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小何回來了
列車在飛速地沿著軌道往前開去，窗外的景色在不停地往后倒去，看著窗外不斷變化的景色，何偉心里五味雜陳。這是他自母親去世后，第一次返回自己的老家N市。當年因為父親極力阻止自己從郵政系統(tǒng)的崗位上離職，自己和父親鬧翻，自那以后就一直在上海闖蕩。如今他也即將成為一位父親，可偌大的上海寸土寸金，根本沒有他的立錐之地。雖然內(nèi)心別扭，但是拗不過未婚妻的極力要求，他還是踏上了回鄉(xiāng)的路。之前和父親通過電話時已經(jīng)告訴了他們回來的時間，只是他心里也不知道這次回來父親會怎么對待自己，尤其是他提出希望父親能把房子賣掉幫他湊錢在上海買房這事情后，父親勃然大怒地砸掉了電話。所以他的心里，格外沒底。
他的未婚妻方麗坐在他的一旁，此刻正摟著他的手臂在熟睡，腳邊放著他們準備送給父親老何的禮物。方麗也是N市人，來自N市北部的一個縣城。兩個人在上海一個公司上班，是同事。只不過他們一旦結(jié)婚后，就要有一個人離開現(xiàn)在的公司。這讓何偉十分頭疼，自己打拼五年才混到現(xiàn)在這個崗位，他真的不想放棄。目前看來，只能讓方麗辭去工作，另找工作了。只是眼下方麗已經(jīng)懷孕，婚后又要放棄工作，這對她來說太不公平了。
唉，生活啊，就跟這一往無前的火車一樣啊。再苦再難，都不會停下腳步。
中午十二點四十分，何偉和方麗在N市火車站下車，出車站后直接打了車奔家里，也就是陳昌宇所在的小區(qū)。何偉坐在車內(nèi)看著車窗外變化極大的N市市景，驚訝得合不上嘴。五年時間，家鄉(xiāng)的變化真的太大了，大到很多地方他都不認識了。這五年之中，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想到自己與父親老何的關(guān)系，何偉心中就是一股揪心，還有一些怨氣。
五年了，父子不見已經(jīng)五年了。
很快出租車就把他們送到了地方，何偉扶著方麗下車，手里拎著禮物。看著這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環(huán)境，何偉的心里泛起了一些漣漪。這里，說到底是他的家。方麗拍了拍何偉的胳膊，打斷了他的思緒。何偉笑了笑，任由方麗挽著自己，兩個人往父親家走去。離家門越近，何偉的心就跳得越快，等到樓下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好在現(xiàn)在是午休時間，沒有遇到一個老鄰居，不然何偉都不知道怎么和鄰居們打招呼。
何偉在樓下平靜了一下心情，方麗鼓勵的眼神給他整條了一些信心，平復心情后他便扶著方麗朝樓上走去。走到二樓自家的門前的時候，何偉看著已經(jīng)生銹的鐵門，還有里面已經(jīng)斑駁的房門，心情再也忍不住，眼淚在眼睛里打轉(zhuǎn)。所有的怨念都被拋在了腦后，思念和牽掛涌上了心頭。何偉轉(zhuǎn)身扶著墻不讓方麗看到自己的窘態(tài)，方麗的眼睛也紅了，只有她知道這個男人心里到底裝了多少委屈和牽掛。
就在二人還在門前踟躇時，房門打開了，老何站在門后看著自己的兒子。四目相對，父子無言。方麗看著門前門后的父子二人，知道這爺倆估計誰都張不開口，暗忖只有自己開口來打破這僵局了，便笑著對老何說：
“叔叔，我是方麗，我和何偉從上?；貋砜茨鷣砹??！?p> 老何被方麗的話驚醒，這時才注意到兒子的旁邊還站著一個姑娘。老何看著方麗笑語嫣然的樣子，還有清爽的姿態(tài)，心里頓時就起了驚喜。這姑娘是個好姑娘，穿著簡單大方，說話的時候微微笑著，挽著兒子的手臂自然而親密。老何定了定心神，打開門，沒有說話，做了個“請”的手勢。方麗拖著何偉走進了屋內(nèi)，何偉拎著東西走進了他闊別了五年的家，待他們進屋后老何關(guān)上了房門。
屋子里陳設(shè)簡單，客廳的飯桌上擺放著滿滿一桌子的菜，顯然都是為他們準備的?？拷娨暪竦牡胤椒帕艘粋€大魚缸，金魚正在里面游來游去。屋子里干凈而整潔，沒有什么難聞的氣味。方麗從屋內(nèi)的擺設(shè)和居住環(huán)境看得出來老何的獨居生活很簡單，甚至有些簡樸。方麗抬頭看見進門后的墻上掛著何偉母親的遺像，案幾上的香爐里盛滿了香灰。何偉看見母親的遺像，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上泣不成聲。方麗站在遺像前，對著遺像鞠躬。老何看見兒子泣不成聲的樣子，眼圈也不禁發(fā)紅，走到香爐前，從香盒里取出三支香點燃后踢了兒子一腳。何偉抬起身來，抹了抹眼淚，看見老何遞給自己的點香站起身來。
