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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間柳隱

明月何皎皎(十)

云間柳隱 東鄰女子 2420 2020-03-26 23:02:04

  那人快步攔在影憐面前,三角眼里滿是鄙夷和憤怒。

  影憐有時(shí)候覺得,自己真羨慕聶隱娘這樣的武林高手!

  “有何見教?”

  綾兒護(hù)在影憐面前,除此之外,她卻不知如何是好!

  “我要找你說道說道!”

  “說完了嗎?”

  因在屋子右邊的側(cè)后方,來客皆從正面進(jìn)入大廳,誰也不會(huì)料到,百步之外有這樣一段公案正在進(jìn)行!

  “沒有!姑娘曾是相爺之妾,我身為相爺門生,常聽人說起相爺對姑娘恩寵有加,你自甘輕賤,卻要辱沒相爺。眉公壽辰,此地盡皆名流勝士,你竟敢來博取聲名,可恨之極!我若不揭穿你,枉為相爺門生!”

  此人聲色俱厲,慷慨激昂,然臉上的刻薄和嘴里吐出的言辭,竟讓影憐想起了煤爐的灰嘴,外面鑲銅鑲鐵,逃出來的,卻是一無所用的爐灰。

  影憐笑了一聲,難以想象此人竟是相府門生,冷哼道:

  “閣下振振有詞,可知堂堂相府將我賣到教坊司,賣良為娼是何罪名?我未去官府具名以告,申明冤屈,對,是我自甘輕賤,我本該拿了籍契去擊鼓鳴冤,狀告相爺無恥無行!”

  那人激動(dòng)的錘著身旁的老梅大叫,花苞被他這一擊掉落了不少:

  “詭辯,明明是你下賤,你自己投身北里娼門!你這個(gè)賤人!還敢污蔑相爺,賤人!賤人!”

  影憐瞪著他,聽著他嘴里吐出的每一個(gè)字,胸中熱血上涌,眼眶通紅,強(qiáng)忍著怒意,緊緊攥著披風(fēng)上的狐貍毛,大拇指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無名指背,低聲怒道:

  “從高門相府到教坊司,沒有相府的首肯,我能去?可笑你來與我議論什么高貴低賤,背后做這些事的人,豈不是更低賤?”

  那人逼近影憐,眼底恨意如刀:

  “下賤之人當(dāng)然要去下賤之地!”

  影憐心頭一怒,身子本自靈巧,抬手便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那人完全未曾預(yù)料,怔了一怔,旋即怒色滿臉面皮紫脹,綾兒怕他動(dòng)手,沖到他跟前一撞,那人狼狽趔趄著一退,惱羞成怒的抓住了綾兒的手臂:

  “賤人、賤人!你們還敢動(dòng)手,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影憐冷哼一聲,拿著手帕擦擦自己右手:

  “閣下可真是斯文得緊!”

  那人的臉被怒氣繃得越發(fā)的方了,綾兒不僅不掙脫反而就著他的手拉著他往屋子外面拖:

  “你是什么狗東西,也配跟我們姑娘說話?你這豬腦子里只有賤人兩個(gè)字,你才是賤人!走,去說給大家評評理,看誰不罵你賤人!”

  那人不自覺的退了兩步,掙開綾兒的手臂,兩眼往屋檐的方向看了看,

  影憐心知又是李廷浩之流,哼,怎么周相爺?shù)拈T生也這么慫?難道他并不是?也不想跟他多說,抬腳便往外走。

  “你……你竟敢來眉公壽宴,揚(yáng)名,哼,我看你能揚(yáng)什么名?”

  影憐淡然一笑,回身道:

  “閣下難道不是來揚(yáng)名的么?可有大名?”

  “哼,我的名字,你不配聽!”

  “正是,你的名字,本不配出現(xiàn)在我面前。十年之后,必定我比你名氣更響,百年之后,必定青史上有我的名字,卻不會(huì)有你的名字!”

  那人狂笑道:

  “哈哈,一個(gè)‘隔江猶唱庭花’的娼妓,還敢稱青史留名?真是天大的笑話,可笑之極,狂妄至極!”

  “拭目以待!”

  那人笑聲中不乏得意:

  “哼,姑娘伶牙俐齒,可惜十年后,姑娘已是人老珠黃,而我卻可能春闈高中,你拿什么跟我比!”

  影憐淺笑盈盈,眉眼如畫:

  “無他,才學(xué)二字而已!”

  “你……狂妄!”

