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撞的一瞬間,長劍飛出,莫下蘆立刻合掌,周身便被一股金色的劍氣包裹,無論劍從哪個方向來,都傷不到他半毫。
幻靈宮的人陸陸續(xù)續(xù)的來,山頭和附近都擠滿了人,但誰也不敢上,誰也不敢?guī)?。蘇芩沒來,倒是看到了獨樹一幟的蘇雪芊,當真是多日未見了。
周遭一片安靜,秦羽立在半空,一手握住劍柄,捏訣起意,空中倏地多出無數(shù)把透明的劍,只頓了一下,周圍空氣似是消失了般,“破!”
萬劍齊發(fā)!
劍劍刺向屏障,在這種強勢的攻擊下,再堅硬也勢必要露出罅隙,所有人都是如此想著,但莫下蘆到底不是常人,眼看刺出一個又一個洞,長長的劍光從縫口沖出,屏障似乎馬上就要碎裂,胡三娘在一旁輕聲來了句,“年少無知??!”
五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看客們都屏息凝神,等著這致命一擊。
莫下蘆雙目睜圓,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的雙手用力朝外一撐,方才停在他周身一圈的長劍突然四散,劍柄砸向各處,發(fā)出“叮?!钡穆曧?,片刻后,長劍消失殆盡。
被劍氣傷著的不止是樹木,還有圍觀的人群,五弦聽到有人“嗷嗷”的鬼叫,揚起頭來,莫下蘆沖上高空,速度極快,只一秒,便掐住了秦羽的喉嚨,反身甩下,而后俯沖下來,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金色的長劍,用力扎向了秦羽的心口,五弦慌得站起,心臟好似驟停。
長劍直直穿過,秦羽“撲通”一聲砸向地面,劍氣混著泥塵和綠葉,波及了數(shù)十里,胡三娘拂開為五弦擋住的衣袖,佯裝嘆息道,“這下好了,傷成這樣,玩不了多久了?!?p> “你!”
莫下蘆單膝跪在秦羽身旁,還是保持著扎劍的姿勢,只一瞬,金劍又消失了,他瞇了瞇眼,道,“聚氣成刃,萬劍歸宗,我這是在跟小娃娃打架嗎?真不光彩!”
“宮主,再不動手,秦羽就死了?!蹦蠈m璟冷冷的說道。
“死了便死了,耗光莫下蘆的精力,我們好動手?!碧K雪芊看了看衣袖,輕笑了聲。
莫下蘆擰身便走,黑粗的手剛指向胡三娘,猛地回了頭。
秦羽不知何時站起來的,右手的兩指相并,天地間遽然失了色,所有人都看得到,所有人都不敢動,他緩緩睜開了眼,深色的眼眸里一片澄明。
天人化境?當真是小瞧了你。
秦羽向前走了兩步,拔出插在劍鞘里的銀劍,銀劍在無色的世界里顯得格外鮮艷,玉茗劍???莫下蘆伸手抵擋,秦羽用劍輕輕推開,莫下蘆一點力氣都出不了,定在原地,面露懼色。
劍首在他的左月匈口停住,繼而毫無阻隔的刺了進去,感受不到任何痛苦,鮮血滴下來的那一刻,天地間忽的恢復了顏色。
莫下蘆雙腿跪地,惡狠狠的瞪著秦羽,雙手死死抓住劍身,分不清從里面流出來的,還是他被割傷的。
“去劍煉心,但急功近利,如何能成?”秦羽的視線向下斜注,“玉茗是一把好劍,還你了,別再丟了?!?p> “要打要殺,悉聽尊便!”莫下蘆嘔出一口血,虛汗淋漓。
“胡三娘!”秦羽看向她。
“呀呀呀,說大話了呢!”胡三娘佯裝吃驚,似乎落敗早已料到,扭到秦羽身旁,搭著秦羽的肩頭,一張紅唇剛要揚起,左手卻被他死死壓住,朝外一翻。
一只飛刀緩緩的落了地,埋入了綠草中。
“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芫自成還能救他,再耽誤一會,他就沒命了,”秦羽淺笑,“在你心里,這個師兄可有可無,但若芫自成覺得比你重要……”
松手將其朝前一推,胡三娘穩(wěn)住身形,揉搓著發(fā)紅的手腕,嬌嗔道,“公子真是狠心!”
“告訴芫自成,要想拿寶貝,自己來??!”
