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辦公室里正對著門口三米處有一張長約四米的會議桌,桌子正中央處有個插滿紅色玫瑰、白色百合、黃色勿忘我的長頸花瓶,花瓶旁擺放著一盞造型獨特的沙漏,粉色的流沙在時間的車輪中發(fā)出悅耳的聲響,一滴一滴鋪滿心形玻璃沙杯。
在會議桌的右側(cè)有一張灰色高檔布藝沙發(fā)安靜的躺在離窗最近的位置,沙發(fā)前有張造型簡單的茶幾,茶幾上整齊擺放著幾本關(guān)于酒吧運營的書籍,坐在沙發(fā)上的許晚生瞥了它們一眼,煩躁的想,“就這樣的人也配碰它們。”
葉逍步履不穩(wěn),渾身酒氣,滿臉滄桑推門而入,他對身后的保安揮了揮手,保安會意,帶上門轉(zhuǎn)身離開。
許晚生看到搖搖晃晃,滿目倦容的葉逍不禁冷笑了幾下,他沒想到幾日不見葉逍已頹廢成這副模樣。
“找我什么事。”葉逍幾乎跌倒似的半躺在灰色沙發(fā)對面的黑色真皮老板椅上輕蔑的說道:“又想湊我嗎?”
許晚生攥緊拳頭抑制住內(nèi)心憤怒的情緒,他真的很想上前把坐在自己對面的混蛋狠狠湊一頓,但理智告訴他不可以這樣做,眼下有比湊這個虛偽的家伙更重要的事要做。
許晚生深吸口氣,調(diào)整好憤怒不已的情緒,面無表情冷漠的說:“靜茹葬禮上躲在角落里的人是你吧。”
葉逍把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半躺著伸個懶腰故作平靜地說:“是我那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钡珒?nèi)心卻激起了不小的波瀾,他沒想到自己隱藏得如此隱秘最后還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盡管他心中坦蕩,但他還是不愿意讓別人知道他在莫靜茹的葬禮上出現(xiàn)過。
“你去贖罪嗎?你不配?!痹S晚生咬著下嘴唇,瞪大雙眼,眼神中射出吃人的目光,咆哮的低吼著,“我勸你去自首?!?p> “自首?”葉逍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東搖西晃地冷笑幾聲,“笑話,我為什么要自首,人又不是我殺的?!?p> “跟我去公安局,交代你的罪行?!痹S晚生繞過辦公桌飛一樣沖到葉逍面前,拽著他的脖領(lǐng),凌厲的說著,“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p> 許晚生溫?zé)岬臍庀诫s著稀薄的空氣潛入到葉逍的鼻腔中,他還是頭一次與一個男人如此親密,許晚生憤怒的表情像河豚的臉令人渾身不舒服,葉逍一把推開與他幾乎貼在一起的許晚生,用手拍了拍衣襟,不屑道,“警察早就傳喚過我了,你不知道嗎。”
許晚生愣在那里,這時他才明白之前他舉報葉逍有可能是殺人兇手時那個警察不屑的眼神的真正含義,原來他們早就知道葉逍與莫靜茹的關(guān)系了?!拔以缭撓氲降?。”許晚生對自己的愚蠢感到厭惡。
葉逍從許晚生詫異的表情中猜到他還不知道案件最后的結(jié)果,他清清如火燒般刺痛的喉嚨,轉(zhuǎn)身背對著許晚生揮揮手,“你走吧,案子已經(jīng)結(jié)了,你不要……”
“你說什么!”許晚生打斷了葉逍剛想說出口的話,驚詫的問道。
“自殺。”葉逍一字一字說出來,字字如千金大錘鑿在許晚生的心坎上,令他喘不過氣來。
“不,不會的,靜茹不會自殺的,她那么理智,那么勇敢,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許晚生歇斯底里的咆哮著,眼神里的光倏然而逝,往后踉蹌了幾步,是啊,兒時比男孩還勇敢的莫靜茹怎會選擇自殺這種懦夫的行為呢?
