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書房，除了衛(wèi)子期和田方，另有三人，殷于歌不識。
衛(wèi)子期的身側，站著一黑衣男子。殷于歌抬眼，他神情嚴肅，長得倒是清俊。只是太過于嚴肅，有些讓人不寒而栗。
田方開始介紹，“這是衛(wèi)影，是衛(wèi)家軍中的護軍。此次專門負責將軍安全的?！?p> 此時，另一位身材修長，膚色白皙的男子一躍而起，笑容滿面，來到殷于歌面前。
“殷姑娘，久仰大名，敝姓郭，郭艾。”只見他眉眼細長，眼若桃花，倒像個女子一般容貌清麗。
除此之外，另有一位年紀稍大的中年男子。雙鬢微白，體型略胖，他微微點頭，“老夫薛逸平?！?p> 殷于歌一一行禮，“民女，殷…”
郭艾走過來，把玩著殷于歌的發(fā)梢，“哎，殷姑娘，你的大名我們可是全都知道喲。今日一見，果真傾國傾城，勾人心魄…”
“…”
直到衛(wèi)子期輕咳，他這才回到自己座位上。
衛(wèi)子期從桌上拿起張紙遞了過來，“這封信，是上次你交給我的西戎文信件，薛先生為我們做了翻譯?！?p> 殷于歌接過打開，上書：滋去云秦，路遙清苦，念汝孤身在外，所負重任非常人所及。然，一別多年，音信全無，故派西戎義士，訪汝行蹤。望汝莫忘初心，事關民族大義，速返西戎。若違血誓，此物為證，血濺明月。
薛逸平走過來，緩緩說道，“這封信，有些年頭了。有些字跡模糊，老夫竭盡所能，大概是現在所譯這樣子?！?p> “看樣子是一個人派了另一個人來到云秦，重任在身，還失聯多年，怎么看都不太像那群游民所有。”
“為何又在屋里發(fā)現呢?！币笥诟杳碱^緊鎖，這里面也有很多疑點。
“你上次帶回來的那把腰刀，刀鋒犀利，柄首嵌入寶石?？碳y繁復，也不屬于他們?！毙l(wèi)子期走向前，“應該，屬于西戎的權貴或者是刀客所有?！?p> 權貴她是不了解，不過這西戎刀客有所耳聞。他們沒有組織，通常單獨行事，受人之托，收金辦事。說的通俗一些，就是殺手。
殷于歌看向衛(wèi)子期，“照信中所說，此物為證。信封中，應該還有其他物品?！?p> “一幅畫?！?p> 衛(wèi)子期遞過一小塊經過處理的羊皮，上面用朱砂刻著四彎新月，連成一個圓環(huán)。
“月亮？”又是月亮。信里面提到明月，這里又畫著新月。
薛逸平解釋著，“月，被西戎人奉為神物。尤其是在二十多年前，上一任國主在位期間。西戎宮廷和民間都興起了很多以月為號的的組織，由其以玄月教為首。”
“當年云秦有件大案，便是這玄月教主司所犯?！?p> 郭艾翹著二郎腿，百無聊賴的說著，“這四枚新月標志，很可能與寫信人或者收信人的身份有關?！?p> 衛(wèi)子期點頭，“加上此次的馬哨事件，說明西戎也有意南下，禍亂云秦。前幾日我派人查看，一無所獲?！?p> 他的視線投到殷于歌這里，“此次，我們需要跟蹤此事，找到上次你所見的游民及其住所，仔細查驗。”
“此事事關重大，將軍他特意等小軍師你身體恢復。”田方滿臉笑嘻嘻，提了提腰帶。
“是哦是哦，我們將軍大人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殷姑娘你?！惫瑢χ蠊媚镅龐普Ｑ?，惹得殷于歌頭皮發(fā)麻。
殷于歌計上心來，此事的確非去不可，可是。方才，她才答應了蘇以真要離開此地。
衛(wèi)子期看見她臉上的躊躇，說，“我會叫上關夢，都是女子，有個照應?！?p> 言下之意，她不用顧慮他，他也不會亂來。
“何時出發(fā)？”
“明日辰時?！?p> 郭艾貪玩，又蹦跶過來，“殷姑娘，在下最近頭痛的緊，可勞殷姑娘給在下看看？”
殷于歌很難相信這桃花眼的郭艾所說，只見他表演的興起，直到田方搶過他的扇子敲他一頭，“你個郭桃花，一天沒個正形兒?！?p> “哎喲，好痛?！?p> 他捂住剛才被打的那一處，說著走到衛(wèi)子期身邊，拉起他的衣袖，“哎喲，子期，你看你們家田方那大老爺們兒。人家那么遠跑過來這荒涼之地，就是被他打的嘛？人家好委屈?！?p> 衛(wèi)子期嘴角上揚，眼帶笑意，“只怕，還打的不夠狠?！?p> 郭艾又靈活閃過，來到殷于歌旁邊拉住她的手臂，尋求幫助，又瞥了一眼衛(wèi)子期，“殷姑娘～”
原本嚴肅的氣氛被郭艾帶動的十分熱鬧。
這時，蘇以真帶著侍女倚香走進來，笑得甜美，“子期哥哥，真兒親自給大家煲了湯?！?p> 又蓮步輕移，走到衛(wèi)子期身旁，“現在天色不晚了，不如先用了餐再談公事?！?p> 見到殷于歌也在，她有些吃驚，“哎？怎么殷姐姐一瞬間又到這里來了？”
眾人皆被這句話提起了好奇之心，只聽她繼續(xù)說著，“剛才我到處找殷姐姐找不到，派人去尋，聽說你和秦青在一起吃飯，就沒有打擾你們?！?p> 蘇以真還特意將秦青二字說的重了一點。
此時，偌大一個書房鴉雀無聲。郭艾此刻單是看著衛(wèi)子期，想到這個善變的將軍，真的感覺有些頭痛。他不曾見過殷于歌，不過前兩年回到都城與他再見時，也知道這三個字是禁忌。更何況，自己的禁忌和其他男人這么親密到一同用飯，想想就恐怖。
