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市集,季無憂沒有多作停留,他一路謹慎暗中防備,發(fā)現(xiàn)無人尾隨后,這才放心了些。
其實這倒是他過于謹慎了,那攤主很明顯只是位藥農,身上沒有修為波動,自然不會從一塊殘缺獸骨聯(lián)想到更多。
季無憂滿心歡喜走在長街上,心想著不知獸骨背后有什么秘密,兩塊獸骨合二為一后,能否解開其中的奧秘……
可就在他雙手提著禮盒滿心歡喜準備走進楚家家宅所在的巷子時,他瞳孔一縮,心中的歡喜瞬間化作冰涼。
季無憂赫然看見,此刻在他不遠處,有一對情侶正牽手走過,那女子身形曼妙亭亭玉立,白皙的臉蛋上帶著些許嬌羞,像極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不正是與自己早有婚約的楚若瑤?
而那名青年約莫十八九歲的模樣,一身錦緞衣裳,面如冠玉,談笑間總是帶著自信無比的笑容。
為何會突然感覺此時此刻牽手走過的她們,真的好生般配……
季無憂提著禮盒的雙手,緊緊攥著。
也許是少年人心中的護食心理在作祟,也或許季無憂有些茫然若失,有些許的不服氣,總之,在看到這一幕后,季無憂呆呆地站了許久,身體亦隨著心里的冰涼微微顫抖。
然后他輕手輕腳地,尾隨了一路,顯然,也許是楚若瑤沒想到季無憂會突然來到清河鎮(zhèn),或者是因為身邊青年那張自信的臉蛋太過迷人,于是乎,即便季無憂堂而皇之地跟了一路,這二人也沒有注意到身后面紅耳赤的他。
直至那青年摟著楚若瑤的蠻腰走進一家酒樓,季無憂站在酒樓外若有所失,那道清麗的身影如今已仿佛在云端彼岸,遙不可及……
他怔怔地,茫然地,站了許久……
直至多年后,季無憂也沒能忘了這一幕,沒能忘了楚若瑤倚靠在青年肩頭滿臉的嬌羞,沒能忘了當時的青年自信的笑容,只是怎么也記不起那家酒樓的名字,只記得那座令人厭惡的酒樓過份喧囂嘈雜,意興闌珊……
夜,有些薄涼。
清河鎮(zhèn)街頭巷尾逐漸亮起油燈,映襯著酒樓來往的身影,有些隱約朦朧的美,映襯著季無憂孤零零離去的背影,頹然而蕭索……
許久,季無憂來到楚家府邸門前,敲開了門,那位兩鬢斑白的老管家顯得有些意外,沒想到準姑爺季無憂會深更半夜來到清河鎮(zhèn)。
季無憂勉強擠出一抹笑容,遞給他一小盒禮品,“李叔,這是晚輩一點心意,還請您笑納?!?p> 其實直至此刻,他的臉色依舊有些慘白,依舊極不自然,只是老管家多日未見到他,心里只有歡喜,卻沒注意到他的神色。
老管家前去通報,很快季無憂便被迎至正堂,平日里向來威嚴冷峻的楚中河見到自己這位準女婿,當下便樂呵呵說道:“好小子,來便來了,哪能每次都帶這么多過來。
我早便說來到這里就當回家一樣,不用這般約束自己?!?p> 季無憂從下人手里接過剛泡好的茶水,險些燙了手,許久,他怔怔地端著茶水,不知如何言語。
這么多年來,他與楚若瑤、楚中河見面次數(shù)不多,可楚中河待自己極為真誠,他也相信楚中河話語中的親近意味,可越是如此,他心里越發(fā)失落。
楚中河看著他若有所失的樣子,心想這小子怕是想見瑤兒了,便道:“看你一來便悶悶不樂的,可是想念瑤兒了?瑤兒今日去了周姑娘家,要不我差人把她喚回?”
