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久玲難得回趟家,這次一回來,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哥哥雖然有那不好拿到明面上來說的癖好,但是從爹爹手中接過白水城這一重擔之后,從未有一絲懈怠,管理的井井有條,城里老一輩人都對哥哥贊不絕口,子承父業(yè),前期雖受了一些阻力,倒還是圓滿的解決了,眼下,這是什么情況?
“你們在做什么?”鄺久玲一看,這不是家里的狗子和簍子嗎?
“大……大小姐,您回來了……”一個叫簍子的小廝拎著老頭的衣領(lǐng)的手,瞬間撤了下來,老頭哆嗦了半天,“哼哧哼哧”的歪在墻邊,迎風抹了兩把熱淚。
“這老頭,真會裝模作樣!”狗子嘀咕了兩句。
“大大大小姐……”簍子天生結(jié)巴,這會更是捋不清舌頭了。
“我哥呢?他是不是瘋了?”鄺久玲望著排了一長隊的老者們,破口大罵,人群里窸窸窣窣,老人們又竊竊私語,“鄺家小霸王回來了?!?p> “誰說不是呢?”
“要變天咯!”
鄺久玲沖進鄺宅的時候,帶著滿滿的怒氣,老者們的話語,一字不漏的灌進了她的耳里,她自然沒有把這幫老頭放在眼里,只是覺得當街揍老頭,十分掉價。
門口丫鬟剛躬身行禮,內(nèi)室的門就被從外踹開,鄺達蹙起眉頭,回身望去。
“當我的話是耳旁風?誰允許你們進來的?”
當鄺久玲繞過屏風的時候,從憤怒轉(zhuǎn)成了訝異,這榻上躺著的是……一個男子?
“少主,大小姐她……”一丫鬟后腳跟了進來,而后在鄺達的狠厲的眼神下,慌忙退了出去。
“哥,你知道外人都怎么說你嗎?你還有時間在這……在這……”鄺久玲斟酌了半天,吐出了四個字,“金屋藏嬌?”
“旁人說甚,與我何干?你若沒事,回屋去!”鄺達換了個姿勢,依舊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榻上的人。
鄺久玲一驚而又一怔,整張小臉已然氣了個通紅,跺了跺腳,甩門而去。
……
“聽聞柳公子喜長寧的雨,一到下雨便來,這也都是楊公子相邀嗎?”
“不全是,不過有一日,楊公子約我后卻遲遲未出現(xiàn),柳某待到天黑,沒等到楊公子前來,卻等到家父病重的消息,柳某便急急回了莊,而后楊公子也差人來送信,可柳某實在無暇,只好回絕,往復(fù)幾次后,柳某與楊公子也就沒了往來。柳某后聽說長寧變了天,但莊里事務(wù)繁重,一直不得閑,直至前幾日,柳某收到了楊公子的約函?!?p> 隨意問了些旁的,柳卿云都如實回答,五弦擰著眉頭,客套了幾句,而后與帝君出了云珩。
五弦旋身而去的時候,柳卿云那深藍色的眸子遽然黯了下去,穆呦呦撮拿著字眼,食指關(guān)節(jié)抵在了唇邊,“表哥,實則……”
柳卿云修長的手在方桌上無規(guī)律的敲了敲。
“你沒什么可以和我說的?”
“表哥,我……你怎么看出來的?”
柳卿云摩挲著手指,“我向來厭惡他人打著我的名號做事,你最清楚不過,既然別人已經(jīng)找上了門,你就自求多福吧!”
“表哥不幫我?”穆呦呦依舊不死心,“呦呦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表哥,這么多年來,一直如此……”
“哦,是嗎?呵,”柳卿云沒由來的嗤笑一聲,穆呦呦的心卻好似被摔了個粉碎。
“我不清楚你做了什么,如你能實話實說,我看在姨母的面上,不會親自送你去衙門?!?p> “表哥真是大義凜然,讓呦呦頗為——敬佩!”從唇齒間磨出這句話,穆呦呦憤怒離席,“表哥向來無情無義,冷血至極。但表哥想摘了個干凈,絕無可能!”
無情無義?冷血至極?柳卿云掂量著這兩個詞,自嘲的笑了笑。
……
“前輩?!睄癸L躬身施禮。
華融子依舊斂著那塊拖到兩膝的白須,笑道:“小娃娃,找老朽何事?”
“晚輩有一事相問,若前輩方便的話,還請告知?!睄癸L的身子更加彎了些。
華融子向來來無影去無蹤,這次被小娃娃給找到,他也覺得頗為訝異,華融子立在一汪清潭邊,從深色小布袋中掏出一把餌,隨意撒在水面上,很快,一群顏色各異的魚兒歡天喜地的游了過來。
“說說看?!?p> “前輩來過北荒一次,長寧一次,可就是不曾露面,晚輩招待不周,還望前輩海涵?!?p> 華融子掃了他那般謙恭的姿態(tài),淡淡說道,“小娃娃起身說話,讓旁人瞧見,還以為老朽倚老賣老?!?p> “前輩說笑了,是晚輩考慮不當。”
話里有話,華老頭不是聽不出來,自己獨行慣了,不好那些繁文縟節(jié),且向小娃娃求助,面子上又有些掛不住,可眼下……
面子事小,銅鏡為大,華老頭凝神道,“老朽丟了面銅鏡,循著蛛絲馬跡,來到了長寧?!?p> “原來如此?!边@就很好理解了,上一次出現(xiàn)的地方在北荒。
“嗯?”