“現在呀，再一起喝點湯，好不好？殷姐姐?！?p> “不用，于歌不餓?！彼Y貌性的微笑，讓人看不到任何情緒，提起裙擺，轉身離開。
“哎喲，我頭真的開始痛了，殷姑娘，你帶我去抓服藥吧?！惫瑢χ锓绞沽耸寡凵p輕拉住殷于歌的衣袖。
她自然知道郭艾是在幫她找個臺階，逃離這個尷尬的氛圍，只聽衛(wèi)子期緩緩開了口。
“真兒煲的湯，味道是極好的，何不賞臉一起?！?p> 蘇以真也走過來，柔柔的挽住她，“殷姐姐，一起嘛，就當是陪陪真兒好不好?！?p>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殷于歌竟沒理由拒絕，便由郭艾領著坐到了他身旁。飯桌上，除了蘇以真對衛(wèi)子期的熱切，都出奇的安靜。
“子期哥哥，吃塊肉。”
“子期哥哥，我再給你盛碗湯?！?p> “謝謝真兒。”
“真兒，我自己來?！?p> 蘇以真開心的臉兒羞紅，平?？珊苌俳兴鎯哼@么親昵呢。正高興之際，衛(wèi)子期竟然拿起絲巾為蘇以真擦了擦滴在下巴上的湯汁。
田方只當他倆是真的親密，只顧著低頭吃飯。想到將軍在舊愛面前如此招搖，不由得偷看殷于歌的神情，除了一瞬的挑眉，她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笑。
“對了，以前殷姐姐你在都城賢醫(yī)館，殷姐姐是都城人么？”蘇以真給殷于歌夾上一塊雞肉，忽閃忽閃的眨著眼，異常好奇。
殷于歌暗自思忖，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這個罪臣之女的身份還是不要太多人知道。
“利州人。”
軍姬所在利州，她十二歲就在那里長大，這個回答也沒太多不合適。
蘇以真掩首一笑，“噢。都城以前也有一戶很出名的殷姓家族，聽聞殷家夫人也長得異常美麗，我還以為姐姐與他們也是親戚呢。不過姐姐是利州人，真兒倒是多想了。”
衛(wèi)子期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他到沒怎么聽起她談過以前的事，只知道她從利州來到都城。
殷于歌看向蘇以真，淡淡的回了句，“七年前，利州水患，很多人逃亡臨近的都城，我也是那時候到的?！?p> 蘇以真微側著頭，繼續(xù)問，“那，殷姐姐的家人？”
“不在了?！?p> 衛(wèi)子期記得，每次說到家人，殷于歌都很悲傷。見蘇以真還想說什么，此刻，他也只能用菜堵住她的叨叨叨的嘴，“真兒，你那么瘦，也要多喝湯。”
蘇以真笑開了花，轉眼就忘了殷于歌的事，“子期哥哥你也多吃點兒?！?p> 聽到殷家案件，薛逸平神色凝重地放下筷子，“說起來都城的殷副尉，曾經幫助過老夫。雖僅有一面之緣，但我一向聽聞他不但為人正直，對都城上的治安上也是管理的相當好。”
“那時候都城的治安所里都是安插的一些無所事事的權貴子弟，或者按部就班的官員，只有他切實的做實事，沒想到一夜之間，他竟成了…”
“唉?！?p> 薛逸平連連嘆氣，微白的鬢發(fā)也在動作下游動起來。
“這個事兒俺也聽說了，可當時，他不是自己認罪了嘛，承認利用職務之便殺害了王副使?！?p> 那時候田方十五六歲，在衛(wèi)家軍中任職的他爹剛從鄉(xiāng)間把他和他娘親接到都城。
“是，他認罪了。其中的真相老夫不知?？墒牵戏蛭以趺匆膊桓蚁嘈乓蟾蔽臼沁@樣的人。只可惜了他的妻女，被下放到軍姬所，那年他女兒也不過十二歲，這么多年，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p> 再次聽到舊事，殷于歌想起她的娘親，到最后也只留下了一個香囊，她到底經歷了些什么才離開人世的呢。
“軍姬所都解散了那么多年了，人家啊，指不定在哪過得好好的呢。我說薛老你呀，就別操這份心了?！惫f著又襯著臉對著殷于歌嬌俏一笑，“是吧，于歌姑娘?！?p> 被郭艾一叫，殷于歌星瞳微亮，緩緩答道，“人各有命，薛老先生也不用太過掛懷?！?p> “不過，到底軍姬所是個什么東西？怎么你們說的里面很可怖似的？”蘇以真身處閨中，又如何知道這些。
“你不需要了解，吃飯吧。”衛(wèi)子期打斷她的話。
“哦?！彼怨缘膽?p> 對于殷于歌來說，軍姬所算她的半個“家”，只不過是，冰涼的毫無家味。在夜里一個人時，聽到隔壁房間偶爾傳來女子的輕吟聲和男人的咆哮聲，她也會嚇得蜷著身子，她日夜想要逃離。直到后面因為她的出色而被軍姬所掌事姑姑賞識帶在身邊，才稍稍遠離了那一切不符合她年紀的嘈雜。
此刻，她在衛(wèi)子期的眼里看出了一絲漠然，這種無法共情的背景和經歷也深刻證明了他們倆是不同世界的人。這種漠然引發(fā)了她內心強烈的不安，想要離開。
“于歌傷口不適，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