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陽西沉。
白夢站在街道上,舉目四顧,竟不知該去向何方。
這是他來到酒樓后第一次出門。
現(xiàn)在是嚴冬時節(jié),寒冷如水,使勁地向身體里鉆來,雖是漸入黃昏,街上卻沒有一個人影。
家里有火盆,有家人,有溫暖,當然沒人愿意出門喝寒風。
也就只有獨身一人的白夢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街道上。
這一天里,他已和酒樓里的熟客混熟。
推杯換盞之間,他問過這些熟客,該去哪里尋仙人,修仙法。
但那些熟客只當他喝醉了在說胡話,每個人都沒有回答,或者是無法回答。
喝了酒的人都免不得喜歡胡吹,但對于‘仙’,每個人都絕不開口。
白夢旋即覺得自己該離開了。
已經在酒里泡了幾天的他,面色格外的蒼白,眼眶有些發(fā)紅,在老板的殷切挽留下,他笑著告辭。
只是一站在街上,他就茫然了。
灰茫茫的街道從南向北,將小鎮(zhèn)貫穿,他就站在正中心,卻不知自己該南下,還是該北上?
心中已定下目標,可定下目標的人卻不知從哪里入手,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白夢心里很羞愧,面上還沒發(fā)紅,握了握拳頭,他還是走出了第一步。
目標在哪里?
目標已在心中!
那該是往南,還是向北?
目標在心里,自然是往心里去!
意隨心動,已不必糾結于選的是哪個方向了。
白夢開始走的很慢,漸漸越走越快,很快就消失在鎮(zhèn)上。
風吹來,撩動起街上的灰塵,那一串腳印很快就被吹散,就好像不曾有人從街上走過。
清風崖在小鎮(zhèn)的南方,距離很遠很遠,白夢卻只用了幾天時間就走到了。
他提著酒,又站在了這個令他歡喜,又令他十分厭惡的崖頂。
深夜,依然是深夜。
圓月,依然是讓他愛恨交織的圓月。
冷風,還是那熟悉的十分刺骨的寒風。
白夢喝了口酒,目光聚焦于百丈外的上空。
眼神有些縹緲,許是想到了從前。
思念是一種病,如風暴般刮來,他就處于風暴中心,已經被淹沒。
白夢沒有掙扎,任由胸腔被思念折磨,一股疼痛感散發(fā)開來,他的手開始發(fā)抖,他的人也開始發(fā)抖。
一發(fā)抖,他就開始喝酒。
抖的越厲害,他喝的也就越快。
一壇酒下肚,白夢摔出酒壇,酒壇飄搖著墜落深崖,他急促的喘息著。
“年輕人,身體要緊,過度飲酒,百害而無一利?!?p> 冷夜里,寒風呼呼中,一道蒼老的聲音響在白夢耳畔,白夢豁然回頭,卻什么也沒看見。
聞聲不見人,又是冷夜,這應是一件極其恐怖的事,但白夢卻一點不害怕。
他嘴角帶著笑意,提起第二壇酒,一掌拍開封泥,仰頭就灌。
奇怪的一幕出現(xiàn)了:酒壇被舉起,白夢張著嘴,可酒壇里卻沒有一滴酒倒出來。
白夢呆住,他當然不是真的呆住,而是他已經動不了了。
現(xiàn)在他全身上下除了心還在跳動外就只剩下眼珠了。
他的眼珠來回轉動,卻什么也沒看見。
時間一長,眼里便出現(xiàn)一種酸澀感,不只眼酸,就連舉著酒壇的雙臂都開始發(fā)酸。
也就在這時,崖邊突然出現(xiàn)一只蒼老的手。
皮包著骨頭,白的發(fā)亮,這只手張開呈爪,在崖邊一抓,那堅硬的石頭上立馬便出現(xiàn)五個指洞,然后一道瘦削的身影就從崖下升起。
他一落地,就向白夢走過來。
圓月在他身后,襯得他本就花白的頭發(fā)更加瑩白,雖是一件單衣,受寒風侵蝕,他卻好像不怕冷,瘦削的背挺得筆直。
而在他的另一只手上,正提著一只酒壇。
白夢當然看到了那酒壇,那正是他才扔下去的空酒壇。
“真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p> 老人搖著頭,取下白夢舉著的酒壇,見白夢身體一動不動,雙手伸出,還是原本的姿勢。
“你為什不動?這樣舉著不累?”
老人問了句,白夢眼珠子一轉,作出瞪眼動作,他當然想動,只可惜他還是動不了。
“看來你是知道錯了,好酒不可辜負,豈能牛飲?當然更不能貪杯。”
老人點著頭,自顧自地說道,又看了眼白夢,思索了下:“你這樣空手托舉屬實怪異,你既有悔過之心,我便成全你?!?p> 說完,老人將那空酒壇放在白夢手間,又看了眼,這才露出滿意笑容。
“這樣看著就順眼了!”
老人兀自贊嘆一聲,轉身盤膝而坐,他托著酒壇,輕輕一吸,酒液如一條涓涓細流,被他吸入口中,細細品味,一派恬淡悠然神色。
月下老人,盤膝估酒,于這寒夜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契合感。
只是卻苦了白夢,這怪異的姿勢讓他腿腳發(fā)軟,卻偏偏無法倒下。
寒風刺骨,像刀刮,刮的他牙關緊咬,身體打著冷顫。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在眼前,他的眼中卻沒有一點怨憤,反而充滿了熱切!
他本是想取道往北,心里卻不知自己是否再有機會來這清風崖,便想在臨走之前再看一眼,沒曾想陰差陽錯遇到了這古怪老人。
老人雖古怪,但從突兀出聲,到白夢自身的變化,再到老人的一系列古怪手段,都無不說明,這老人非尋常人。
既非常人,那便應是自己想要尋找的人了!
白夢心中非但不怨恨,反而還很激動,若非口不能言,他只怕早已開口請教。
月已當空,白夢腳下一軟,終于倒在了地上,伴隨著因為痛感的一聲輕呼,白夢心里一喜,他知道自己能動也能開口了。
他急忙爬了過去,爬到老人身側,卻看見老人閉著眼,花白發(fā)絲隨風而動,人已有輕鼾聲響起。
頓時,白夢一肚子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中。
也罷,再等等吧!
白夢安慰自己,學著老人模樣,也盤膝而坐。
只是圓月當前,他心中雜念紛繁,卻怎么也保持不了長時間盤膝。
最后白夢無奈的放棄,躺倒在地上,頭枕著手,目光灼灼地看著圓月。
圓月中似已出現(xiàn)了一張笑顏,白夢也笑了起來,輕輕說了句:“小琪,我好想你……”
一股困意襲來,白夢急切地進入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