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其他八座巨城的分布排布相似,北妃城的城中樞殿位于整個城池的最中央,那是一座高逾二十丈,半徑百步的雄偉巨樓。其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按順序伸出白虎大街、玄武大街、青龍大街、朱雀大街四支官路,直通東南西北四扇城門。
“南姑娘,我們已經(jīng)從西門進入了北妃城,你是否可以告訴我瑞云山在哪個方向了?”
汪羽竹的聲音很輕,因為晴兒已經(jīng)枕在柳佳瑩的腿上睡著了。馬蹄沿著青龍大街“嘀嘀嗒嗒”地緩行著,不是汪羽竹不想快,只是如若身無軍務(wù),嚴禁在城中官路疾馳,這是規(guī)定,也是常識。他并不想在北妃城逗留太久,心想著趕快穿越這里,直奔瑞云山。
端木南言簡意賅:“東門?!?p> 天色漸暗,汪羽竹眺了一眼了無盡頭的青龍大街,他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在宵禁之前趕出北妃城了。既然宵禁之前趕不出去,就要在宵禁之前找到落腳的地方,于是他側(cè)過頭去:“佳瑩姐……”
柳佳瑩早就知道汪羽竹會向她征詢今晚的住宿之地,她也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沒有在他發(fā)問之前就說出來,以讓自己想來北妃城做另外一件事情的目的性不會突顯出來:“我知道距離這里不遠的一家客棧,地段隱蔽,價錢公道?!?p> 柳佳瑩描述了大致的方向和位置,那正是距離她家舊醫(yī)館相對較近的一家客棧。
敝車左轉(zhuǎn),進入了道路稍窄的巷子里面,朝著柳佳瑩口中的“昌德”客棧開去。離開了青龍官道,汪羽竹韁繩緊握,加快了速度,試圖甩掉身后的三條尾巴。
雖說汪羽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來到了北妃城勢必會重新被追兵發(fā)現(xiàn),刀光劍影是難以避免的??闪钏行o奈的是,居然有這么多人關(guān)注著他們這一行人,光是被汪羽竹察覺的就有三方勢力。
早在進城之前,頭頂上的三只麻雀不知何時地換成了兩只雨燕。它們夾著剪刀似的尾巴盤旋在他的頭頂,和這陰沉的天空遙相呼應(yīng),始終陰魂不散地隨著他們。
不知是嘲諷還是挑釁,中途這兩位還在馮鎮(zhèn)清的頭頂投下了兩坨鳥屎,氣得他抬起紅纓槍對著天刺了空氣好久。根據(jù)汪羽竹的推測,這是歐陽歆監(jiān)視著他們的眼睛?!罢媸欠奖惆 ?,汪羽竹心想。
而在城門口與城卒袁閏周旋之時,汪羽竹余光一閃,注意到了后面商車上服飾華麗的貴女。那雙豹眼令他印象深刻,一瞬間竟有種被洞穿一切的錯覺,之后那輛商車一直跟在后面,令人惴惴不安,摸不清其目的。
而第三條尾巴,就是進城之后才在兩旁的房頂上若隱若現(xiàn)的幾道影子了,那是王麒麟的部下,汪羽竹幾乎可以斷定。
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zé),既然選擇進入北妃城的大門,就要堅定不移、一往無前地走下去。汪羽竹要做的,不是消滅城內(nèi)所有的敵人,只要能從東門安全離開,這場戰(zhàn)役,他就贏了。
昌德客棧并不是太遠,只一刻鐘的時間就到了。馬車已經(jīng)交給迎上來的店小二打理,汪羽竹對著眾人有些嚴肅地說道:“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明天一早盡快出發(fā),此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那個如影子般的殺手很可能已經(jīng)盯上了我們?!?p> 他并沒有將所有的猜測和盤托出,只講了他認為最危險的一個,王麒麟那強勁的實力依舊令他忌憚。
兩男三女互相致意,表示都明白了當前的處境,剛要走入客棧,就聽到遠方的城鼓驟然響起。
汪羽竹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驚異,因為宵禁的時間還沒有到,這有韻律的鼓音從四面響起,響度和頻率都高于平常,分麾掌鼓臺不斷地回應(yīng)使其愈演愈烈,這只有一種可能,封城。只聽“轟隆隆”的一陣雷霆巨響,印證了汪羽竹的猜測。
北妃城的封閉并不只是把城門闔住那么簡單,它的四扇城門都有著獨特的機關(guān),只需要城主許文博在中樞殿的彈指操作,暗格中堅固的玄鐵門板就會轟然垂下,將北妃城與外界隔絕開來。如此觀之,北妃城松垮的城禁制度是有其緣由的,一旦有重要的目標混入城中,這猝不及防的封城,就為甕中捉鱉打下了穩(wěn)固的基礎(chǔ)。
“這……這是?!笨粗粲鹬駭Q到一起的劍眉,馮鎮(zhèn)清明白剛剛那陣鼓聲和如雷貫耳的巨響針對的不是別人,正是眼前的這對兄妹。
