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里，衛(wèi)子期忙著處理軍務，殷于歌好些后，隨衛(wèi)影調(diào)查凌山墜馬一案。
經(jīng)逐步排查，原是越山拉力比賽的第一名魏中郎所為。兩人是同鄉(xiāng)，又同年參軍，不曾想自己屢屢落后于他，眼看這次秦青不在，只凌山一人擋在前面。嫉妒心惹紅了雙眼，于是他命旗下新入營的保護彩旗的小士兵利用職務之便，躲在草叢中做了這次伏擊，原以為會瞞天過海。
“請大將軍定奪，我肖某謀害他人，甘愿受罰！”他跪在地上，神情肅然。
這肖中郎平日里待人以誠，況且和凌山交好。殷于歌也是知道的，所以即使他是凌山墜馬之后的最大受益者，在此之前也沒有率先懷疑到他，不成想這次竟然犯下這樣的事。
衛(wèi)子期不看他，修長的手指敲著桌子，“按軍營令，所有營內(nèi)戰(zhàn)士乃手足。戰(zhàn)場上，罔顧兄弟性命，見死不救者，杖五十，除去軍籍。”
“而你，”他兩眼一瞟，定在肖中郎身旁跪著的那個小兵，“明知道有人欲以謀害，不但知情不報，還助紂為虐?！?p> “衛(wèi)影。”
“在?！?p> “按軍令該如何處置？”
“受害人未死，加害人應當杖八十，除去軍籍?！?p> “饒命啊，小的不敢了！”那小兵一聽，胡亂的磕著頭，這八十杖下去，能不能活著還是問題，“小的只是受肖中郎蠱惑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求大將軍開恩！”
這小兵年初招兵才入軍營，年紀尚幼。此刻跪在那里，哭得是稀里嘩啦，眼淚直流。
“肖中郎杖一百，除軍籍。這小的杖五十，貶為后勤兵，三年不得出營，好生管教?！?p> 百將面面相覷，一百杖，就算有幸不死，那也得殘啊。
“諸位有意見？不妨直說?！?p> 長將軍李勝捋著胡子，眉頭皺成一個川字，說，“這…這情節(jié)是惡劣了些，可是現(xiàn)在凌校尉的傷也不是很重。而且，肖中郎平日里帶兵屢次獲得嘉獎。這杖一百，是不是太重了…”
衛(wèi)子期此刻起身，玄色的衣加上冷冽的神情威嚴莊重。他微仰起頭，星眸微閉，而后緩緩睜開，斜睨著堂下，緩緩開口。
“戰(zhàn)場上，我們以命相拼。我們的武藝，是用于對敵，我們的技能，是為了保護家國弟兄。在做的所有人都不希望有朝一日，被最信任的同寢共眠的兄弟所傷?！?p> 他向前兩步，俊美的臉龐冷著，“心不正之人，不適合軍營，無謂留下?！?p> “可還有意見？”
這一席話，擲地有聲，無人辯駁。
“帶下去！”
“今日之事，請各位謹記，我們是云秦的第一道防線，絕不可以從內(nèi)部開始潰敗。若有再犯者，斬無赦。”
殷于歌站在臺下，一字一句，又開始在心中泛起漣漪。她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她平常清傲的目光，又發(fā)生了些悄然的變化。今日再見他，不由得使她心情舒朗。以至于連平日里走回房間的路上，都能看見明月當空，星光點點。
“殷姐姐！”
她循聲而去，蘇以真就站在拐角處。她穿著鵝黃色的衣裙，雙手緊握著錦帕，面含微笑。倚香也跟在后面。
“蘇小姐?！?p> 蘇以真把玩著手絹，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她，“可算找到單獨和殷姐姐聊天的機會了?！?p> 估摸著是想說自己離營的事失了承諾，殷于歌提起裙擺走上去，“上次答應的你的事兒，會有些變動。”
“我早就知道了，看到你回來這么久都還沒離開！”蘇以真直勾勾的盯著她，“像子期哥哥這么好的男子，任何一個女人也不會放過的?！?p>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即使有些小瑕疵，也是完美無瑕的。殷于歌靠著木欄，夜風吹起她的發(fā)絲，“我有自己的事需要完成…”
原以為蘇以真會趁機說她，不曾想她抓過自己的手，甜美的笑容迷了她的眼，“殷姐姐，這里沒有外人，真兒就直說了。”
“嗯…聽說你要和我們一起回都城。這樣的，子期哥哥說了，不如你直接進家門做妾。真兒也是不介意的?！?p> 做妾？
殷于歌秀眉微蹙，抽出手，“他說的？”
蘇以真掩嘴笑著點頭，看見月色下的她，她不施脂粉，仍然動人心魄。
