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南澤引（二）
月色溶溶，花陰半斂，美男伴身側(cè)，快意哉？
本是良辰美景吉時(shí)，可惜身邊的他傻掉了，這家伙不會游泳，竟然直接往湖里跳，以為別水澤是什么，他家澡盆嗎？
我費(fèi)力地?fù)破鹚?，掙扎之間他不住地把我的腦袋往水里摁，好吧，這是求生的本能我認(rèn)了。可現(xiàn)在他把我當(dāng)成一根木頭打橫抱著漂在水中，雖然我是氣息體質(zhì)沉不下水，可也不必把我當(dāng)成浮木來托著自己吧，好歹我也修煉了個人形。
他確認(rèn)自己安全后，一手夾著我，一手便自顧自地往身上拂水洗塵。
我閉著眼飄在水面上。
“我洗好了，姐姐要洗嗎？”他道。
“不不，剛才我就被水漂干凈了，乖，我們先上岸?！蔽覄裰?，又是受驚嚇又是嗆水的，我真的好累好困啊，能睜著眼撐到現(xiàn)在真是不容易。
“好?！彼溃K于把我放開，同意我?guī)е习叮嗌睦锓驇@出深翠的顏色，襯著他頎長挺健的身材，很漂亮。
嗚嗚，要是我的小草芽也能長這么壯該多好，我道：“反正你也傻了，我給你取個名，叫‘阿青’好不好？”
“阿…青？我其實(shí)……”他開口道。
“哈——啊，”我邊打了個哈欠邊點(diǎn)點(diǎn)頭，“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其實(shí)覺得這名字還行啦，你一點(diǎn)都不困嗎？來來來，”我把他剩下的衣服抖一抖之后都包起來拿著，“跟我回家睡覺去，不然明天會起不來的?！?p> 他就跟在我身后走著。
明天再想辦法把他治好送他回家吧，人這么俊，一身衣裝又華美非常，指不定又是哪家捧在手心里的愛子，妖中望族什么的，哼……
我想著，已經(jīng)到家門口。我手一揮，老樹下的藤蔓分開，我穿過清涼的藤蔓條進(jìn)入小木屋，把阿青留在外面讓他睡樹下。
就當(dāng)我正準(zhǔn)備仰頭大睡時(shí)，從窗外投來的藤蔓影子在曳曳搖晃的淡華之中顯出半個十分多余的人影，我不由得一驚，仔細(xì)一看，原來阿青正趴在窗戶口看著我。
………
“你想干嘛？”我一把坐起。
“我…我想睡在里面……”阿青怯怯道。
“不行，男女授受不親，拒絕。”我老臉不紅，義正辭嚴(yán)道。
“姐姐…我冷……”阿青道。
我蹭蹭蹭從柜子里翻出一床被子，隔空扔過半開的窗戶摔給他，然后繼續(xù)躺在床上，雙手疊在小腹上，有生以來難得這一次睡姿這么規(guī)整。
阿青把被子蒙在身上，人趴在窗戶口看著我。
我：“……”
“你到底睡不睡覺？不然我把被子拿過來不給你了?！蔽业馈?p> “我…”阿青道，“屋里好像暖和些?！闭f完還打了一個寒顫。我突然想起，他的衣服還是半干不濕的。
你要是當(dāng)初不那么暴力，何必會被我的蝴蝶弄得法力盡失，如此狼狽。
看看他那幅可憐模樣，我下床，把他領(lǐng)進(jìn)來。
我懶得點(diǎn)燈，就借著外面的月光對他說道：“你地上我床上，乖呀?！?p> 阿青道：“地上涼…”
我道：“地上涼快嘛?！边@家伙還得寸進(jìn)尺。
“冷……”
“那你就睡在靠我床邊的地上，我傳點(diǎn)熱給你，再冷，你記得，你地下，地上我床啊——哈——啊?！蔽依б庖u來，不再理他，翻身上床，一沾床就睡去。
也許是累到了，我這一覺睡得十分踏實(shí)舒暢。
“荒落，你，你……”是明朵的聲音，我皺皺眼皮，這么早來叫我干什么？“明朵，什么事??？”我翻個身趴在床上問道。
“荒落，你終于…終于還是帶人回來了，還是帶到床上，這個怎么回事呀！”明朵驚道。
人？床上哪有，我平躺，把手一字?jǐn)傞_，對著我的床輔左右拍了又拍，懶懶道：“哪有？地板上倒有一個，你瞧見沒？我昨夜撈回來的?！闭f完，我眼睛又閉上了。
“那你腿邊是什么？”
“涼被唄?！蔽艺f完還用腿往上蹭了蹭。
因?yàn)槲蚁奶焯貏e容易熱脹，為了防止這種不良反應(yīng)的出現(xiàn)，我特意將我的小木屋建造得清清涼涼，但半夜卻是會冷，一張涼被是必不可少的啦。
“不用被子，有人給你暖了?！泵鞫涞氖种噶酥傅叵拢翼樦傅姆较蚩慈?，我的被子正七歪八扭地躺在地上。
