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臺只有五弦才會去撥動,一般人都會認(rèn)為,既然正向旋轉(zhuǎn)出了岔,那反向定是歸于原本,但,這只針對于一般情況。
老麒麟話里有話,方才想幫卻拂不下面子,五弦那里必然無礙,如何破解此處機關(guān)救出兄長,這才是重中之重,而眼前的圓臺便是解謎的關(guān)鍵。
首先,地窖內(nèi)密布著鋒利如刀的細(xì)線;
其次,五弦正向旋轉(zhuǎn)一格,細(xì)線消失,豪彘沖出;
再次,五弦反向旋轉(zhuǎn)一格,豪彘歸籠,麒麟現(xiàn)身;
從次……
十二道門……十二……十二??
嵐筠忽的想到什么,好好檢查一遍后發(fā)現(xiàn),每道門上還有標(biāo)記的文字,方才全然未注意,四季分別有著三道門。
五音十二律?
黃鐘為子月,那現(xiàn)在是孟春之月,律中太簇。
“清清,圓臺正向三格指示的即為正解。”
“清清,去試一下,別怕!頂多再來一群豪彘,頂多再揍它們一頓!”嵐筠故作輕松,其實他心里也沒底。。
嵐清清有些笑不出來,只與其對視頷首。
“筠哥哥,今日若折在此地,清清也樂在其中?!?p> 嵐筠悠然一笑,逼前一步,“我怎舍得?”
嵐清清的眼圈一熱,再也說不出話來,慢慢挪向圓臺,蹲在那里還不忘盯著嵐筠,“嗒—嗒—嗒—”
只一個喘息的當(dāng)口,嵐筠卻好似過了千年。
寫著“春”字樣的太簇門打開了,門洞里傳來悅耳的聲響,凡人喜好“吹灰候氣”,眼下無事發(fā)生,看來是吹對了氣。
“清清,快過來!”嵐筠心活耳熱,連連向她招了招手。
“筠哥哥,我……我動不了了!”帶著一絲哭腔,一絲畏葸,嵐清清晶亮的眸子里閃著銀光。
在嵐筠試了多種方法之后,包括業(yè)火,巨風(fēng),將清清變大或者變小,甚至變出利劍來切割那塊板,清清依然紋絲不動地立在長板上,此刻的嵐筠終于懂得了老麒麟那不明的笑意,選擇意味著舍棄,這便是老麒麟對他無禮的責(zé)罰。
嵐筠苦笑,果然是只心胸狹窄的老麒麟。
嵐清清有些怨憤,又有些悲傷,“筠哥哥,你快去救風(fēng)哥哥,我……我不要緊的!”
嵐筠的雙眼不由得模糊了,“清清,你等我回來!”
嵐清清凝望著嵐筠,重重地點了點頭。
“若我真的回得來……”
這句破天荒的真情實感就這么消失在了太簇門內(nèi),嵐清清早已淚雨滂沱。
黑暗的甬道內(nèi)透著一絲光亮,再朝前走去,一道強光刺得嵐筠睜不開眼,而后展現(xiàn)在嵐筠眼前的便是與方才一模一樣的地窖,嵐筠心下一沉,剛想回身,太簇門轟然關(guān)上。
嵐清清蹲在長板上掩面而泣,雙肩不斷地抖動著,上方囚籠里的嵐風(fēng)依舊被關(guān)著。
嵐筠以為走進(jìn)了一道迷陣,太簇門并不是正解,手指觸到嵐清清的瞬間,他抓了個空。
他有些焦躁不安了。
清清喜歡跟著他,從小便這樣,他去哪清清就跟到哪,族人明里暗里的笑話他,去哪都帶著一根小尾巴。
一日,他實在不想帶著她,便偷偷溜去凡間玩了,她便在他的門前等了幾天幾夜,不吃也不喝,任誰來勸都不聽,當(dāng)他收了心回來的時候便是這番光景,她伏在兩膝上,歪著腦袋一動不動。
他呆呆地立在那里,半晌來了句,“清清!”
她很生氣,非常非常的生氣,氣得小臉漲了個通紅,她沖上來向他揮起了拳頭,嵐筠連忙用雙手去擋臉,她的小拳頭卻始終未落下來,透過指間的縫隙嵐筠看到,她正低著頭,淚紛紛地落了下來。嵐筠緩緩地挪開手,略帶歉意,“你一個女孩子家家,老是跟著我作甚?前些日子我聽說,二叔伯打算給你訂門好親,你成天往我這里跑,是不是挺不合適的?”
“筠哥哥……哥哥不喜歡清清嗎?”嵐清清抽了兩下鼻子。
嵐筠單膝跪地,用帕子輕輕為她拭去淚花,“清清這么活潑可愛,誰不喜歡呢?”
清清一把推開他,嵐筠一個不穩(wěn),歪倒在地,有些委屈地看向清清,“這又怎么了,嗯?”
“清清不喜歡旁人,清清就喜歡筠哥哥,誰來跟清清搶,清清都不讓!”
不,這是不是搞錯重點了,誰搶我了?
嵐筠比嵐清清雖只大了五百歲,但也從未真的把她當(dāng)成小孩子看,既然都要定親了,也別耽誤人家了,成雙成對的出入,多少會影響她的名聲。
“瞎說什么呢?一個人快活得很,你筠哥哥為何要找一人來管著,他是不是傻?”
似問她,實則也是問自己。
這句話說得她更氣了,柳眉倒豎,嵐筠剛穩(wěn)住身形,一塊陰影覆了上來。
額頭有些濕潤,嵐筠伸手去摸的時候,感覺十分不真實,嵐清清倒背著手,滿含笑意地湊近他的耳邊呢喃,“筠哥哥,明兒我再來找你!”
