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所有人都不會想到,昔年未能完成的一樁婚事,竟然是柳暗花明。
就像他們從未想過孟青能夠活下來,甚至活的如此之好,回來了便要糾纏于舊事,不近人情。
可是祁澤就是昔年六皇子,這樣的消息實在是太叫人驚訝了,簡直是驚悚。原先并不滿意孟青給自己挑選了一個江湖人做夫婿,嫌棄祁澤“粗鄙”的人,如今都顧不上臉腫。
要是他們之間從未有過交集也就罷了,可如今祁澤分明是要替孟青來討公道的,是非要掀開陳年的傷口,讓他們自己陳情是否對得起孟青。
不過小輩,卻因為離了這明都城,便恍如涅槃重生,成長為一個他們拿捏不得的人了,嫁的夫婿也是不好惹的主,就是孟青不糾纏,祁澤也有資格問清楚以前的事。
僅剩的理智告訴他們,祁澤的的確確是來者不善。
甚至他們已然知曉了一些不為外人道的實情,所以今日上門來才這般不留情面。
一時間,沒人敢開口,在場的人仿佛死了一般安靜。
倒是齊氏心里像是落下了一塊大石頭,心道:終于來了。
她從太皇太后來使那里先一步得知了祁澤的身份,便知道一定會有這樣一天,方才的毒沒能毒死她,就像是讓齊氏重活一回,再回首去看往昔,已經(jīng)不悲不喜,沒了對孟青的厭惡和畏懼。
只是她對孟家的積怨頗深,一股腦兒地涌上來,人力不能阻擋。
如今聽祁澤這樣一問,孟家的人不敢回答,齊氏卻沒了顧慮:“自然是因為姑娘丟了,即便能找回來,也不干凈了,何苦再賠上一個當(dāng)家夫人。就是她沒死,也是死了好啊?!?p> 提及了自己,齊氏的怨懟和譏誚卻是對著孟家人去的。
她死死地盯著孟家的其他人,心道:都是一張假臉,還比不得孟老爺一個混賬東西真切。
“孟青璚,你是不是一直覺得大房污穢,不如二房待你好?你這個親爹和我這個后娘,對你卻是不行,但別人也一樣!”齊氏說著,眼里像是噴了火,幾乎要從榻上跳起來,“老太爺剛正不阿,老太太悲天憫人,二房的兩個主子待血親和睦,都是假模假樣!”
其他人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齊氏“胡說”,先一步在孟青和祁澤的心里留下釘子,讓他們再難挽回。
但祁澤的目光看過來,像是一把刀插進心里,能看清楚人心陰暗,就是想開口,也得掂量著自己能不能在他手里撐下來。
殺人犯法,此刻卻沒人想到這一點,只覺得他們都是江湖上長大的,殺個人怕什么。
看著他們灰敗的臉色,齊氏感到一陣扭曲的快感,繼續(xù)道:“你以為他們是因為你的改變而變了態(tài)度的?不是,他們從一開始就沒喜歡過你。從你還在娘胎里的時候,就被診斷為天生孱弱,你親娘執(zhí)意要生下你,卻不想生出的不是個弱不禁風(fēng)的孩子,反倒是她自己丟了命。
“而我從嫁到這個家里來就接手了你,直至你十歲了,我才懷了孩子,這些人看在眼里,更是覺得你命格不好,沖撞親人,也就是你親爹這個爛人沒放在心上,不過,他也不過是因為不在乎。”
“所以你是因為覺得我克親,才要害我?”
“不?!饼R氏看著她,“我是不愿意看到你從此飛上枝頭,壓在我的頭上。”
她就像是撕開了皮囊,要露出那顆黑透了的心來給人看,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你被選為皇后了,哪怕你的丈夫會像別人一樣死的不明不白,你卻還是皇室的人,所以他們都說孟家從此走上通天大道。
“但是我覺得不開心。我每日都要為你爹的那些紅顏知己煩憂,好不容易懷了孩子,生下大房的嫡子,他們不曾給我多一分尊重。這個時候你卻要成為人上人了,我和我的孩子一輩子都要在你的陰影下活著。一個生來克母的人,卻要去做母儀天下的皇后了,不可笑嗎?
“太可笑了,我也不甘心!”
她轉(zhuǎn)頭盯著祁澤,道:“你以為你為什么落得這個地步,連姓氏都改了,還不是當(dāng)年太皇太后為你選后,刺痛了薛太后的眼。你若為新帝,她就什么都得不到了,自然要千方百計地阻止。于是她找到我,想讓我對孟青璚下手,轉(zhuǎn)頭再說你克妻。多好笑啊,你們兩個原先不曾得見,現(xiàn)在倒是好的仿佛是一個人了,可見這命格還是有幾分道理的?!?p> “對了,倒忘了說,你失蹤以后,孟家是沒人傷心的,二房也盤算著要讓孟慕瑤頂上,只不過幾天后知道了宮里出了事,這才罷休?!饼R氏毒蛇樣的目光在孟家其他人的臉上流連,“你們想聽的我都說完了,這條命,也沒什么用處了?!?p> 她本就是自己服毒,卻存著一分不甘心,所以沒有吃下足夠致死的劑量,后面又因嘔吐而損了一些毒性,這才能被救回來。
相信孟青和祁澤也都看出了齊氏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是一個險些死去的人,活過來說話便可以沒了顧忌,簡直像是個瘋婆子,孟家卻會因為有孟青和祁澤在場,不敢對她做些什么。
齊氏不是想死,然而,若是要讓她選一個行刑人,她寧愿死于孟青的報復(fù),也不想再讓自己的靈魂留在這虛偽的孟家。
“倒是與我想的不差?!泵锨嗦犃她R氏的話,慢悠悠說了這一句。
她臉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來,不過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就像是齊氏的那個一樣大小,里面裝的東西不言而喻。
孟青把這個小瓶子丟過去,掉在齊氏的懷中,她登時蒼白了臉色。
“這些陳年舊事,總算是結(jié)束了?!?p> 祁澤牽住孟青的手,兩人如釋重負(fù)一般,頭也不回地離開孟府。
又過了一段時日,微光小筑忽然掛牌出售,卓凌站在高高的城墻上揮手,直到再也瞧不見孟青一行人的影子,才悵然若失地轉(zhuǎn)身。
薛霽藏在城樓的角落里,送上一卷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