我心頭一怔，趕忙坐起一看，腿邊縮著的正是阿青。
“哎，你醒醒，你怎么在我床了？”我用腳撩著阿青，想把他踢醒。
“荒落，這般好看的男子，你怎么能這樣粗魯?shù)貙λ?，會給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的?！泵鞫浠琶∥摇?p> “他昨晚給我的印象也不好嘛?！蔽业?。
“咳咳，女孩子家要矜持，要溫柔，不然會嫁不出去的?！泵鞫涞?，“用手，坐在他身邊，輕輕把他搖醒。記住，力氣小一點(diǎn)，要溫柔?！比缓笏撕髱撞剑戎易鼋o她瞧見。
我使勁地從阿青他手里掙出我的腿，又勉強(qiáng)照著明朵所說的，動作極為輕柔，表情極為矜持，一挪一挪的，順著床沿邊兒靠近他，伸出手去搖醒阿青。
“好別扭，”我轉(zhuǎn)過頭對明朵道：“你嫁出去了，當(dāng)然矜持又溫柔，我不行?！钡抑雷约哼€是得試一試，反正阿青也是個傻的，就讓我練練手吧。
“反了反了?！泵鞫涞?。
“哈？”我疑惑了一瞬，然后改用手背去拍他的臉。
“我是說你的話里因果講反了，不是你的手反了?！泵鞫浼m正我道。
“哦。”我低頭用手搖著阿青，一來一去像鋸繩子的，不多久那雙眼睛就張開了，仍是淺淺明明。
“醒來了?！蔽遗ゎ^喚明朵。
“好怪呢，我看了半天都看不出他是什么妖怪，荒落，他也是荒妖嗎？”明朵湊近我問道，“若真是的話，不得不夸一句，雖然荒妖的數(shù)量少，但你們的模子質(zhì)量都好高?！?p> “那是，這家伙就只比我差一點(diǎn)點(diǎn)啦?！蔽尹c(diǎn)點(diǎn)頭又向著阿青道：“只不過他傻了，你看他現(xiàn)在一句話都不說。我昨天氣他燒我的蝴蝶，就叫蝶兒們收拾他，結(jié)果就成這樣?！蔽彝仆葡駛€孩子一樣緊緊抱著我手臂的阿青。
我道：“現(xiàn)在太陽出來暖起來，不冷了吧？快放開我。對了，你為什么上我的床?。俊?p> 阿青諾諾道：“是你說的呀，你說過……”
明朵道：“這事不用這么著急，這剛撿回來的，要先陪養(yǎng)一下感情嘛，至于荒妖一族以后如何個壯大法，你倆以后有的是時(shí)間琢磨……”
我刷紅了臉，叫道：“誰誰說過讓你睡床上的，我只說讓你靠著床沿睡！”
阿青也道：“你親口對我說的，你說‘再冷，你記得，你等下上我床啊’?！?p> 我再道：“我沒說過這句話，我，我只說過你地上我床上。”
“你真說過這句話?！卑⑶嗍终J(rèn)真地和我爭著，語氣有些急。
望著他著急的小模樣，我只能心道算了，跟一傻子計(jì)較什么，真是雞同鴨講。
“明朵，”我轉(zhuǎn)頭看向她，“你這么早來找我是什么事嗎？”
“那個，我就是告訴你一下，阿比他現(xiàn)在好些了。昨天他吃了你的蛾子一天都暈暈乎的，今天終于醒過來，你不用太擔(dān)心他。本來還想再撮合撮合你們兩個的，現(xiàn)在你都有人給你暖腳，看來用不著他了?！?p> 阿比？
“落…落姑娘，你很漂亮，明朵姐姐把你介紹給我，只要你嫁給我我，我就很開心，我我們一起生活在水里天天捉捉泥巴，一起打滾玩什么的……”
我想起來了，阿比是明朵的表弟，小泥鰍妖，那小子的，嗯，還是先考慮身邊的這個。
“還有個事，”明朵道，“你的小草芽我真是無能為力……荒落，你花蔫兒草冒黃，養(yǎng)一盆死一盆的，咱別養(yǎng)了吧，不管是什么護(hù)花譜都能被你整成枯萎日志，我看……不如放棄算了。”
“不不，我總會找到一種我養(yǎng)不死的花草，如果我放棄，就沒辦法找到它，大家都能做的事，我也行的?！蔽业?。
“那，我們再一起想想法子吧，小草芽就暫時(shí)先放我那兒?！泵鞫涞?。
“明朵，等下我要把他帶去枝婆婆那兒給大家瞧瞧，看看大家能出什么辦法讓他好起來，你幫我找些合適的衣服給他穿一下吧，對了，”我眼前一亮，道：“要青色的?！?p> “沒問題呀，只不過青色分了幾種，青草的草綠青，山廓的冷藍(lán)青和青絲的黑玄青，你要哪種青??？”
“嗯，”我想了一會兒道，“大草綠青，越綠越好?！?p> 明朵道：“?。俊彼挚粗⑶?，臉上的表情怪怪的。
“綠油油的說明長勢多好!”我道。
“好吧，”明朵道，“只不過到時(shí)候你們站一起，倒像一掛開花的牽牛藤，咱別這么原生態(tài)行嗎？”
