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綠水村里有別天（匯合）

　　“曼娘？”

　　衛(wèi)子期趁著月色坐在院中的椅子上，喃喃自語。下午拿了名錄去村里查探，發(fā)現(xiàn)一處廢宅，眾人都支支吾吾。直到后面他有些發(fā)怒，趙二才慢吞吞的說出這是曼娘生前的住家，自殺身亡，人已死了一年多。

　　這個曼娘，究竟是何許人也，讓眾人諱莫如深。

　　“將軍！”

　　“小軍師他們回來了。”

　　“于歌！”

　　他兀得起身，一改往日的漠然，臉帶笑意。上前便要抱住殷于歌，還想說著什么，被她一把推開。

　　“我身上太多塵土了。”

　　“沒事。”

　　他又一把攬過，惹得郭艾在旁邊嘖嘖憋嘴。

　　“哎，我們這些朋友，有人完完全全就當(dāng)我們是空氣喲。”

　　聽到這句話，衛(wèi)子期才放手，輕拍郭艾的肩又靠近他，“餓了吧？”

　　“哼，不管不管，人家就算餓的直不起腰，也沒有人管哦。”他說著拿手肘撞了撞關(guān)夢，“是吧？”

　　關(guān)夢一臉茫然，以為他說的是自己，“我有管你啊。”

　　見他們滿身塵土，趙二還有些愧疚，白日里只顧著自己的事，卻把他們弄丟了。

　　“夫人，去打點水來?！彼蛏砗蟮那商m吩咐著。

　　“不用了，我們自去吧?！?p>　　殷于歌隨巧蘭去隔壁房中大概清洗后又返回堂中。趙二站在一旁，“小的已經(jīng)給各位略備薄酒晚菜，萬望不要嫌棄，就在這間房。”

　　所謂的簡單，其實不然，滿桌的肉菜應(yīng)有盡有，看來這個村雖然偏了些，但還是過得挺富足。忙了一天，肚子咕咕作響，也著實餓了。

　　趁她吃飯的同時，衛(wèi)子期講述著綠水村里這一年來發(fā)生的事。

　　殷于歌試著梳理：一年以前，開始有女子的啼哭聲，然后墳地被掘，還有尸體失蹤，此后陸陸續(xù)續(xù)開始青壯年開始去守夜。

　　而守夜的人或多或少的出現(xiàn)上吐下瀉跡象，甚至，文老爺?shù)膬鹤游某鐚幆偭?，隨后就是逐漸的有人死亡。聽起來的確很邪乎的事兒。那么，這些死亡的人有什么共同點呢？

　　殷于歌接過死亡人的名單，老少皆有。甚至，還有九歲的小孩。從這里的確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有用的線索。

　　“趙里長?！币笥诟栾嬛?，覺得這酒有些烈，便又放下了，“今日我們在迷失林中也遇到怪事?！?p>　　趙二放下木筷，“殷姑娘請說?！?p>　　“我們今日在林間，發(fā)現(xiàn)了尸骸。”

　　“什么！”趙二大驚，直起身來。

　　“還不止一具。如今看來，或許和村里墳地尸骸被盜一事有關(guān)?！?p>　　她接著問道，“你們村失蹤的尸骸中可有白骨化的男尸？”

　　“有，一共被破壞的墳七座，當(dāng)時我們還說，覺得這個七字很詭異呢。亡人頭七。”

　　他繼續(xù)說，“其中男子尸骸五具，其中四個已經(jīng)去世好幾年甚至十年了。”

　　只見他滿臉愁容，又坐了下來。

　　如此說來，四具白骨化的男尸剛好和迷失林的對上號，其中還有三具尸體沒有消息。

　　“不過，誰會無緣無故把尸骸移到樹林里去呢？”關(guān)夢瞪大了眼，覺得這件事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殷于歌搖頭，這事兒確實有失常理，具體線索還得繼續(xù)查找。

　　“里長，之前猝死的村民都有些什么現(xiàn)象？”

　　衛(wèi)子期答，“這個尸檢的詳細(xì)記錄我已經(jīng)在信中寫好，讓縣丞送過來，明日送到?！?p>　　殷于歌會心一笑，他果然想的很周全。

　　“笑什么？”他湊近殷于歌身旁，輕聲問到。

　　“將軍想的，很全面?！?p>　　“不及你。”

　　殷于歌抬眼，看向趙二，“明日我想去迷失林中的山洞看看，里長可否借我熟悉路線的人一用。”

　　“當(dāng)然當(dāng)然?！?p>　　趙二微胖的臉疑慮不減，“可是，林中的山洞和這件事有關(guān)嗎？”

　　“那個山洞應(yīng)該是通到另一處的，有沒有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說不好，不過去看看便知道了?！?p>　　“我也要去！”

