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先生，不如我們比一比這一次會獵的收獲如何？”
聽了高無丕的提議，公孫樹微微一愣。
他看著高無丕略微透露出的洋洋得意，又轉(zhuǎn)頭看著他已經(jīng)打到的那些獵物，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戰(zhàn)車，心下有一些呀然：他這時仗著自己高明的箭術(shù)欺負(fù)自己啊。
這種事情，公孫樹自然不想橫生枝節(jié)，況且本來就技不如人，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高君子箭術(shù)超群，我不是對手，這一場就不用比了，是我不如君子?！?p> “呵。”
高無丕見他如此輕而易舉便服了個軟，心中只覺得無趣得很，便自去打獵去，驅(qū)車從公子荼的車駕旁離開了。
公孫樹也認(rèn)真起來。
雖然沒有答應(yīng)高無丕的賭約，可是到時候如果他打的獵物比高無丕少太多卻也不美。
說起箭術(shù)，這個公孫樹和龍陽都練得不多，反而是龍葵因?yàn)橹巴低党鰧m遇險(xiǎn)的事，想到了要學(xué)一點(diǎn)東西防身，便在箭術(shù)上下了幾分功夫，如今也有模有樣。
就公孫樹的觀察來看，即使不如高無丕，龍葵的箭術(shù)卻也絕非凡俗。
這會兒公孫樹搭起弓，想著以前學(xué)箭術(shù)時那個教導(dǎo)箭術(shù)的先生講的要領(lǐng)，左手持弓，右手勾弦，對準(zhǔn)一只麋鹿，心中略略估計(jì)了它的動向，一放——正中。
“呦呦——”
那鹿身子一歪，便倒伏在地，不停地叫喚著，隨后而來的侍從便把它從地上拾起，掛在了公子荼、公孫樹身后專門擺放獵物的車上。
“師父你射中了！”
公子荼眼見公孫樹射中，興奮地拍起了手，似乎比自己射中都還要高興。
公孫樹低下頭對著他微微一笑，可是他的心中卻沒怎么高興——剛剛聽著麋鹿的哀鳴聲，他惻隱之心微動，心中閃過不安的念頭。
“人捕獵鳥獸，是為填飽肚子，但是如今諸侯大夫們打獵，卻只是為了嬉戲，倒有一些不尊天道了。”
這樣想著，公孫樹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倒不準(zhǔn)備繼續(xù)捕獵了。
而他身旁的公子荼依舊興致勃勃，拿著自己手中的短弓對著不遠(yuǎn)處的兔子射去。他本來就年紀(jì)輕輕，近日來才隨著公孫樹開始修習(xí)武藝，自己的力氣便不怎么大，射出去的箭也綿軟無力，因此這箭飛出后沒多遠(yuǎn)便偏偏倒倒落在了地上。
被他當(dāng)作目標(biāo)的那只兔子首次一驚，慌亂地一跳，幾蹦之間，便逃入了林中。
公子荼小嘴便是一扁，快要哭了出來。
公孫樹看著他這個樣子，心中好笑至極，既然他箭術(shù)如此不堪，也打不了什么，便不去勸他，免得擾了公子荼的性子。
公子荼是小孩子心性，傷心來的快，去的也快，喜怒哀樂，皆不著于心，沒一會兒就放下了剛剛的不快。
又看見了一只獐子，他便又興致勃勃地打獵去了。
公孫樹見此，便放下手中長弓，只拿秋水劍在手，為公子荼護(hù)衛(wèi)。
玩了一會兒，公子荼注意到公孫樹持劍在旁，也不射獵，不由出聲詢問：
“師父，你怎么不打獵了？師父一起打啊，我一個人也射不到什么東西?！?p> 公孫樹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暗自沉吟，反問一句：
“公子可知天道？”
“師父，我不知道什么是天道，這和我們現(xiàn)在打獵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公子荼不過是一個十歲的小孩子，雖然師從晏圉、弦施學(xué)了點(diǎn)東西，“天道”卻從未聽人提起過。這會兒驟然為公孫樹詢問，卻不知道如何作答，反而覺得公孫樹突然問這個問題有些莫名其妙。
“天之道，萬物之行也。日升月落，春夏秋冬，生老病死，萬事萬物，莫不尊天道而行之。事故尊天道而行則行遠(yuǎn)，逆天道而行則入滅。
“天人之道，迥也。人道者，損不足以奉有余，而天之道則不同，損有余而奉不足。公子可知其何以然？”
聽公孫樹忽然給自己講道，公子荼卻不像尋常小兒一樣不耐煩，反而跪坐于車，對公孫樹恭敬相拜，請教道：
“小子不知，還請先生指點(diǎn)！”
眼見公子荼如此好學(xué)，公孫樹心中欣慰，也連忙坐了下去，把他扶起，然后說道：
“天道無私，故不自愛，人道有情，故而有私。有私則有欲，有欲則難填。故人者不能止其私，過猶不及，則自取其敗。
“故而，行天道者，雖穢不敗，行人道者，雖強(qiáng)常亡。公子，如今我等不事農(nóng)事，此我等之德行不修。田獵不知其止，此我等過猶不及。德行不修，則國人不知公子恩惠，過猶不及，惟恐取其自敗，還望公子切思之。”
“先生所言，童子尚猶疑之處，不過小子定當(dāng)切記慎思，不敢忘先生教訓(xùn)?！?p> 說了這么多話，倒不是公孫樹自己為了自己的惻隱之心的掩飾之辭，也不是憑借著前世的知識跟公子荼胡謅。
這些日子隨著玄九學(xué)劍，對《人劍合一》這篇心法有了一些猶疑之處。
玄九自己是沒心思給他講解的，不知道從什么地方，給他找來了幾卷老子寫的《道德經(jīng)》讓他自己讀誦。
而他自己在《洗髓經(jīng)》、《如來神掌》上久久不能入門，自己也在回憶前世曾聽聞過的《心經(jīng)》、《金剛經(jīng)》，欲要通過修習(xí)佛理來理解《洗髓經(jīng)》。
這幾日讀了這些東西，公孫樹又結(jié)合如今杵臼等人苛政害民，而陳氏小惠收心的事，他的心中倒是有了不少感悟。
而聽了公孫樹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話，公子荼說實(shí)話懂的卻不是很多，什么“人道”、“天道”，完全不知道說的是什么。
不過，公孫樹對他如今不加收斂的打獵的指責(zé)倒是明白了。
一時間他的心情有一些怏怏不樂，不過卻也聽從了公孫樹的話，收起了自己的短弓。
而竺乙在一旁看了他不高興的樣子，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心下卻是對公孫樹有一些埋怨。
正在此時，忽然從林中躥出一道白影。
那些跟隨著公子荼的侍從們連忙定睛一看，隨即大喜，對著公子荼喊道：
“公子，白鹿，白鹿，祥瑞啊，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