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坎特瓦烏城回來,趙恒月我行我素的作風稍微收斂了些,但她明顯變得比以前更怕見到蕭齊衍了。蕭齊衍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從那天趙恒月推開他到回來好幾個月,蕭齊衍心里唯一的解釋就是趙恒月并不喜歡他。
轉眼秋防戰(zhàn)又開始了,蕭齊衍回到軍中參與秋防。月余之后,趙恒月突然收到軍中急件,她慌忙展開一看,只寥寥數(shù)字:將軍命危矣,生死之際,望見最后一面!
仿佛晴天霹靂,趙恒月只覺腦子“嗡”一下,待到強自穩(wěn)住心神,她匆匆交代管家?guī)拙?,便一身衣裙不及換,飛馬跟著信使一起星夜兼程趕赴龍首軍營。
疾馳中,馬鞍磨破了趙恒月的雙腿,但她渾然無覺,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軍中。熟悉的中軍大帳陳設一如往昔,只不過軍榻上的蕭齊衍已經(jīng)全身裹著紗布,人事不省了。即便蕭齊衍被包扎的里三層外三層,但血還是源源不斷往外滲透。
“怎么會成這樣!”趙恒月不禁潸然淚下。
“胡族發(fā)動猛攻,側翼中了埋伏,將軍親自率軍馳援,血戰(zhàn)了兩個通宵才將胡族上萬精銳全數(shù)擊退!將軍他……”身邊一名將領小聲解釋。
不等他說完,趙恒月霍然起身,一把攥住他的衣襟,吼道:“那親衛(wèi)呢?將軍身邊的親衛(wèi)干什么去了?難道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變成這樣?!”
“當時的情形何等慘烈,親衛(wèi)全都……”
“全都怎樣?!難不成連主帥都不顧及呢?為什么不及時撤退?”趙恒月失去理智,只把那將領搖的像個撥浪鼓。
“王妃!您冷靜一點兒!”龍首軍副將董翰也忙不迭進來了,他見趙恒月情緒激動,趕緊叫人上前將她拉住。
“冷靜!你叫我怎么冷靜?”趙恒月對著上來拉她的士卒拳腳相向,蕭齊衍走時還威風凜凜、意氣風發(fā),轉眼之間成了這樣,叫她如何承受得了?趙恒月只覺得天塌地陷,再加上連日勞累,發(fā)泄不過片刻便因精疲力竭而暈了過去。
蕭齊衍傷勢極重,連續(xù)昏迷數(shù)十天也不見醒轉,趙恒月衣不解帶守候在他身邊,悉心照料著他。往日未及表露的情感,在此時此刻蕭齊衍昏迷時都表達了,只不過蕭齊衍聽不見趙恒月說的真心話,更看不到她以淚洗面的傷心。
軍中條件艱苦,趙恒月不得不請求董瀚派人護送蕭齊衍回王府繼續(xù)救治。趙恒月?lián)氖掿R衍在路上受不得顛簸,強令一行人放慢速度行進。一天在一家民宅借宿,趙恒月見那家宅邸里設有神龕,她便沐浴凈身硬是在神龕前虔誠跪拜一夜。后來在路上,但凡有神龕或神廟她必三步一叩首,膝行前去叩拜。等回到王府中,趙恒月也因這一路的辛勞病倒了。
蕭齊衍在王府中又救治數(shù)日才終于蘇醒過來,六位側妃及兒女皆圍在他身邊侍候,唯獨不見趙恒月。后面時間大都只是六位側妃輪流照顧,依舊沒有見著趙恒月的影子。蕭齊衍每次詢問,側妃們都說趙恒月自軍營回來就病了。蕭齊衍聽了,心里漸漸泛起一絲冷意,他想這可能也不過是趙恒月不想再見他的托辭。
事情過去有大半年了,一日蕭齊衍路過當時他昏迷期間留宿過的宅邸。一個不大的孩子正坐在門檻邊和另外一個孩子玩兒,見他帶著大隊人馬朝這邊過來了,那個孩子忽然指著蕭齊衍跟邊上的伙伴說:“我認識那個人,他就是龍首軍的主帥蕭齊衍!他還在我家住過了!”
蕭齊衍正好聽見,出于好奇他就下了馬。走到近前,他摸著那孩子的頭說:“哦?我在你家住過?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沒有印象?”