  影憐轉(zhuǎn)身便走,這等無賴之徒,想必也不敢真在眉公壽宴與她為難,不過看她落單,便來羞辱一番。哼,怪道有人說“文人無行”,日常結(jié)交的都是臥子舒章等豁達(dá)之士,這樣打著圣人旗號(hào)行無恥之事的人,想必不在少數(shù)。

  那人在后面遙遙道:

  “你別得意,相爺雖已故去,門生故舊尚在,總有一天,你會(huì)落在我的手上!”

  影憐心中一酸,嘴角似有若無泛起一絲無可奈何的冷笑,不再回頭。

  轉(zhuǎn)過墻角,修微卻站在那里,身后還有潁川君和臥子,潁川君豎起大拇指,臥子只微微頷首。

  影憐便知方才的話他們都聽見了,臉上微微一紅。

  修微笑道:

  “方才臥子來問我你的行蹤,讓臥子兄自己來找你吧,他又不好意思!”

  臥子訕訕道:“修微女史說笑了,我不過問一聲!”

  影憐對著臥子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修微便挽著影憐輕聲道:

  “走吧,先去見過陳夫人,一會(huì)兒要入席了!”

  兩人先行離開,潁川君拉著臥子在說著什么,臥子捏著拳頭咬著牙,潁川君拉著他進(jìn)了廳里。

  影憐隨修微沿著左邊屋檐下一條小路轉(zhuǎn)過“此君軒”,墻邊幾株山茶,后面卻是曲徑通幽,翠竹千竿,繞著小溪行了百步,眼前忽然一個(gè)開闊的空間,左手邊一座軒廳,匾上“水邊林下”四個(gè)大字頗具顏魯公風(fēng)骨。右首一望,卻是一個(gè)緩坡,綿延向上,沿著山體層層疊疊,每一層皆有松柏花木掩映,相距不過數(shù)步,透過蕭疏花木,可見每一層皆有一個(gè)寬敞之地,可容一兩桌,都用竹竿挑了帳幔遮擋風(fēng)雨。兩邊緩坡上,已然擺放了幾十張桌子。童仆往來,擺酒布菜,一絲不亂。

  影憐嘆道:“有趣,若無宴席之時(shí),便是觀景臺(tái),一層一景,遠(yuǎn)望湖山,讀書鳴琴,諸般皆宜呀!”

  修微微笑道:“山居之趣,便在于此。夫人這會(huì)兒在這‘水邊林下’呢?!?p>  影憐來時(shí)已聽修微講過,陳夫人衛(wèi)氏,與眉公乃結(jié)發(fā)夫妻,支持眉公隱居,數(shù)十年來操持家務(wù),撫育子女,不離不棄。眉公雖是交游廣闊,風(fēng)流自許,卻從未娶妾,一夫一妻相伴終老。

  面前三間正房,匾上正題著“水邊林下”四字,旁邊又有幾間耳房,右手臨山,竹樹掩映,小溪穿房舍而過,外有游廊沿山而上,藤蔓縈繞,隆冬之日,仍有常青藤綠葉蔥蔥,間或一藤俯首懸在檐下,頗有韻致。

  早已有人打起氈簾,修微影憐攜手進(jìn)廳,轉(zhuǎn)過一個(gè)黑漆披水牙子的水墨山水屏風(fēng),便見正面榻上端坐著一個(gè)雍容溫和的老婦人,戴著琥珀色剪絨緞的額子,身上穿著沉香素絨的襖子和絳紫色素絨裙子,手上也只兩只銀鐲子,十分樸素。

  修微和影憐上前一禮,夫人笑道:

  “草衣道人來了,呀,這位姑娘是誰呀,這么瘦弱,好可憐見的!”

  影憐再到跟前屈身盈盈一禮道:

  “云間楊影憐,見過夫人,夫人萬福!”

  衛(wèi)夫人拉著影憐的手道:

  “唔,這小模小樣的,多大啦?跟草衣道人來的?”

  影憐含笑一一答應(yīng),衛(wèi)夫人拍著她的手,又對著修微道:

  “好,我知道你們要去那邊入席的,一會(huì)兒席散了,過來我這里坐坐?!?p>  “是!”

  影憐有一樣天然的本領(lǐng),便是十分得老太太喜歡,就連影憐自己也不明白,忖度著大約是自己長著一副瘦弱的身子,老人家都以為自己瘦瘦怯怯,弱不禁風(fēng),一見便心生憐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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