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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瘴記

第四十四章:入蒔域(十)

南瘴記 居居養(yǎng)盆花 4142 2020-01-17 06:30:00

  我搖搖手中的紅牌,尋思著這上面給的情緣解語到底準不準。

  原來元杳的心上人,是女王陛下的親弟弟,時矣。但荷舉說,他早在八百年前那場大亂中就死了的。為什么元杳的解語會說她的情緣最后能達成失而復(fù)得的圓滿呢?

  復(fù)活?不可能吧,聽說當(dāng)時國葬的時候,水越主和時矣都只有衣冠冢,難道是,弟弟的情緣由姐姐來續(xù)?

  我把這個可怕的想法壓回心里,走到文參閣前,一腳跨進去,卻沒尋到元杳的人。

  文參閣的副史官轉(zhuǎn)告我,元杳被人召去了,讓我過會兒再來。

  我問道:“請問一下,元杳是被女王陛下召去的嗎?”

  副史官道:“不是的,元主史官是被丹唐夫人召去了?!?p>  我問道:“丹唐夫人,是誰呀?”

  副史官道:“八甲子應(yīng)當(dāng)見過,就是昨天晚宴上女王陛下近座的那位老夫人?!?p>  “啊?!蔽业?,有種不好的感覺,但文參閣的其他史官還要工作,我也不好長留,只能回去乖乖等。

  我回到原來的房間時,看見阿青身邊多了一瓶曇花,和店里的那瓶很相像。

  我問他道:“你回過店里了?”

  阿青道:“不,是我讓他們送過來的?!?p>  我看著桌上發(fā)焉的曇花,幽幽道:“就算是受過金色曼陀羅祝福的,也不能保證常盛不敗呀。”

  阿青看向我。

  我忙道:“沒什么,就是有點患得患失,我們什么時候回店里?”

  阿青道:“先去曇興閣?!?p>  我道:“南星翁應(yīng)該還有很多話要對你說吧,還是明天就走嗎?”

  “是?!?p>  “這么著急著走啊……”我嘟囔道,之后便隨著阿青一起到了曇興閣。

  他們祖孫倆在屋里談?wù)勑氖裁吹?,我一閑散人,就在曇興閣里游蕩,走走停停,我走到了一處像是很久沒有打理過的花園。

  這里以前種的是什么花呢?

  我走近撫撫萎?dāng)〉幕ㄖΑ?p>  四周突然暗下來,入夜了?我逛了這么久嗎……原本我手中僵硬的枝葉突然柔軟伸展,向上生長,一下子長得比我還高,條垂的葉片中生出倒鉤的花苞,剎那間綻放,朵朵,皎潔光彩。

  月下美人,曇…

  咦,我終于不是辣手摧花了嗎?

  我有些驚喜地賞著花,忽然發(fā)現(xiàn)阿青出現(xiàn)在我身邊,我道:“阿青,你們怎么說了這么久,天都快黑了?!?p>  阿青道:“抬頭看清楚。”

  我抬頭看,原來不是真的天黑,而是有一層不顯眼的黑膜蓋在了頭頂上,擋住天光,所以才看上去像天黑了。

  我問阿青道:“這是?”

  “我母妃的花園?!?p>  我道:“真美。”

  這應(yīng)該是用靈力還原出來的吧,一切都美得這么不真切,不是夜,卻勝似在夜中。月會搖下些細碎花影,鋪一層軟霜,讓人恍若行走在藻荇交橫的水中,花蘊聚著月色柔和,繾綣而歌。

  阿青道:“這個給你?!彼种械暮凶永镅b有一對璀璨奪目的耳珰子,眼熟得很。

  我有些吃驚,道:“你贖回來了?”

  “是?!?p>  我接過那對耳珰子,道:“說過我做東的…不過,謝謝你啦。”

  阿青道:“不用謝?!?p>  我同著他走幾步,對他道:“阿青,那番話…我是真的見過你母妃。水越主當(dāng)時受了很重的傷,快昏過去,你父君答應(yīng)著說,要帶她回家的,原來是把你母妃帶去了北廷。很抱歉,我沒有攔住他?!?p>  阿青道:“你想得太復(fù)雜?!?p>  我跟著他,問道:“是嗎?”

  “沒那么多兩情相悅的長久,當(dāng)時真心,那時真心而已?!卑⑶嗫粗遥垌铄涞溃骸坝行〇|西能搶過來,就不用等?!?p>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問道:“這也是你的看法嗎?會用這種方法,去得到?”