“如果沒有結(jié)案,又怎能入葬呢?!比~逍的話猶如狂暴的龍卷風(fēng),擊垮了許晚生的心理防線。
他失魂落魄的走出了酒吧,嘴里不停的叨念著“不可能,一定不是這樣的?!?p> 突然他從灰色襯衫兜里掏出黑色迷你錄音器狠狠摔在地上,錄音器的尸骸安靜的躺在冰冷的柏油路上,若個體型微大的金屬碎片在陽光的照射下發(fā)出刺眼的光芒,好像是在反抗主人的冷漠。
凝望許晚生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馬路盡頭轉(zhuǎn)角處的蛋糕店,在二樓的葉逍全身癱軟在地上,淚水悄無聲息的從他深邃的眼窩中溢了出來,連續(xù)幾日酗酒,使這個只有25歲的男人看上去像三十出頭的中年男子。
濃密的胡須亂糟糟的趴在他尖尖的下巴上,深邃的眼窩使他原本就很高挺的鼻子更加顯眼了,葉逍雙手拂面,任眼淚在臉頰上肆意流淌??謶?、悲惘、孤獨如洪水猛獸般襲擊他脆弱的心靈,這是他第二次有這種強烈的孤寂感,第一次還是在二十年前他的生母拋棄他們父子兩人的那天。
葉逍永遠也忘不了母親決絕的眼神,和那句擊碎他所有幻想的話,“你這么窮我給你生個兒子已經(jīng)對得起你了?!蹦赣H面對父親苦苦挽留無動于衷,仍摔門而去,留下哭成淚人的自己和失魂落魄的父親。
從那時起,葉逍便發(fā)誓這輩子都不會愛上任何女人,更不會為任何人哭。他永遠也忘不了父親幫他擦干眼淚后說的那句至理名言,“逍兒你要記住,越漂亮的女人越愛錢?!?p> 兒時的傷痛使他忘了愛的存在,直到莫靜茹的出現(xiàn),他冰冷的內(nèi)心開始融化,但恨告訴他愛是騙人的。
莫廷終于鼓起勇氣打開莫靜茹的遺物了,面對這些零碎的東西莫廷心亂如麻,他似乎能感覺到女兒飄落在這些遺物上的點點靈魂,一想到這些,鼻子酸酸的,心揪著疼。
這些年來,他還是頭一次翻女兒的東西,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真是命運弄人啊。
莫廷打開被牛皮袋包裹嚴實的遺物,里面除了莫靜茹常用的生活用品,就是書書本本。他簡單翻看了下,發(fā)現(xiàn)一本帶有密碼鎖的白色日記本夾在生物書和化學(xué)書之間,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壓在袋子最底端的日記本拽出來。
莫廷用衣袖輕輕擦拭落滿灰塵的日記本,他記得這個本子,這是他侄子許晚生第一次去挪威認親回來時帶給靜茹的禮物。那是許晚生第一次出遠門,回來時只給靜茹帶了禮物,當(dāng)時謝柔還嘲笑他小氣,不知報恩。看到這個日記本,難以名狀的情緒將莫廷包圍,誰能想到十年后的它是以這種方式再次出現(xiàn)在莫廷的眼前。
莫廷試了幾個熟悉的密碼依舊沒有打開它,“密碼是什么呢?”莫廷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快速撥弄密碼鎖上的數(shù)字:0901。咔一聲鎖開了,原來真的是這天:許晚生歸來的日子。莫廷不禁感嘆道,“他們兄妹關(guān)系真是好到讓人嫉妒啊?!?p> 莫廷隨意翻了一頁,他沒想到作文幾乎次次墊底的女兒竟有記日記的習(xí)慣,看著日記本里密密麻麻的字,他百感交集。其實關(guān)于莫靜茹的事他不知道的甚多,直到多年以后,他才明白有些自認為是對的決定在別人看來卻是最殘忍的選擇。
2015年,5月1號,天氣晴
葉逍別人眼中的花花公子,他今天跟我告白了。說實話,我被他猛烈的追求著實嚇了一跳,我聽過很多關(guān)于他玩弄女人的傳聞,我很糾結(jié),要不要接受他。
在我們接觸這半年里,我發(fā)現(xiàn)其實他也是個可憐的人,他的母親在他父親最落魄的時候棄他們父子而去。我知道這件事對他打擊很大,我能明白他當(dāng)時的心情,就像我父親拋棄我跟媽媽一樣,那種悲憤、孤寂、迷惘只有經(jīng)歷的人才懂。
我們是同一種人。
這是莫廷第二次看到葉逍的名字,第一次是從警察口中得知的。他萬萬沒想到葉逍竟是個花花公子,他原本以為女兒的前男友是像外甥許晚生一樣品學(xué)兼優(yōu)的男生,剎那莫名的憤怒襲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