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簾的,似乎與想象中大相徑庭,地上不是四散的衣物,而是各式各樣的雕刻工具,再仔細看那死者,卻也不是女人,而是一尊還未完工的神像,沒有袒胸露乳,也沒有飄飄長發(fā),有的只是木頭疙瘩,創(chuàng)作者還沒來得及將雕刻刀從木頭上拔下來,就匆匆離開了。
“原來是虛驚一場?!笔懕硎敬_實有被嚇到,畢竟一身冷汗真真切切,說不了慌。
誤打誤撞之間,居然打開了一間工作室!
“石銘哥哥原來在這兒,讓我好找?!辈痪凶吡诉M來。
石銘用袖子擦著頭上豆大的汗珠,慌亂地掩飾尷尬:“啊啊,茶堂到底在哪兒啊,不小心就走到這里了——哎呀,這些是?”他指著旁邊的雕像們,想要岔開話題。
“哦,這些是濟慈大長空閑時候雕刻的,會拿到鎮(zhèn)上換錢,”不拘說明,接著又輕輕抱住石銘大腿,笑嘻嘻地仰望著石銘,“小哥哥,告訴你個秘密吧。有時候我也會悄悄來幫忙,比如說磨磨刀之類的。我啊,說不定有制作物品的天賦哦,每次磨刀,心里都會有一種溫暖、熟悉又親切的感覺,好像上輩子的記憶被留存下來一樣?!?p> “嗯,知道了,我不會說出去的。那我們現(xiàn)在快點出去吧,大家都在等著呢,別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笔懴胍琰c逃離這個令他丟臉的場所,即使實際上并沒有人看見。
石銘走得急了,撞到腳邊的雕塑,眼看脆弱的雕塑就要跌倒,他立馬彎腰抓住擺正,沒想到屁股卻不小心拱到身后的柜子,柜子吱扭一聲,開始背面朝上,正面朝下地傾斜,石銘趕忙轉(zhuǎn)身抱柜子。
嘩啦啦一片落地聲響,柜子勉強扶住了,柜子里擺放的東西卻沒能幸免遇難。
“糟糕?!笔戭^痛,與不拘一起走到柜子的正面查看災情。
“這是……”看著地上散亂的一堆書本,石銘簡直不敢想相信自己的眼睛,“漫畫?”
“是啊,難道小哥哥沒看過嗎?”不拘嘆了口氣,蹲下身,在書叢中翻找著什么,“丁丁的奇妙歷險。”
“唔,當然看過了,這個超有名的啊,現(xiàn)在有誰不追更。”石銘喃喃自語,來孤星森林的路上也在看呢。
“我也很喜歡呀——只可惜,可能不會被允許再看下去了,”
不拘從小山一樣的書中拔出了什么,舉起遞給石銘,
“這回闖禍了,我和你?!?p> 石銘接過。這是一個雕刻精美的船,但船帆破了,桅桿丟了,龍骨斷了,甲板支離破碎。
“被藏在這里,濟慈大長最喜歡的作品之一,原本他從來沒想過要賣掉它的。”不拘語氣蕭瑟。
石銘深深地自責:“真是對不起?!?p> “沒關(guān)系的,我們一起去道歉吧。”
不拘拾起一本漫畫,拍了怕灰,將其緊緊攥在雙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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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jīng)過就是這樣,濟慈道長,不拘知錯,特來領罰。”不拘雙手捧著漫畫,貼在胸口,用指甲輕輕搔抓封皮,留下淺淺的劃痕。
“隨意進入房間,還毀壞物品,真的真的很抱歉,我之后會照價賠償。”石銘深深地鞠躬,一直耷拉著腦袋,不敢與人對視。
“得到教訓就好,今后慎行,貧道不會要求什么,至于這東西,隨手用來磨練技法而已,也值不了幾個錢,壞就壞了吧?!睗鹊朗繉捨康馈?p> “那我還能繼續(xù)看漫畫嗎?”