　　一聽到外出，關(guān)夢積極的報名，又轉(zhuǎn)向身旁的郭艾，“郭桃花…你呢？”

　　他垂著眼，手臂支起臉，滿臉沮喪的慢吞吞點了點頭。但看到她笑起來，他瞬間坐直了身體，給她碗中夾著菜。

　　他們倆？看到這一幕，衛(wèi)子期饒有興致地看向殷于歌向她求證，得到了肯定的答復(fù)。

　　而此時，田方斜著眼，小聲咕噥著，“就我一個單身漢了。”

　　他們晚間住宿的地方，是綠水村中名叫文安的鄉(xiāng)紳家里，也是文崇寧家。偌大的院落中長著一棵古老的紫藤樹，正是開花的時節(jié)，繁花似錦，與古色古香的家具建筑相映成趣。

　　“這棵樹，怕是有些年頭了吧。”

　　“回將軍，快一百年了?！蔽陌灿行┡?，年過中年的他笑起來顯得和藹慈祥。

　　只風(fēng)一吹，花簇隨之搖曳，不少花瓣飄落，朦朧的月光下，顯得有些夢幻。樹下有石桌凳，還有一盤未下完的棋局。

　　注意到殷于歌的探尋，文安撫著心口，聲音嘶啞，“這，以往都是與我兒下棋。自從他出了事，我…”

　　看來觸即到他的傷心之處，殷于歌從棋盤上捻起花瓣，“文員外莫須掛懷?！?p>　　郭艾靠近關(guān)夢，“這里景致不錯的哦，待會兒我們來逛逛?！?p>　　當(dāng)著這么多人面邀請，她有些臉紅，快步跑上前去和殷于歌并排而行。

　　一行人穿過院落，來到廂房前。

　　“將軍，這些廂房下午的時候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p>　　怕都城來的大將軍挑剔，文安忙解釋道，“這些是給各位準(zhǔn)備的換洗的衣物。只是我這，屋大人少，生活清簡，婢女少了些，恐怕無法招待好各位?！?p>　　“文員外言重，這幾日叨擾了。”

　　“將軍這是哪兒的話，將軍不辭辛苦為綠水村查案，這些是我們分內(nèi)之事。”

　　文安說著低頭，又想起那兒子，滿臉哀傷，“只是我這膝下無子，過繼過來的兒子又魔怔了，這，唉！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衛(wèi)子期起趙二口中瘋癥的文書生，當(dāng)?shù)挠龅絻鹤影l(fā)生這樣的事，也確實難以接受。

　　“文老爺，若然不介意，于歌可為公子把脈小瞧一番?！?p>　　他抬頭看向這位正在講話的氣質(zhì)不俗的女子，“這位？”

　　“衛(wèi)家軍的軍醫(yī)?！?p>　　衛(wèi)子期解釋道，此時殷于歌轉(zhuǎn)頭看著他，只見他揚起嘴角勾勒出笑意。

　　可是她哪里是衛(wèi)將軍的軍醫(yī)…

　　“沒看出來，姑娘小小年紀(jì)竟然已經(jīng)是精銳之軍的軍醫(yī)了，真是女巾幗！”

　　她竭力掩飾著滿臉尷尬，“文老爺過獎了?！?p>　　“那就明日，請軍醫(yī)姑娘方便的時候給犬兒看看?！?p>　　“好?！币笥诟椟c頭表示同意。

　　文安抬頭看看月位，“這天色也不早了，請各位休息，我先行告退。”

　　衛(wèi)子期點頭，他才離去。

　　這整日大家奔波忙碌都很疲憊，回到房間，屋內(nèi)浴桶已裝滿打好的熱水。梳洗完畢，殷于歌剛坐下歇息一會兒，想起白日里樹林間的人影，還有那個山洞，覺得背后有些涼意。

　　這房間雖然干凈整潔，但很久沒人住過，即使文安派人清理過，也還是有些陳舊的味道。

　　不如去找關(guān)夢聊聊。

　　殷于歌來到她門前，只是屋內(nèi)漆黑一片，敲了許久沒人應(yīng)門。

　　“她和郭艾出去了?！?p>　　殷于歌側(cè)身，衛(wèi)子期正靠在他房間門口向這邊望著。他已經(jīng)洗漱好，穿著月色單衣，半束著頭發(fā)，顯出一絲慵懶的氣息。

　　園中的月色比起剛才更為明朗一些，滿園月色，樹影憧憧，十分寂靜。夜燈吹過，又顯得有些凄涼孤寂。

　　忽然間殷于歌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問了聲，“你還沒睡?！?p>　　他并不回答，反問著她，“這么晚了，找關(guān)夢干嘛？”