  “不?!?p>  阿青道:“我不娶?!?p>  “哈哈哈,不娶…沒個人陪著,不會太寂寞呢?”我尬笑道。我特別希望他剛才只是在一本正經(jīng)地開玩笑。

  “并不會?!?p>  我敲一下他的肩,道:“小孩子說的話一般都不能信呢,哈哈哈,我年紀這么大了還在努力,你不能這么早就放棄呀…”

  “不娶?!卑⑶嗟?,他的語氣寡淡如水。

  “哦,”我道,“那我們快點走吧?!?p>  我說完,低頭快步走,走出了花園里的這場夜,才發(fā)現(xiàn)外面原來天光朗朗。

  唉,我在心里嘆口氣。

  阿青他爹真是糟,把這么好生生的一個男娃子竟然整成不婚,好浪費呀。

  我心下一陣難受。

  那么這一路走下來,全都是我一個人在自欺自演嗎?還是在懲罰我,從一開始接近他就動機不純?或者,他向我示好,只是純粹想讓我開開心心跟他去北廷解毒嗎?

  這是哪跟哪的事???轉(zhuǎn)蓬草說得對,阿青的心里有一個大黑洞,我被阻隔在外,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為什么要陪他走這一路,我還答應(yīng)換了自己的體質(zhì)?還理所當(dāng)然地認為,他也有一點喜歡我?為什么,我要這么在意他娶不娶的問題呢?

  我好像,比自己所認為的,要更喜歡阿青一點。

  算了,人家都說不娶了,那么肯定認真,我還是別白費力氣。

  但是,小孩子跟你說,今天不想吃飯,可只要上了桌,還是會動筷子扒兩口的!

  阿青不是小孩子……

  我回頭望一眼他,他的面色與平常無異,看來真是我多想了。我一跺腳湊他面前道:“我,我…”

  既然一切希望都已經(jīng)沒有了,還不如直接就——我大聲對他道:“我,我們拜個把子吧!”

  阿青:“……”

  當(dāng)然再正常不過的,我被拒絕了。

  我在他背后哼哼道:“做兄弟也不行,北廷三皇子真是架子大呢。”

  阿青道:“也?你還想過什么?”

  我也似放開了自己般,道:“想過吃天鵝肉唄?!币娝植焕砦伊耍业溃骸澳悻F(xiàn)在也無事,就教我傳音術(shù)吧,還有那個一花一世界,這樣,我回別水澤的時候就能好好炫上一段日子呢?!?p>  “出了這入蒔域,離巖蕪境就不遠啦,到了巖蕪境,你的靈力就回來啦,你恢復(fù)了,我的任務(wù)完成,我就該回家啦,一分開,你就有一段時間見不到我啦……”

  阿青道:“安靜點?!?p>  我道:“你如果肯教我的話,我就安靜點?!?p>  “好?!?p>  我轉(zhuǎn)他身前,眼里閃爍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求知的渴望,對他道:“要手把手地教。”

  阿青:“……”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自己太笨,完全摸不著頭腦的是怎么回事?這個手要這么拐,心里還要念幾句話,腦袋里還要冥想?一直折騰到快中午,我對阿青道:“不了,不了,我不學(xué)了?!?p>  阿青道:“半途而廢嗎?”

  我心里默默哀嚎,只差倒在地上,我道:“哪有途?我都沒入門…你教的,和我所熟悉的,根本就是兩種不同的法術(shù)體系好不好,這么短的時間,我真的連個門都沒摸到…”

  阿青道:“不學(xué)?”

  我糾結(jié)著,還是道:“今天就先到這里吧,啊——你們那邊的東西,好復(fù)雜啊!用一種能力還要有這么多條條框框,比我們累多了!”

  阿青道:“除天生的仙胎靈骨,北廷的神仙最早都是從凡人修煉起,沒有你們這種天生自然的能力,法術(shù)都是后天練成,當(dāng)然不可能一下子就隨心所欲?!?p>  我點點頭道:“下,下次再練吧?!?p>  午時過后,我終于把花花還給了元杳,但是元杳整個的狀態(tài),像是比昨天還要差呢。

  房間里就只有我和元杳兩個人,我道:“元杳,你要是有什么不開心的或為難的事,可以和我說的,看我能不能幫到你。”

  “沒事的,荒姑娘,我只是…”元杳話未說完,她一下子像是傷神過度快要暈倒了,我趕緊扶她坐下道:“元杳,你沒事吧?!”

  “我…”元杳忍不住眼淚了,她道:“我不該送女王陛下風(fēng)箏,我不該去翻看秘檔里的文書……可是,我有什么辦法呢?我真的,對時矣的死因有疑,耿耿于懷!八百年前那場國亂很慘烈我知道,可是…他怎么可能會死呢?”