她溜的極快,待嵐筠反應(yīng)過來,她早就沒了影兒。
兄長站在一旁看了好久的戲,而后剜了他一眼,沒頭沒腦地來了句“呸,小流氓”,繼而還假意的啐了他一口。
不……不是……
欸?什么情況?我被姑娘非禮了這事,居然沒人同情我?
又是五百年過去,她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大姑娘,嵐筠有一股莫名的煩躁,她五百年來沒落過淚,而現(xiàn)在,她就在自己眼前哭成了這般模樣,她是怕他再也不回來了嗎?
怎可能?怎……可能?
嵐筠第一次開始質(zhì)疑自己,難不成上次她也是這樣一邊抹著淚一邊等著他?
那天他去哪了?
那天起了風(fēng)后便下了場雨,他安靜地坐在廊檐下,捧著酒家新釀的花酒,好不快活。他嗜酒如命,他時常說,即便是同一壺酒,每次去喝都是不一樣的味道,那一年下了幾場雨,那一年又刮了幾道風(fēng),釀出來的味道也都是不同的,所以啊,你品嘗到的,其實是那一年的天與地。
他一向灑脫,可自那日后,他便戒了酒。嵐風(fēng)常常提起,他卻從來不說為何。
他心里堵得慌,他待會兒一定要來接她,接她回家。
回去后他還要跪在二叔伯面前,這一次啊,再也……再也不會放手了。
……
五弦歪進(jìn)深潭,并未像豪彘那般浮起,而是慢慢的沉了下去,所以她滿腦子想的便是,她已經(jīng)比那幾只豪彘重了嗎?
有一股力量好似拼命拽著她下落,她掙扎著,撲騰著,大量的潭水直接灌了進(jìn)來,卻又很快從口鼻處嗆出,五弦很難受,非常之難受,那種窒息感和無助感是一輩子都未層體驗過的,原來死亡真的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痛苦到每一寸皮膚都在發(fā)冷,每一個細(xì)胞都在慢慢凍結(jié)。那些輕易放棄生命的人,他們走在死亡邊緣,是否會后悔這樣的決定呢?
腳踝的那處力量猛地加強,深黑的潭里忽的變了一道光景,她好似從澄藍(lán)的天空向下墜,還未吸夠新鮮空氣,“咚”的一聲又砸進(jìn)了一道湖里,原以為是從一處水潭栽入另一處湖,可這次卻不一樣了。她的整個身子剛被湖水浸透,就被一股力量提了起來,她被提在半空,如同渾身濕透、哆哆嗦嗦的落水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把視線朝下斜注。
他在藤椅上坐著,左手托腮搭在椅背上,右手的手指慢慢朝下指,五弦順著他的手勢,緩慢落了地。
在水里泡了有點久,缺氧同時還有些虛脫,五弦打了個趔趄,歪倒在草地上。
“多謝公子搭救!”五弦抬起眼簾望向他,而后驚疑。
“又來了!”嵐風(fēng)遞來一個眼神,面露譏諷。
這里有些面熟……
五弦環(huán)顧四周,高聳的松柏將湖圍住,這不是北荒的那片湖嗎?她還和嵐筠、嵐忻一起釣過魚,雖然她只是混了一下午。
五弦望著嵐風(fēng)擱在一旁的魚竿,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在釣魚?”
嵐風(fēng)把五弦從上到下望了個遍,“這次換新花樣了?”
嵐風(fēng)將隨身套著的裘衣扔在五弦身上,“落水?還真想得出來!這裘衣送你了,給我有多遠(yuǎn)滾多遠(yuǎn)!”
這樣的嵐風(fēng)五弦是第一次見,總覺得有哪里不一樣,好似脾氣大了些,模樣倒沒什么變化,所以這是什么時候的帝君呢?經(jīng)過上次的夢境,五弦多多少少有了些經(jīng)驗。
“公子說什么,奴家聽不懂!”五弦可憐巴巴的看向嵐風(fēng)。
“你!”嵐風(fēng)瞪了她一眼,“不知羞恥!隨你!”
嵐風(fēng)檢查了扣在線上的蚯蚓,重抬起魚竿,而后慢慢放回了水中,他佝著身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竿。
再白癡的人也看出來個所以然了,這階段的嵐風(fēng)一天到晚被女子纏住,今兒又來一出濕@身&You&惑,所以嵐風(fēng)對自己無甚好感。
五弦無處可去,只好安靜地坐在一旁,下巴磕在兩膝上,目光也留在了那只長竿上。
五弦是何時睡著的,她也沒什么記憶點,醒來便躺在早已被自己霸占的偏室的軟塌上,鼻塞的嚴(yán)重,嗓子好似冒著煙。嵐風(fēng)別開目光,淡淡地來了句,“你受了風(fēng)寒,我去給你端姜湯,以后切勿開此等玩笑!”
五弦有些發(fā)蒙,嘴巴張張合合了半天,還是什么都沒說出口。
后來嵐風(fēng)無微不至地照顧了五弦三天三夜,無任何怨言,這是讓五弦覺得最奇怪的點,就生個病,也能讓糟糕的第一印象被扭轉(zhuǎn)?
“你已經(jīng)好了,今日便回去吧!”
這么體貼關(guān)懷,果然是為了今日趕她走。
“其實我無處可去,公子能否收留我一段時間?”
嵐風(fēng)蹙起眉頭,“你夠了??!凡間唱戲的伶人也沒你這般會演。”
他一邊收拾收拾東西,一邊嘀嘀咕咕,“父王也真是的,昨日是狐貍,這次直接弄了一個凡人過來,難不成我還要跟凡人共度余生?凡人才幾十年的陽壽,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帝君心善,論歲月如何變遷,愣是沒改變他的品性,這也是五弦敬佩他的一個點,這些都是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