汪羽竹稍微平復(fù)了一下心情,也許是有些不知所措,也許是在客棧門口站得有些久了,他感覺一陣頭暈?zāi)垦#谡f話之前依舊不忘警覺地朝四周掃了掃:“走,先入住昌德,詳事稍后再議?!?p> 其他人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心情有些沉重地跟上了兩名男生的步伐。
他們蹤跡敗露地有些過于迅速,在這逐漸黑暗的暮色之下,只會徒增自己的恐懼。心事重重的柳佳瑩朝他們來時的拐角直覺地瞥了一眼,竟看到了那個她今生都無法忘懷的熟悉身影,她不可思議地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去,就只剩下了一片虛無。原來是自己心情過于緊張看錯了,她如是安慰著自己,真的是我看錯了嗎?柳佳瑩打了個哆嗦,不自覺地挽住了晴兒的手臂。
北妃城,觀星客棧,二樓。
身著白色底褂的露肩少女此時正伏在桌面上,一只手摩挲著太陽穴,另一只將自己碧綠色的螺旋長發(fā)一圈一圈地繞在右手指頭上,有些煩躁地等待著某些消息。放在其右手邊的,正是歐陽歆的那頂圓錐形的實心草帽。
“他們的行蹤已經(jīng)透露給王麒麟了嗎?”纏在手指上的秀發(fā)一松,歐陽歆的心情更煩躁了,重新開始繞的同時,順便向她身后的兩個仆從確認情況。
盡管眼前的這位花季少女并沒有回頭看他們,后者卻依舊很恭敬地抬手回應(yīng):“大人放心,‘白鴿’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王麒麟這支無爵民組成的暗殺隊伍里,居然還有歐陽歆的人隱藏其中,不用懷疑,白鴿這個代號肯定是這位馭鳥女俠內(nèi)定的。
“只是屬下有一事不明,請大人解惑?!闭f話的是一個身材不高,卻生得極為敦實的男子,他站在那里,有如一尊磐石,任誰都難以撼動。
“左護?我就知道你想問?!睔W陽歆依舊擺弄著她的頭發(fā),似乎不想回答他的問題。想到剛剛急促的城鼓聲說明計劃的第一步已經(jīng)完成,她心情又緩和了幾分,望著遠方斜陽落下了最后一絲余輝,惆悵地嘆了一口氣:“算了,你問吧?!?p> “為什么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鳳凰,非但不使其盡快歸巢,反而要百般阻礙呢?”
“因為鳳凰的身邊,有一只兇猛的梧桐魔,守衛(wèi)著她。”
“一同歸都,豈不更好?”
“鳳體尚雛,后爵大人的這盤棋,還需要這棵兇猛的梧桐魔,撕咬更多的人……”
左護聽到“更多的人”四個字,他同時聯(lián)想到了棄車保帥和驅(qū)虎吞狼之道,恍然大悟,輕諾一聲,便不再多言。恰好一只雨燕輕輕啼叫,從敞開的窗戶飛進屋子,停在了歐陽歆的草帽上,嘰嘰喳喳地“匯報”了起來。
歐陽歆揉著太陽穴的手停頓下來,聽到的內(nèi)容大部分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但仍有令她不解之處:“端木南?你們有人聽說過這個名字嗎?”
沒人回應(yīng)。
沒想到汪羽竹的小團隊這么快就又加入了新成員,這給她的計劃又增添了不穩(wěn)定因素,讓她有些頭疼?!扒兀窟@個大富商跟在后面確實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彼行┫氩怀鰜磉@幾個毫不相干的人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最后讓她不能理解的,是鳳凰最終落住的客?!?,那里不僅地段不好,而且價錢也不便宜……
歐陽歆從椅子上站起來,放走了雨燕,重新催動內(nèi)力,喚來了三只眼神犀利的貓頭鷹,放這種野禽在黑夜中監(jiān)視,再適合不過了。
她隨即轉(zhuǎn)身面向了兩位仆從,與其說是仆從,不如說眼前的兩位左右護法是她絕對可靠的心腹。櫻口微張,以命令的口吻道:“左護,通知白鴿先不要輕舉妄動,那屋子上的黑影應(yīng)該是他的人,先不要急著向王麒麟報告行蹤。”
“右護,你要跟著鳳凰,查清曲蓉和端木南的真正意圖,盡量避免難以挽回的變故。”
“喏?!弊笞o右護同時回應(yīng),他們雖沒有歐陽歆聰明,但在完成任務(wù)上,他們從來沒有失誤過。并沒有任何猶豫和遲鈍,領(lǐng)命之后,他們一同退到了門外,向那個需要他們的位置奔赴。
后爵是一種極其特殊的存在,每一個勢力中,最多只會共存兩名后爵。而琉璃大陸的后爵并不止是盡肌膚之親那么簡單,在王爵即將降臨時,后爵可以預(yù)判其準確的位置和時間,從而預(yù)先布置,救王爵于水火之間??梢哉f,后爵是保護新任王爵最重要的一職。
今夜是赤后整盤大棋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而這盤棋,在他感應(yīng)到赤王爵即將在蔚都城降臨時,就已經(jīng)開始了。
在赤后眼中,除了赤王,其他人,都可以是棋子,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