“當然可以?!?p> “真的?”
“真的?!?p> “好耶!”
不拘在屋子里快樂地轉(zhuǎn)圈。
“我們一起來看吧!”不拘把書放在桌子上,邀請無念主持和南華一起觀賞。
無念主持奇跡般的撐開眼睛,和不拘一起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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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三人其樂融融的閱讀評論氛圍,石銘與濟慈道士展開如下對話:
“濟慈道長,不拘的那些書都從哪里來的?”
“貧道去鎮(zhèn)上化緣時得到的?!?p> “他多大了?”
“約莫九歲余?!?p> “這么小的年紀就可以看懂漫畫里的文字了嗎?真是了不起?!?p> 聽到感興趣的話題,南華也插了一嘴,不禁感慨道:“是啊,還記得八年前第一次看見被抱來的不拘時,他還是個襁褓中的小嬰兒呢,沒想到轉(zhuǎn)眼間就長到這么大了?!?p> 濟慈頷首:“本寺內(nèi)藏有少量真經(jīng)可堪一閱,貧道也會教授部分?!?p> “不讓他去外面多讀讀書嗎?”石銘追問。
眾人看著搖來晃去的小腦袋,那全神貫注、興致盎然的樣子讓人不忍心打擾。
“看吧,以后讓他自己決定?!睗容p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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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有人輕輕拉了拉石銘的衣袖,石銘一瞧,是南華。她沒有接著看漫畫,轉(zhuǎn)而湊近石銘低聲詢問:“喂,石銘,不拘在看什么呀?”
石銘頓時驚為天人:“這個漫畫超有名的,沒看過嗎?”
“嗯?‘這個漫畫’是什么?”
“《丁丁的奇妙歷險》啊,這樣的天才作品居然不為人所知,實在遺憾!看來有必要由我來稍微講講它的故事,讓你了解它的魅力所在?!笔戇M入正經(jīng)的敘事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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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這個丁丁真是命運多舛,遇上這種事,然后呢然后呢。”南華聽得津津有味,不斷催促續(xù)講。
“暫時先講到這里吧,接下來有好多有趣的展開,若要說下去,怕是三天三夜都講不完。聽到這里,你覺得怎么樣?”
“這個故事非常有趣!”
“百聞不如一見,直接看漫畫要比我講的更有感覺——而且這個漫畫還動畫化了呢,”不知道能不能在電視上看到啊,石銘心想,“正好,我家有收藏至今為止的全套光碟,你什么時候來我家做客,我們可以一起看?!?p>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到你家做客嗎?”
“當然了,我說的家不是指山上那個,是大城市里的哦?!?p> “哈哈好,有機會我一定前來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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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們,叨擾各位這么長的時間,我們差不多該走了,”石銘看時機成熟,便準備辭行,“多謝款待,臨別之前,請允許我為在座各位獻上原創(chuàng)琴曲一首,作為回禮?!?p> 纖細的手指握著小小的口琴,輕輕一吹,音符便破空而出,如箭矢般穿墻透窗;曲終漸淡,余音仍在梁柱間環(huán)繞回蕩,久久不散。
聽完此曲,無念主持坐直了身軀,再次睜開雙眸,仔細端詳石銘一番,目光清澈而銳利,而后高呼:“無量天尊,好曲,好曲!真乃天籟之音啊,多謝石小友了,聽君一曲,貧道有感大道,此生已值?!?p> 隨后仰天大笑,忽地一滯,沒了聲響,頭重重垂下,仿佛盡失力氣;
再仔細一看,無念主持靜靜盤坐著,肅穆莊嚴,已沒了呼吸。
他、他這是死了?!
石銘震驚得說不出話,狀況已經(jīng)超出他所能接受的范圍了。
“無量天尊,主持羽化成仙了?!睗扰c不拘鄭重地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