“好吧好吧，那你去挑吧，相信你的眼光。”我道。
明朵點(diǎn)頭道，“好，那我去通知大家，衣服待會送來?！?p> “我和你一起吧，順便去看看我的小草芽?！蔽业馈?p> “放心啦，你還是好好看著你身邊這個吧。”明朵笑道。
當(dāng)一切收拾好后，我牽著阿青來到一棵蒼勁古老的大樹下，大家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
“呀，荒落帶人來了，看看，還真是挺配的?！?p> 大家一下子圍上來。
“這小郎君真俊哪，臉比我的鵝蛋殼還要光滑?！冰Z大嬸湊近阿青想細(xì)瞧，卻被阿青躲著。阿青躲在我身后，像是害羞，只不過，他比我高了一個頭，根本躲不下。
阿蘭遞來籃子道：“阿落姐姐，我和米米摘了些新鮮的野草莓，送給你們吃?！?p> 阿三道：“荒落，你終于找到人了，這下可好，不用每天都讓我陪著你滿林子跑來跑去，你那么快，我什么時(shí)候能追上你，骨頭都散了?！?p> “荒落，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有了對象也不吱一聲，我這里還跟你說了好幾個相親的沒約呢?！?p> 我：“……”
“哥哥好漂亮！”明朵懷里抱著的小必對阿青笑著拍起手來。
我捏捏他的小鼻子，道：“是呀，小必長大了也會和這個哥哥一樣好看?！?p> “阿落，你中意他嗎？”枝婆婆拄著拐杖走來，我牽著阿青一起去扶她，道：“只是有這個想法，他是我剛認(rèn)識的一位朋友，叫阿青，好像和我一樣同是荒妖，只是昨天受點(diǎn)刺激，腦袋變得有點(diǎn)不靈光，”我用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阿青的太陽穴，對著大家道：“你們能幫我想想辦法治好他嗎？”
“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啊？”鵝大嬸問道。
“他惹我生氣，所以我就放蝴蝶鎖了他一陣子，出來之后就傻了?！?p> 小松鼠阿木拍著腦袋道：“阿落，你再把蝴蝶叫出來，鎖他一陣，以毒攻毒，說不定就可以。”
阿蘭道：“萬一這位阿青哥哥逼得更傻了呢？”
“不是有什么湯嗎？喝一碗能醒神變聰明的。”
“那東西不靠譜。”
……
“孩子，你過來一點(diǎn)點(diǎn)?！敝ζ牌艑χ⑶嗟馈Ｎ覇玖税⑶嘁宦暪?，阿青便低下頭溫順地任枝婆婆注視著他。
枝婆婆道：“阿落，他不是傻，只是被什么東西封住了大部分的智識，現(xiàn)在只相當(dāng)于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罷。他在被你蝴蝶困住之前，一直都是清醒的嗎？”
我道：“是的，之前不傻?！?p> 枝婆婆又問道：“你除了讓蝴蝶鎖他，還下了什么指令嗎？”
我扶額，仔細(xì)想了想，恍然道：“我好像之前罵過他，說他腦子壞掉，噢，難不成我的蝶兒們把我這句話也聽進(jìn)去了？可是它們都已經(jīng)回巖蕪境……看來，我還是要帶他去巖蕪境走一趟，找到上次的蝶兒們再把他治好?！?p> “荒落，你只去過一次呀，還是幾百年前的事，你還記得路嗎？你自己都說巖蕪境是一個隱秘的地方，路又遠(yuǎn)又難走，就算出去了，能找到嗎？”明朵擔(dān)心道。
“別擔(dān)心，我雖然不知道巖蕪境到底在哪兒，但我記得它就在別水澤的東南方，一直走就可以到的?！蔽业溃挚匆谎凵磉叴舸羯瞪档陌⑶?，說：“人畢竟是我給弄傻的，要是他不記得回家的路，他的父母和族人們都會很擔(dān)心的，若他真是荒妖，說不定我還可以有更多的兄弟姐妹。”
“你真的要離開別水澤嗎？”阿三問道，其他人的目光也落到我身上。
“出去一趟找回他的智識，讓他能回家就完事，我馬上就回來的，大家不要太舍不得我啦?！蔽颐Φ馈?p> “阿落，”枝婆婆道，“既然你想，就去吧，大家都在這，在外面別太貪玩，讓我們大家等你太久?！?p> 我牽起阿青的手點(diǎn)頭道：“嗯，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