
“何以見得?”
“偉業(yè)根本沒有殺過人,孫醫(yī)生跟他之間不可能有那樣的對話?!瘪|笙肯定地回答道,繼而問,“蒲曉蕾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奔o真韞沒有隱瞞。
“原來如此。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但你肯定是誤會了一些事?!瘪|笙說完,就低下頭,惴惴不安地向紀真韞講訴起當年的事發(fā)經(jīng)過——
那天,覃蕓笙看見趙偉業(yè)抱著一個受傷的女孩子來到醫(yī)院急診室。她急忙上前詢問是怎么回事,趙偉業(yè)解釋說他開車撞到了這個女孩。
當時,趙偉業(yè)正準備晉升院長,覃蕓笙擔心他的仕途會受影響,所以建議他把這個女孩帶去他郊外的實驗室治療。
趙偉業(yè)喜歡搞科研,所以在郊外租了一間民房用來做實驗,里面的藥品和設(shè)備都很齊全。之前他曾查看過女孩的傷勢,推斷應(yīng)該是腿骨裂了,帶她到那兒去治療也是可以的。因此,他給女孩注射了一針局部麻醉劑止痛后,就采納了覃蕓笙的建議。
去往實驗室的路上,他們問了女孩的名字和年紀。她說叫蒲曉蕾,今年21歲。覃蕓笙還記得,蒲曉蕾是個非常善解人意的姑娘,在她委婉地向她解釋了一下,他們之所以出此下策,是因為趙偉業(yè)目前的晉升狀況所迫后,她毫無怨言地就同意了跟他們到實驗室去治療。
到了實驗室,趙偉業(yè)立即替蒲曉蕾檢查、接骨、上藥、包扎。就在他們準備送蒲曉蕾回去的時候,趙偉業(yè)接到了醫(yī)院打來的緊急電話。于是,他們很抱歉地告訴蒲曉蕾,他們可能要晚點才能再趕回來送她。
蒲曉蕾擺擺手說沒關(guān)系,她就在實驗室的單人床上先睡一會兒好了。經(jīng)過之前的一番折騰,他們也覺得她可能確實累了。于是就從冰箱里給她拿了一瓶水,并且囑咐她冰箱里有微波食品,餓了就自己熱來吃。
之后,趙偉業(yè)和覃蕓笙就一起匆匆趕往了醫(yī)院。等他們忙完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快接近8點鐘左右。他們又匆匆趕回到實驗室,可是,這時他們卻發(fā)現(xiàn)蒲曉蕾不見了。他們急忙在實驗室附近尋找,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蒲曉蕾的蹤影。
“偉業(yè)想報警,是我用‘我們的孩子不能有個有案底的爸爸’為由阻止了他。我安慰偉業(yè),也許是蒲曉蕾給家人或朋友打了電話讓他們來接她,而她恰巧又忘了通知我們?!瘪|笙羞愧難當?shù)剡煅实溃斑@些年,偉業(yè)一直都沒有放下這件事。他一有時間就會去實驗室的附近轉(zhuǎn)悠,聽到有名叫蒲曉蕾的女孩,他都會異常關(guān)心。偉業(yè),他是個好人。壞的那個人是我。”
聽完覃蕓笙的講訴,紀真韞沒有立刻說話,而是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覃蕓笙,她外表柔弱纖細,此刻穿著一襲菊黃色的雪紡裙站在那兒,頹喪的姿態(tài)就像一朵將要枯萎的菊花。
然而紀真韞一點惜花之心也無,她一字一句地對著覃蕓笙說道:“你們都該下地獄!聽著,我是絕對不會讓趙偉業(yè)脫罪的!”
覃蕓笙再說不出任何懇求的話,只能面如死色地離開。
“紀醫(yī)生,你還好吧?”霍夕拾擔憂地問,因為她看見此時的紀真韞也好像面無血色了一般。
紀真韞不住地抖動著雙肩,低泣著說:“曉蕾當時一個人在實驗室,她到底發(fā)生了怎樣可怕的事情,我都不敢想象……”
除了給紀真韞擁抱外,霍夕拾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么。安慰之類的話,在她看來此時只會顯得多余和蒼白無力。
顧居易和霍夕拾走出醫(yī)院時,已是午夜1點。
“肚子有點餓,我們?nèi)コ酝胴i骨粥吧?!被粝κ巴蛏磉呉谎圆话l(fā)的顧居易,提議道,“那邊有一家只在深夜到凌晨營業(yè)的粥店,味道可好了?!?p> 顧居易現(xiàn)在也可以在夜晚出門了,霍夕拾幫他想了個辦法,就是讓他戴上墨鏡出門。墨鏡能夠減弱強光帶來的刺激光感,這個方法經(jīng)過試驗,還真的可行。
“我沒胃口,你自己去吧。”顧居易說完,就在十字路口向左轉(zhuǎn)了。
霍夕拾偷偷地跟在顧居易的身后,月光將他孤單的身影拉得好長。最后,她跟著他來到了一間24小時開放的拳館。
這是霍夕拾第一次知道并且見識到顧居易會打拳。今夜,他打得很兇猛,直至陪練實在招架不住了才停下來。之后,他又脫下拳擊手套,赤手空拳地朝沙袋上狂擊。沒過多久,他的雙手就已是傷痕累累。
終于,顧居易停了下來,他呼吸沉重地跌坐在地上,渾身是汗。
“你還好吧?”霍夕拾此時才現(xiàn)身。
“你知道嗎?我一直當自己是在玩一場冒險游戲,每一個決定,每走一步,我都沒有認真考慮過后果?!鳖櫨右仔那槌林氐匮銎痤^,“直到孫子博獻身這場兇殺案。我突然覺得,這場游戲兇險而恐怖。我……不想玩了?!?p> “不想玩了?”霍夕拾提醒道,“你打算把自己的后半生都埋葬在老宅子里?”
“我不在乎!”顧居易無畏地說。
人性中的無畏,往往是需要經(jīng)受考驗的。自從下定決心放棄后,顧居易真的不再尋找任何與蒲曉蕾之死有關(guān)的線索。他每天都埋頭在自己的設(shè)計圖紙中,專心致志,心無旁騖。
直到這個下午,顧居易接到爸爸顧安和打來的電話。
“居易,我跟你媽媽約了下午3點鐘在市民廣場碰面。可是我手頭現(xiàn)在突然有一起重要官司的線索要處理,我一下子沒辦法走開,你媽媽的手機又不知道為什么打不通?!鳖櫚埠徒淮?,“你幫我去走一趟吧,免得她著急?!?p> “好的,爸。”顧居易邊答應(yīng),邊看了看手表,“我現(xiàn)在馬上過去?!?p> 顧居易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立刻出了門。然而,今天老宅子的大門似乎變得非常的陌生,無論他嘗試多少次,他始終都無法走出這道纏滿爬墻虎的鐵網(wǎng)入口。
就好像一個死循環(huán),你以為你走出了大門,其實下一秒,你只是重新回到了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