　　“沒什么?！?p>　　“嗯？”他的眼神太過直接，讓殷于歌無法拒絕，“我，換了新環(huán)境有些不習(xí)慣?！?p>　　“過來?！?p>　　他的聲音低沉，似有魔力般，殷于歌走近他。屋內(nèi)的燭光明亮，透了出來，照在他身上那件單衣成暖色，使人心安。

　　“休息的時候，就不要想案子的事情?！?p>　　他又猜對了她的心思。

　　她看著天邊的月亮，緩緩地辯解著，“我沒有?！?p>　　“夜色寒涼，穿這么少會染上風(fēng)寒的?！?p>　　“你不也只穿了一件…”

　　“你現(xiàn)在倒是挺能跟我對嘴?！?p>　　“我…”

　　“嗯？又想說我沒有？”

　　殷于歌勾起鬢角的發(fā)，淡淡地笑著，“換個角度，你也挺能跟我對嘴的?！?p>　　兩人相視而笑，衛(wèi)子期問，“郭艾他們倆，什么時候開始的？”

　　“大概是…”她托著臉回憶著，“她非拖著我去上古關(guān)城內(nèi)飲酒的那次?！?p>　　都那么久了，衛(wèi)子期眸色深深，“他們倆倒是很合適?！?p>　　“不過，我從來沒想過，流連花叢的郭艾會喜歡關(guān)夢?！?p>　　殷于歌勾唇，“看起來他對關(guān)夢很認(rèn)真。”

　　“哦？”他湊近，看向她的眼底，“怎么看的出來認(rèn)真與否？”

　　她劃著地板，大概就是那種看見對方就像看到滿天璀璨繁星的眼神吧，她笑著。一個側(cè)頭，卻看見他的眼神，專注又冷咧，定是他又想起了從前。

　　為了避免尷尬，她扯了扯衣裙，準(zhǔn)備回房。

　　“如何才是認(rèn)真，將軍直接去問郭艾不就清楚明晰了么?！?p>　　見她神色自若，又要轉(zhuǎn)身離開，衛(wèi)子期兀得拉起她的手冷冷道，“我要你回答我?！?p>　　殷于歌心跳有些加速，三年前，她和齊憬然上演那一出。而現(xiàn)在，他質(zhì)問著自己什么叫認(rèn)真，難道不是對自己的隱隱責(zé)怪嗎，在他眼中，她就是那個對感情不認(rèn)真的人。

　　她沒轍了，對于其他事情她可以處理的很好，可是一旦涉及到他的感情，便沒有那么條理分明了。她能做的只有維持現(xiàn)狀，不再進(jìn)一步。

　　良久，他放開手，又輕笑著，輕揉著她的手腕，“痛不痛？”

　　她笑的淡然，搖搖頭，“無礙?！?p>　　重遇之后，她總是這樣禮貌性的笑，讓他覺得疏離又不安。衛(wèi)子期帶她回房內(nèi)，在行李中翻找。他知道她的習(xí)慣，出門在外必定會帶上常用的藥。沒多久，他便找出一個小木匣。里面整齊排列著瓷瓶，上面還糊上了紙，娟秀的字跡，寫著藥名。

　　他拿起藥油，清冷的眸子泛起絲絲漣漪，“我?guī)湍闳嗳??！?p>　　“你不用對我這么好?！?p>　　他沒有答話，只是因為動作，單衣領(lǐng)口有些寬松，胸前的疤痕若隱若現(xiàn)。

　　她提起手指輕輕一勾，上次他傷口愈合之后她就沒有再看過。而且，那天晚上借著酒意他倆如此親密，她竟然全然沒有注意到這些。

　　這些傷口愈合的很好，但是由于割的太深，肉粉色的傷疤非常觸目驚心。

　　自己竟然對他忽視到這樣的地步。

　　衛(wèi)子期拉過衣領(lǐng)，嘴角揚起笑意，“這些疤痕，真的有些丑了?！?p>　　“明明很有男子氣概……”

　　他挑眉，明明自己不在意這些皮囊，可聽到她安慰自己，莫名的覺得歡喜。

　　“男子氣概？”他湊近她，若有所指。果然不出所料，她的臉開始紅了。

　　殷于歌撒開手，轉(zhuǎn)過身去倒水。

　　“今晚我可以留下嗎？”

　　她一怔，這里可是別人家。

　　“茶水滿了?！毙l(wèi)子期在耳后提醒著，見她慌亂的模樣，他在心里含著笑。

　　他又說著，“早些休息，明日還要早起?！?p>　　見衛(wèi)子期離開，殷于歌輕笑著，臉上寫滿無奈。明明他逗弄自己，慌亂還被他看得一清二楚，真是，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