胡三娘扶起莫下蘆,嬉笑,“是是是,奴家一定回稟……”
帶著魅惑的拖音,惹得看客們心頭直癢癢。
待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夜色中,秦羽那一口血才終是吐了出來。
五弦正欲上前,卻被蘇雪芊攔住,命人將她關好,五弦怒發(fā)沖冠,蘇雪芊卻連一個眼神都沒遞,直接讓人打暈了抬回去。
暗處一人,對著他們的方向,嗤笑了聲,而后擰身而去。
對于清蓮為何擅離職守,清蓮自覺很無辜,卻仍不卑不亢,說有人謊稱主上叫她,主上身子不適,她太過擔心,才跟著去,結果走到半路,就被人敲暈了。
在沒有任何證據(jù)表明她是無辜的情況下,清蓮暫時被關進藏書閣。
而后玉竹軒加強了戒備,有弟子輪番值守,唯一不變的是,五弦還是不可以外出。
小銅鈴搖得“叮?!表懀劬琅f沒有出現(xiàn)的跡象,五弦其實并不想待在這里,她想去看一眼秦羽,看看他如何了。
看完……就走,絕不多留。但那些人顯然比清蓮還不好說話,只要五弦邁出去一步,便打算直接割了她的喉。
此人惜命,宮主說的沒有錯,只要威脅到她的性命,她絕對會服從。
懨懨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星期,別說秦羽的面兒了,就連這個門她都出不去。天色又黯了下來,五弦支著下巴,看著滿天星斗,無聊的數(shù)起了一二三。
目光慢慢的收回,最后定在了旁邊的一間小木屋,秦羽從未提及這屋子是做什么用的,也沒見他進去過,難道……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眼下正值換班的當口,換班的兩人進來望了望,而后又退了出去。
門被闔上。
說來也好笑,玉竹軒從來都沒門的,自打蘇芩將這里休整了番,然后還加了道毫無用處的——門。
之所以說它無用,是因為如果人從外面窺探,是絕對可以看了個清楚。
五弦裝模作樣的去上個茅房,繞到屋后,見沒人朝里看,便自然推開了木屋的門,很好,沒鎖。
“啊……啊欠!”一陣灰塵撲面而來,五弦將口鼻壓在手臂上,打了個噴嚏,一間柴房,無甚特別,灰塵都快積到一寸厚,還得小心避開隨處可見蛸蛸織的網(wǎng),各種瓦罐堆積在角落,五弦四處望了望,實在說不通,如果是旁人,還能理解,但若是秦羽,絕對不可能留這一處,讓人進來吃灰。
還是……為了阻止別人進來?
靠墻安厝著長長的供桌,上貼觀音像,下面的供盤早就翻了面,趴在桌面上,然后便是放置著各種雜物,衣物和鞋履,五弦用左手輕輕挑開那布袋,只是普通的麻布衣裳,結果一只灰溜溜的東西躥了出來,嚇得五弦直跺腳,趕緊扔在一旁。篩盤里鋪滿了針黹,細線隨意散落著。卷成兩卷的苫塊立在墻邊,也不知放了多久,顏色都已分辨不清。
眼角似是被什么牽動了一下,五弦轉過身來看供桌,這個燭臺……左半邊燒了一半,露在外面的燭芯燒了個黑,一抹又是滿手的灰,五弦呸呸了兩下,定定看向右半邊,完整的紅燭,未免有些太過干凈?
五弦徐徐握了上去。
居然可以旋轉?逆時針轉了一圈,嗡嗡的聲響之后,便有道門從墻里被推了出來,呈三角的狀態(tài),五弦有些發(fā)怵,但又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硬著頭鉆了進去。
走過一條漆黑的甬道,接著就是無數(shù)個石階,褊窄的似乎只能一人通過,空氣好像越來越濕,五弦的鼻翼翕動,后雙手相握,繼續(xù)朝下走去。一道門忽的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五弦不由惴惴,眉毛擰成一個結。
拉開門后,有片刻的強光,五弦緩了一會,倏地驚愕,大片大片的紅色撲入眼簾,待完全站在被紅色包裹的楓林中,五弦凄然一笑,雙眼直直盯著漫無邊際的前方,忽然蹲了下來,眼淚一個勁地砸上腳面,這里是……丹楓谷,剛進來的那里厝著一方石刻,也是幾次在幻境中與蘇芩相見的地方。
秦羽……騙子,從一開始便是。
一個裝虛弱,一個裝深沉,一個裝傻子,三個人將自己耍得團團轉。
五弦哭夠了,靠著樹干,雙腿盤曲,盯著那塊石刻,呆若木雞。
滿地通紅的楓葉好像被踩斷了身子,發(fā)出痛苦的聲響,“嘎吱吱嘎吱吱”,五弦擦罷眼淚,抬起眼簾。
她從未想過會在這里看到他,一如從前,白衣勝雪,其色獨絕,世無其二。
“為何騙我?”五弦想要一個答案。
“不算騙。”
“過了那道門,人魂分離,你我皆是魂魄,包括你從前看到的?!?p> “可你……”后面的話突然就問不出口了,怎么問,問他為什么知道自己是贗品,還裝作毫不知情?為了確保計劃順利進行,試探自己是否輕信他,是否會背叛蘇芩?
真的……挺沒意思的。五弦時笑時怒,挽了下頸,“你知道我現(xiàn)在特恨你嗎?”
秦羽忽的笑了,“這樣……也好?!?p> 一道微風緩緩吹來,帶著地上的紅楓轉了好幾圈,五弦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碎葉,而后頭也不回的原路返回。
秦羽負手立在原地,眼睛里像有一只點燃著的紅燭,忽然被誰給掐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