那小孩兒仰頭看著他,不滿地說:“真是貴人多忘事!就是去年呀,您被一群人抬著進來的,當時就住在西廂房里?!?p> “……!”蕭齊衍皺起眉頭,他是真的沒有印象。
“我不但知道您叫蕭齊衍,我還知道您夫人,她叫趙恒月對吧?”那個小孩子得意地說。
蕭齊衍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那個孩子,問道:“你聽誰說的?她難道自報姓名?”
“才沒有!我自己聽到的!”小孩道,“您夫人在我家神龕臺階跪了一夜,來來回回就只念一句話……只要蕭齊衍能醒過來,我趙恒月自愿折壽多少多少年……”小孩子撓撓頭,“具體多少年我是想不起來了,反正她走的時候,我家神龕臺階那兒都磕出血印子了,我奶奶還說叫我以后也取個這樣的媳婦兒,這樣有福!”
“……”
“那天晚上還下霜了,她一直磕頭,等起來的時候腿好像都沒知覺了。我奶奶還去扶她,說凍成個冰人,怕是會生大病。天一亮你們就走了,后來你夫人怎么樣呢?有沒有生病?”小孩兒問。
蕭齊衍聽完,當時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他萬萬沒想到趙恒月盡然為他做了這樣的事。登門謝過那家人,蕭齊衍當即調(diào)轉馬頭返回了王府。
蕭齊衍到達府邸的時候,幾位側妃正帶著各自的孩子在花園中玩耍,騰王家的孩子也來了。騰王的二女兒蕭雨撥弄著王夫人帶過來的琴,硬是纏著趙恒月教她彈琴。趙恒月雖然會,但極少彈,為了讓蕭雨不再糾纏下去,趙恒月勉為其難彈了一下。
“六伯母,您怎么不彈了?”蕭雨似還沒聽夠。
“我的手并不適合彈琴,讓她們教你吧!她們個個彈的都比我好!”趙恒月溫和地說。
“怎么不適合?我只想讓您教!您的手怎么了?”蕭雨揚起小臉追問一句。
趙恒月想了想,很隨和地把手伸到蕭雨面前,“喏,你摸摸就知道了!”
蕭雨見到趙恒月展開的手掌上,盡然有一層厚厚的老繭,不少地方甚至出現(xiàn)了裂口。蕭雨當時就驚的目瞪口呆,她伸手小心翼翼摸了摸,驚叫道:“呀,您不是趙國公主嗎?您的手怎么……跟做粗活的下人差不多?”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朝她們這邊看了過來。趙恒月倒沒覺得尷尬,反而坦然一笑解釋道:“我從小在馬上長大,要完成那樣高難度的動作,這手怎么可能跟閨閣女子一樣?但凡你喜歡一樣東西,總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趙恒月與蕭雨的對話,被突然返回的蕭齊衍聽了個正著。眾人見蕭齊衍忽然出現(xiàn),都趕緊起身行禮,趙恒月也起了身。本以為蕭齊衍是要去書房,哪知蕭齊衍徑直走到了她跟前,不及趙恒月行禮,蕭齊衍當著眾人的面,忽然伸手緊緊摟住了她。
“蕭齊衍,你發(fā)的什么瘋?這么多人看著了……”趙恒月的臉“唰”一下紅了,她想推開蕭齊衍,反而被抱得更緊了。
“看著又怎樣?本王就是想抱你!”蕭齊衍用霸道的口吻說道。
這時蕭雨過來扯著蕭齊衍的衣服,好奇問道:“六伯伯、六伯伯,您這是在干什么呀?”
蕭齊衍低眉看了一眼純潔無邪望著他的蕭雨,嚴厲責怪一句:“本王剛剛聽見你說,六伯母的手像做粗活的下人,你知錯嗎?”
“我……!”蕭雨被蕭齊衍肅殺的臉色和嚴厲的語氣嚇呆住了,她嘟著嘴,想哭又不敢哭,她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
“你跟個孩子叫什么真?等會兒被你嚇哭了,你哄???”見此,趙恒月抬手在蕭齊衍胸口砸了一拳。
“呵!那等會兒本王哭了,你哄不哄?”蕭齊衍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