“前輩與家妹五弦相識?”兩次找上她,說不認識就太假了。
“家妹?”華老頭側(cè)過身來,定定的看著嵐風,“小娃娃隨意認親,老龍同意了嗎?”
“是晚輩失言了,因五弦姑娘自愿與晚輩訂了三十年的賣身契,在外謹防他人懷疑,便以兄妹相稱?!?p> “自愿?”華老頭輕笑一聲,“莫不是為了秦羽那小子?”
“前輩……也知道?”嵐風此前聽說過華融子,何時羽化登仙的還不是很清楚,他老人家什么都好,就是特好事,看到一對夫妻倆吵架,他可以搬張凳子坐墻根,聽個一天。
眼下看來,對上華融子喜歡的點了。
“呵,老朽自然知情,”華老頭連說話的語調(diào)都抬了三分,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賣身三十年?看起來就像她做的事情。也是,凡人之身,也就陽壽值點錢了吧!老朽呢,擔心她還沉溺于夢境,不愿歸于現(xiàn)實,所以沒事就來看看她,幸好,她的意志力還不錯,老朽方才提出要收她為徒,她可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多少人巴著上趕著,你瞅瞅她,提到秦羽就傷心,根本沒把老朽放眼里,老朽,那是一個急??!”
“咳咳,”華老頭干咳兩聲以掩飾自己是大嘴巴的尷尬,將布袋重新扎緊,朗聲笑道,“一面銅鏡,若小娃娃看到了,還請告知老朽。”
“前輩這是折煞晚輩了,敢問前輩,此物有何特征?”
“銅制,巴掌大小,不重不輕,邊上是鳳凰的圖騰,最大的特點便是,可窺的他人的前世今生?!?p> “何時丟失的?”
華老頭捏了捏袖口,“估摸著三年前吧!其實老朽對這些小物件不甚在意,和爨姱飲完酒后,他忽的提到那面銅鏡,他一向小氣,難得送老朽件玩意,還拼命的惦念著,老朽回去翻了個底朝天,發(fā)現(xiàn)這枚銅鏡竟消失了?!?p> “那位前輩何故提及此物?”
“呵,還能干嘛?讓我趕緊還他人情,他這個老狐貍,算得可精!”
仙人們的日常,也是相當枯燥了。況且,您那人情還沒還,馬不停蹄的找銅鏡又是什么邏輯,但是這些,嵐風不敢問。
帝君回來的時候,嵐筠已在房里瞎轉(zhuǎn)悠了,“兄長!”
“何事?”
“那班主來了?”
“哦?”
“不清楚,說要見與我們同行的姑娘?!?p> “五弦?”
“嗯,只她一人?!?p> “來多久了?為何不讓?”
“好一會兒了,”嵐筠搓了搓頭頂,“嗐,兄長不在,我們當然要保證五弦的安全?!?p> “嗯,人呢?”
“在我們屋里?!?p> “把五弦叫過去,你二人守在門外,若有任何風吹草動,直接進?!?p> “兄長不去?”
帝君對著他那白花花的腦門彈了一下,“凡人想見我,也要看他有沒有這個命!況且你兄長如此英俊瀟灑,豈是凡人可窺探的……”
“嘖,沒臉沒皮!”五弦趴在門沿,對著帝君翻了兩下白眼。
“嗯?”帝君蹙眉,“還不滾去!”
“是是是,得嘞!”五弦如同腳底抹了油,趕緊開溜。
“咚咚”,坐著的人連忙起了身,“姑娘來了。”
門被嵐忻輕輕的闔上,五弦走了進去,“班主,您找我,是有何急事嗎?”
“嗐,姑娘客氣了。我們明日便啟程去下一地兒,前幾日,姑娘提了一句,當時有些騰不出手,眼下,也算是給姑娘道個別?!?p> 五弦望著班主那條條溝壑的臉,黝黑的皮膚,因常年風吹日曬,一副四處奔波的江湖藝人的模樣,“我這人也就是好事,班主無需特意前來?!?p> 班主負手立在一旁,“呵呵”了兩聲,“實不相瞞,姑娘是第一個問問題的人,大多數(shù)人聽完便回的回,散的散,我們也就是討生活,既是發(fā)問了,也該給個回應(yīng)?!?p> 五弦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班主的眼眶有些泛了紅。
就在五秒以前,五弦也就是把他當做一普通江湖賣藝人,即便有著生意人的精明,但這般質(zhì)樸的模樣,五弦卻有些語噎。
“班主,這個故事算是終結(jié)了嗎?”
班主抬眼,啞聲笑道,“嗯,差不多了?!?p> “班主也是為觀眾答疑解惑來了,不如說說看?”
班主撓了兩下鼻間,鄭重的來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