  “對不起,荒姑娘,我利用了你?!痹每粗业溃骸霸缭谀氵M王宮之前,風(fēng)箏已經(jīng)買好的。但是,想要提醒女王陛下,就只能是用時矣以前最喜歡的那種風(fēng)箏。時矣留的是衣冠冢,連蒔花鐘都說…我的情緣可能失而復(fù)得,為什么,為什么就不能再重新再查一查呢?他究竟去了哪里?時矣他沒有死!”

  我撫撫元杳道:“我陪你一起去女王陛下那兒說吧,如果有人攔你,我就打開他們。”

  元杳搖頭道:“沒辦法的,我偷查秘檔文書的事,被丹唐夫人發(fā)現(xiàn)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是文參閣的主史官,史官筆也被沒收,我明天…就會被調(diào)遣出王宮,永遠都沒法回來…永遠都沒法,再去王陵看時矣了……”

  我問元杳道:“你真的認定,時矣他沒有死嗎?”

  元杳道:“我不知道,可是我感覺,他并沒有離開我,有時,他就站在我面前,可一眨眼卻不見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病了,但是我真的好像就看見過他…”

  “那女王陛下有沒有向你說起過什么?。勘热缢蛱靵砟氵@兒喝茶,還有風(fēng)箏,她沒有一點感觸嗎?”

  元杳道:“女王陛下,經(jīng)過那次戰(zhàn)亂,受了很重的傷,不僅容貌燒傷全毀,連話也說不出了……”

  “那她能聽見嗎?手還能寫字嗎?”

  元杳向我點點頭。

  我拿起她的帕子替她擦擦眼淚,道:“那我今天晚上幫你去問,只不過,不論結(jié)果是什么,就算遠在王宮之外,也要讓自己過得好好的?!?p>  元杳道:“嗯,謝謝你,荒落…”

  入夜,我向阿青要回了自己的妖靈之力,正打算出門,阿青攔著我,道:“你真的只是去找元杳?”

  我道:“當(dāng)然啦,畢竟這么不好的事,我放心不下她的?!?p>  “明日啟程,不要生事。”

  我道:“知道啦?!?p>  在元杳的幫助下,我偷偷摸摸地混進女王陛下的寢宮,藏在床邊上。柜子桌子有疑點的都會被人多看幾眼,但沒人敢往女王陛下的床看吧,我真聰明。

  接著,我就看見女王陛下進來了。侍女們?yōu)榕醣菹滤笆嵯?,她一直都帶著臉上的面具?p>  女王陛下畢竟也只是一個女子,看來毀容帶給她的傷害挺大的。

  我要下毒迷暈她嗎?這醒不了又帶不走的,要是被察覺,就犯了死罪,現(xiàn)在還在人家王宮里呢。還是等她走過來,準備就寢的時候我再行動。

  我看著女王陛下脫去自己的外袍,只是,我仔細地打量著女王的身材,這胸…難道是為了象征天下太平嗎?

  晚宴上見女王陛下正裝時,只覺得華貴威儀,但現(xiàn)在看起來,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這明明是一個男的呀!

  有人冒充女王陛下??!

  是…時矣嗎?他真沒死!可他作為女王陛下的親弟弟,可以直接繼承王位的,干嘛要假扮他姐姐?或者,其他人來冒充女王陛下!會是誰呀?事情一下子麻煩起來。

  我做好房間消音的準備工作,從床邊沖出去一招鎖住那個男人,道:“你不是女王陛下,你究竟是誰?”

  那個男人稍微一愕,卻鎮(zhèn)靜道:“八甲子,你知道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嗎?”

  “我當(dāng)然知道了?!蔽一刂脑挘斨姆纯挂话殉断滤樕系拿婢?,然后我就呆住了——

  “時矣?!!”

  我再湊近點看,之前元杳有給過我看過時矣的畫像,眼前這人萬真萬確就是時矣。

  我卸去時矣身上的黑霧鎖,想不明白道:“你為什么要假扮你姐姐?。俊痹捯粑绰?,我就被他給控制住,我立刻道:“你別誤會!我不行兇,我只是代元杳來問你的!”

  時矣從我手中拿過面具,重新披好衣服,他道:“元杳讓你來問什么?

  我掙不開束縛在身上的葉葉藤藤,對他道:“你能先解開這些讓我好好說嗎?”

  時矣問道:“元杳讓你問什么?

  “你就不能先放了我?”

  時矣肅然道:“不能。你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這個秘密,就沒有再向外人開口的機會。”

  我這是,把自己的命給搭上了?!

  我問他道:“你要殺我嗎?”

  條條竄生的刺棘藤葉沒過我的眼簾,我聽見時矣道:“你將永遠失去自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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