“去，給你媽上柱香。”
何偉從老何手里接過點香，把點香插進了香爐里，然后跪下來磕了三個頭。
“媽，您不孝的兒子回來了。媽，對不起，對不起?！?p> 何偉跪倒在地上，頭杵著地，放聲痛哭。
方麗看著何偉的樣子，忍不住地扭過頭去，臉上掛著眼淚。
老何看著兒子的樣子，也是老淚縱橫，走到餐桌旁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抹著眼淚。
過了良久，何偉從地上起身，扶著方麗坐在了餐桌前，自己則坐在了父親老何面前。
“爸，我回來了?！?p> 老何看著坐在一旁的兒子先是默不作聲，而后卻突然憤怒起來，揮著手就要打向何偉。方麗見此嚇了一跳，趕緊跑到何偉身前，攔下老何。
“你這龜兒子還知道回來！五年了，你老子我一個人過了五年。你居然一個電話都不肯打給我，每年就讓你大伯家的二哥給你帶個信，不然我還以為你死在了外面呢。你說你怎么就這么糊涂呢？怎么就這樣的倔呢？你老子我也沒怎么你??！你就這樣逼我！”
老何激動得揮舞著手，滿臉通紅，額頭上的皺紋隨著情緒的變化動來動去。看著情緒激動的老何，何偉心里原本的怨氣、憤怒和不滿，都統(tǒng)統(tǒng)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對父親的愧疚和懊悔。
“爸，我也有苦衷。您當年那樣不支持我，我只能遠走他鄉(xiāng)自己去闖蕩。只是這些年您一個人吃苦了，兒子我沒有盡到贍養(yǎng)您的義務(wù)。對不起了，爸?！?p> 何偉對著老何跪下來，給老何磕頭。
老何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揚起的手再也打不下去了，最后只是輕輕地拍了拍兒子的后背。虎毒不食子，何況是在外漂泊了五年多的游子?？v使老何之前說了那么多的狠話，如今面對自己的兒子他也硬不下心來打他，尤其是當著未來兒媳的面。
“起來吧，別跪著了。別以為跪在那兒，我就原諒你”，老何色厲內(nèi)荏對著兒子說著。
何偉心中充滿了對老何的愧疚，尤其是當他看到屋內(nèi)的陳設(shè)居然與五年前他離家時別無二致，可見老何一個人生活得是極為簡樸的。所以當老何要跳起來要打他時，他都沒有做出任何反應(yīng)，他覺得如果父親打他一頓能發(fā)泄出內(nèi)心的怨氣，那也能讓他內(nèi)心能好受一些。聽見老何讓他起來的話，何偉依舊默默地跪在地上。老何看兒子還是不起身，不由心中舒暢了許多，不過嘴上還是不饒人。
“怎么？還要我拉你起來啊，你也好意思讓人家姑娘拉你起來??？不嫌丟人啊?！?p> 聽了老何這話，何偉才默默地起身，起身后扶著方麗坐在了椅子上。
老何看著沉默的兒子和一旁坐著的方麗，心里的郁結(jié)也慢慢打開了，一絲絲的欣喜涌上了心頭。說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年少時脾氣倔強了一些，現(xiàn)在只要能再回來就好。脾氣倔強，那正好，不是隨了自己的性子嘛。
“行了，別杵著了，坐下吃飯吧，不然飯菜都要涼透了?！?p> 老何依舊板著臉，招呼何偉和方麗吃飯。
“這可是我請陳昌宇那小子做的，那小子現(xiàn)在輕易不下廚了，聽說你回來特意回來給你們做的?！?p> “陳昌宇？”
何偉心里一動，想起了那個租自家五樓房子的青年人。五年多了，難道他還住在這里嗎？
方麗看老何的神色已經(jīng)沒有剛才那么激動了，雖然表面上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明顯能感覺得出來老何語氣中的開心和高興，心里也安定了許多?；貋碇奥牶蝹フf了很多他們父子之間的事情，她其實很擔心這父子二人會嗆起來，剛才老何的架勢就把她嚇了一跳。眼下情勢已經(jīng)緩和下來了，她趕緊趁著機會拿起桌上的飲料給老何斟上，然后笑著對老何說話。
“叔叔，我是何偉的未婚妻，我們計劃今年年底結(jié)婚。所以這次回來，也是特意過來拜訪您的。畢竟結(jié)婚這么大的事情，沒有您這個家長出面，我們也不敢亂來。您啊先消消氣，不要和何偉一般計較，他就是頭倔驢，犟得很?！?p> 老何看著給他斟飲料的方麗，聽了方麗的話，心里頓時就開心極了。
“盼了這么多年，我兒子終于要結(jié)婚了。我終于要做爺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