季無憂聞言立刻搖了搖頭,若是府中下人去周姑娘家不見楚若瑤便糟了,依楚中河的脾性非將她打得半死不活。一思及此,他艱難地擠出一抹笑容,“不急,等明日她回來再見不遲,晚輩也正好有些話與瑤兒講。”
季無憂不過十六歲的少年郎,未經世故,遇到自己還未過門的準妻子與他人攜手濃情蜜意這般事,心里總有怒意,甚至在某一刻,曾想過當眾揭穿二人甚至將這一切告訴楚中河,可想起往日里楚若瑤看待自己那份真切,又狠不下心來……
如今的季無憂甚至不懼生殺,可面對這些,終究還是有些少年郎的優(yōu)柔之意。
接著便是好一陣噓寒問暖,季無憂虛心應答,暫時將萬法學院之事壓下。
等明日見了楚若瑤退了婚約再提罷,或者永遠不提,終歸最后是無望海對岸毫不相干、不該對望的兩個人……
一夜難眠。
季無憂盤膝坐在一張陌生的床榻上,心亂如麻,日間所見的一幕幕就像潮水不停拍打著腦海記憶的崖壁,一次次提醒著他楚若瑤喜歡的是別人,是那個自信從容,看上去完美無雙的青年才俊……
然后他倔強地,強作鎮(zhèn)定地提醒自己,想來也只有那般青年才配得上若瑤吧……
可心底,總還是難免酸澀。
尋常時日多覺一夜短淺,許在唯美夢鄉(xiāng)便已是雞鳴犬吠,催促著自己進行一天的修煉,可今夜適才發(fā)覺長夜漫漫,油燈燃盡后便是極端的黑暗,就連十六年里瑩白的星輝,今夜也感覺暗淡無光。
令他很慶幸的是,思緒紊亂的他終于想起了某件事情,某件幸運、足夠欣喜若狂的事情。
他抖了抖右手手腕上的靈悉鐲,很快翻出了那兩塊獸骨殘片,沒有多作猶豫,他輕輕地,將兩個殘片合在了一起……
睡夢中,有一道龍吟之聲驟然回蕩……
季無憂夢見自己站在一座索橋之上,這是一個漆黑晦暗的洞府,索橋兩邊綻放著許多絢爛奪目的花,這些花呈血紅色,正釋放著妖異的光芒。
他站在冰冷索橋上彎腰俯視,只見索橋下有一條長河奔騰而過,這條長河之水,同樣血紅……
在這血河之內,有無數(shù)人形、獸形、魔形、冥形的骷髏骨正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不停掙扎著,似要從這血獄之中掙脫,他們的嘴巴張得極大,似欲將季無憂吞噬,隱約中,又似是在痛苦的嘶吼,在吶喊……
他有些不忍,伸出了手,可也就在此時他身體一輕,不由自主地掉了下去,他驚叫著,吶喊著,很快成為了其中的一員。
時間仿佛過去了許久,漸漸地,他已在其中,不知掙扎了多少歲月,頭頂上那些花兒永遠嬌艷欲滴,索橋上的面孔換了一副又一副,最終,都成為了血獄里的一員……
他掙扎著,嘶吼著,吶喊著,只是漸漸地,他已忘記當初的驚恐,忘了自己到底要吶喊什么,到底在掙扎著什么,只是隨同周邊不同種族的伙伴,機械地掙扎著,麻木地吶喊著……
終于,有一日血獄里的血水溢了出來,他向著血水蔓延而去的方向奮力地游著,游著……
直至嘎吱嘎吱的聲音響起,季無憂的身軀赫然出現(xiàn)在一座城墻上,他望著自己恢復了有血有肉的身軀,興奮地大喊一聲,這才注意到其身邊有不少的伙伴。
與此刻的自己一樣,他們都精裝革履,筆直而又麻木地佇立在這條依照山脈建造的雄偉城墻上,背對著身后的喧囂熱鬧,冰冷無情的注視著眼前無邊的陰冷黑暗……
就在此時,天地之間再次響起一道龍吟之聲……
他瞳孔一縮,赫然看見就在陰冷黑暗的夜幕下,有一條銀白巨龍正張牙舞爪,向著城墻,轟然襲來!
季無憂心驚肉跳,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巨龍真身,此刻銀白巨龍轟然襲來之時,那身軀巨大,竟與腳下的城墻一般無二,來不及多想,他猛地拉開了弓箭,隨同周邊的守衛(wèi)一起,向著銀白巨龍真身狠狠射去!
噗噗噗!他們的弓箭似極為特殊,箭矢如雨,竟讓巨龍受了重傷,季無憂面無表情站在城墻上,眼看著巨龍雙眼無神轟然落在城墻之外,他再次目光一凝!
他赫然看見,此刻那陰冷黑暗的天幕如被切割,自其間的裂縫里,走出了兩名俊美男子,這兩名男子全身金黃,背生金黃雙翼,展翅而來后,自他們手中有鎖鏈出現(xiàn),緊緊束縛住奄奄一息的巨龍,冰冷蔑視的目光掃了一眼季無憂所在的方向,張了張口似說了什么,可季無憂沒有聽見。
他茫然地看著這一幕,看著那兩名全身金黃的羽翼男子帶著奄奄一息的巨龍,飛馳離開……
畫面一轉,他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那條巨龍……
“姑爺!姑爺!”
突然地,耳邊傳來了一陣呼喚,季無憂終于從那似永無止境的夢境中醒了過來,他有些艱難地睜開雙眼,這才發(fā)現(xiàn)有數(shù)道目光滿是鄙夷地注視著自己。
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道:“怎么都這般看著我,我臉上有東西?”
楚家府里的大丫鬟小翠噗嗤笑了一聲,道:“姑爺,這都午時了,您要再睡下去,菜可都涼了……”
季無憂聞言騰地坐了起來,這才注意到此刻自己上半身一絲不掛,而那些衣裳被小翠小心翼翼捧在手里,他掃了一眼窗外,確定已近午時,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碎碎念著:“小翠你也不提前喊我,這都午時了,還不讓楚伯父笑掉大牙……”
小翠一邊服侍他穿好衣裳,一邊笑道:“姐妹兒幾個喊過了,可姑爺你睡得沉,老爺也吩咐著叫我們不可叨擾,我們哪敢不聽啊……”
季無憂長長呼出一口濁氣,稍微回復了心神,那夢境冰冷而又真實,令他久久無法平靜……
秋生秋生
季無憂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人,所以會吃醋,會沮喪,會頹然…… ?。ㄒ惶熘畠雀牧藘烧?,全改,又寫了一章,是真的筋疲力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