“我沒有這個想法。此次一同回都城，只因私事?！?p> 她有些慍怒，即使她孤身無依一輩子，也絕不會和其他女人共享自己的愛人?！疤K小姐沒其他事的話，于歌先告辭了?！?p> 看殷于歌逐漸走遠的背影，蘇以真才別過臉，若有所思，“她才真是高傲呢，區(qū)區(qū)一介罪犯之女，堂堂的大將軍妾室，竟然不屑一顧?！?p> “小姐可不要信她，他們這種女子，總是手段繁多?！?p> 倚香翻了個白眼，“欲擒故縱的把戲！若真是不在意，怎么經(jīng)常往大將軍的書房里跑。我就不相信，只是因為查案?！?p> “是嗎？即便真是這樣，但是子期哥哥就喜歡她呢?！?p> 她低垂著頭，坐在凳子上，苦苦思索怎么才能讓殷于歌露出真面目。當時她答應自己會離開西軍大營時，她是真的信了?？涩F(xiàn)在殷于歌又回來說著反悔，蘇以真爆發(fā)出濃濃的危機感，覺得自己像一只被欺負的小鳥，是需要反擊了。
殷于歌回到房間，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她沒有辦法不在意衛(wèi)子期怎么看待她。妾室？她枕著手背輕笑，就這點上看，世家公子的作風倒是彰顯的淋漓盡致。
“殷兒姑娘！”
“葉大娘？”她起床開門，只見葉知秋端著一碗湯就走了進來，香味伴著熱氣輕柔四處飄散。
“這是？”
葉知秋放下碗擼擼袖子，“這不，你風寒剛好，前幾日又忙于查案。我給燉了點湯，趁熱喝啊?！?p> 殷于歌撒嬌似的抱住她的手臂，“于歌多謝葉大娘～”
這些年來，葉大娘雖與她非親非故，但是就像家中的長輩，一路關懷著她。冬天會送來新做的棉被，生病時也會在身邊照顧自己，才到軍營還時常幫她擋著那些對她趨之若鶩的年輕人。
想起剛發(fā)生的事情，一時間委屈的情緒難以自控的迸發(fā)出來。情不自禁的，她眼中泛起淚花。這讓葉知秋猝不及防，入營三年來，她可從沒見過殷于歌哭過。
“??？怎么了？跟大娘說說?！?p> “是不是蘇小姐欺負你了？”葉知秋輕柔的拍著她的背，滿臉擔心。
殷于歌把頭藏進她的懷里，不讓她看見淚水，“沒有。我，想娘親了…”
聽到這，葉大娘才稍微放下心來，“哎喲，大娘也沒有子女，要是殷兒姑娘不嫌棄，只管把我當做你的娘親?！?p> 殷于歌調(diào)整好心情擦干淚痕，飲了湯，又擠出一抹笑，“湯真好喝?！?p> “好喝大娘天天給你做！”葉知秋拿過手巾擦著她剩下的淚痕。
“過段日子，我得離開這里去都城了。”
“離開？”葉知秋眼珠轉(zhuǎn)著圈，想起之前她答應蘇以真離開的事，“要走讓她回，你走干嘛！”
“我和他們一起去都城…”
這倒是讓葉知秋萬分震驚，以為她答應和蘇以真共事一夫，所以跟著將軍回到都城。
“什么！那你，你是要…”做妾二字葉知秋還沒說出。
“我一直沒有提起過我的往事?！彼蛑?，“我是殷啟謙的女兒，就是十年前都城的王副使被殺一案…”
葉知秋滿臉震驚，“那案子我知道，你是殷副尉的女兒？”
“是，我遠離故鄉(xiāng)那么久。所以這次，這么多年了，還是想回去看一看?！?p> 葉知秋心思細膩柔軟，殷于歌這幾年的不快她看在眼里。此時又說她是罪臣之女，以前罪臣之女都是會被下放到軍姬所，那時候她還那么小，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而且雖然長得貌美，卻又偏偏愛上大將軍。她不由得心生感慨，自己倒也開始浮上淚花。
“大娘～不要這樣嘛?！闭f著殷于歌笑靨如花，“處理完舊事，我會回來看望你的?！?p> “你說的哦！可不要忘了我這個大娘?！?p> “不會不會，我可是天天想著你的廚藝呢?！?p> “出門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嗎？”她又開始叮囑，仿佛馬上就要出行了。
“外面可不比軍營，什么事都長個心眼，還有啊…”
“大娘?！币笥诟枥^她的手，“我都知道啦，我都二十二，又不是小孩子。”
兩人相視一笑，像多年的老友。
“這么開心，在聊什么呢？”
葉知秋原本背對著門，聽到男子的聲音，迅速轉(zhuǎn)過頭去，只見衛(wèi)子期站在門口。
“將軍！你來了?！?p> “我來找于歌?！?p> “這么晚了…”葉知秋笑盈盈的將殷于歌護在身后。
衛(wèi)子期眉頭微微皺起，“我會吃了她嗎？”
“倒不是！只是這天色已晚，始終有些不方便嘛，呵呵?！?p> 殷于歌從后面走出來，拉著她的衣服，“大娘，我沒事。你先回去吧?！?p> “這…”
殷于歌將她推到門口，調(diào)皮的眨了眨眼，“沒事兒，放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