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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頃于歌

第九十三章 驟起烈烈風(fēng)、盡吹散

將軍頃于歌 青野若沙 4086 2021-03-16 19:19:04

  蒲月二十八,殷家舊案于刑部刑獄司閉門審理,云帝親臨。殷于歌早早出門,今日陰云沉沉,天壓的很低。而一開門便看見了豫王還有跟在身后的安和。他換了身灰衫,顯得穩(wěn)重又溫和。

  “云叔?!?p>  “于歌?!币姷揭笥诟钑r,可以看見他臉上依稀蕩漾的笑意,“這兩日因為大佛寺中有些佛門活動處理,所以沒來找你?!?p>  殷于歌垂眼笑了笑,“無妨。”

  “云叔今日也去庭審?”

  云豫點點頭,“我去旁聽?!?p>  安和走上前來,“王爺呀,一早就候在這里啦。”

  “安和?!?p>  見豫王低喊,又退了回去,小聲咕噥著,“安和多嘴了。”

  隨云豫上了馬車,殷于歌深吸一口氣,神情很復(fù)雜。

  “是否有些緊張?!?p>  意識到豫王還在這里,殷于歌眼眸一轉(zhuǎn),嬌笑道,“有些。云叔不用擔(dān)心,我沒事。”

  “于歌不如閉眼歇息片刻?!?p>  “好?!?p>  殷于歌閉上眼,思緒仍舊鮮活的跳動,卻絲毫沒有即將翻案的喜悅,只是滿心愁緒。如果沒有腹中孩兒的存在,她也許會覺得舒朗一些。昨晚才得知這個事情的時候,她是喜悅又忐忑的。這個孩子正是衛(wèi)子期與她留下的唯一痕跡,可她以后該怎么告訴孩子他的爹是誰呢。

  現(xiàn)如今,她更不可能忘記衛(wèi)子期,更別說與他人共度余生。不過,她是喜悅與感激的,她愛衛(wèi)子期,即便多少年之后,這份愛也不會改變。她會養(yǎng)大這個孩子,教他學(xué)語,走路,讀書習(xí)武。

  就這么想著,她又覺得有莫大的幸福包圍。

  “到了?!?p>  安和停下馬車,殷于歌探頭而出。

  只見青色的匾額上寫著“刑獄司”三個鎏金大字,在灰色的青空之下,像籠罩著一層煙霧。門前齊刷刷的站著整行軍士,神情肅穆。以往都是刑獄司的人,如今由軍隊接手,可想而知。

  云豫給了令牌,守衛(wèi)恭敬的讓開去路。

  走到堂內(nèi),除了軍士以外,衛(wèi)子期和湘王早已來到,正站在堂前商量著什么。

  “皇叔?!毕嫱踝呦蚯皝?,又向旁側(cè)看了看,“殷姑娘。”

  “湘王。”殷于歌俯身。

  云豫看了看衛(wèi)子期,他已換上玄色金絲禮服,莊重異常。

  “今日主審,大將軍?”

  衛(wèi)子期搖搖頭,此事與皇家有關(guān),還是云洛合適些,“湘王?!?p>  湘王神色自若,“侄兒隨性,沒有特別準(zhǔn)備?!?p>  云豫十分贊賞的看著這個侄兒,先帝雖然子嗣單薄,卻也各個都算良材。

  “皇叔,你們先坐。”

  云豫挑了個左側(cè)中間的位置,殷于歌坐在他身旁。約莫一刻鐘的樣子,蘇國公,衛(wèi)驍陸續(xù)入座,還有姚沛初與王岳等人。湘王坐于堂上,衛(wèi)子期在右側(cè)首落座。緊跟著便是衛(wèi)驍,蘇國公。

  “時辰已到,便不等皇兄了?!?p>  話音剛落,云帝便從正門進入,他身材挺拔,舉止威嚴(yán),自有一番天之驕子的意味,他身后還跟著筠貴妃。

  眾人起身躬腰施禮,“圣上!”

  “平身?!闭f罷,云帝掃了眼右側(cè),略過蘇國公之時,神情有些凝重。

  “皇兄?!?p>  云帝點頭,坐于左側(cè)之首,筠貴妃隨之落座。她看見一旁的殷于歌,面露不屑的側(cè)過頭,輕哼了一聲。

  云帝微微頷首示意,“云洛,可以開始了?!?p>  “好?!?p>  湘王清了清嗓子,“諸位都到齊了,那么十年前的殷家舊案重啟調(diào)查,正式開始?!?p>  “據(jù)刑部卷宗記錄,十年前的槐月十四,也就是四月十四子丑之時,即將出使西戎的副使王朗慘死家中,身重六劍。”

  “后經(jīng)蘇國公調(diào)查,捉拿時任巡防司守城副尉殷啟謙。有證據(jù)如下:血衣,死者胸前劍法,更有作案時間,作案動機吻合?!?p>  湘王抬眼掃視全場,“據(jù)當(dāng)時的仵作調(diào)查,死因為:背后一劍刺入臟器。對此,蘇國公可有疑問?”

  “經(jīng)仵作陳明檢驗,確實是死于劍傷?!碧K國公胡須花白,看得出來精心打理過,隨著說話的開合跳動著。

  “噢?!毕嫱跆а郏皞髯C人,王喜?!?p>  王喜,他在多年以前已經(jīng)回了鄉(xiāng)下,這么幾天時間,就找回來了?

  殷于歌轉(zhuǎn)眸,只見一微胖的中年男子穿著青色衣衫,低垂著頭,小碎步走進來。他一到堂下就跪了下來。

  “小民王喜,見過圣上,湘王?!彼D了頓,又繼續(xù)說道,“還有各位大人?!?p>  王喜自一進門就低垂著頭,殷于歌看不清他的神情。

  “十年前是你第一個發(fā)現(xiàn)王朗的尸體?”

  “稟湘王,是?!?p>  “按照供詞,管家王符久敲門,無人應(yīng)答,你便翻窗而入。”

  “是?!?p>  “再重述你所見到的?!?p>  “是。因為王副使要準(zhǔn)備出行西戎,我便早早起來候著,走到廊道前便看見管家王符焦急萬分,在門前來回走著。甫一見到我,他就說:快,副使大人這會兒還沒醒呢,門好像反鎖了,窗子打開的,進去看看?!?p>  “王管家年事已高,行動不便。于是我走到窗前,看不到屋內(nèi)有什么情況,就翻窗而入?!?p>  “可,可誰知道,我走到內(nèi)室去,見到王副使趴在床上,腿這些都還在床下的地板上跪著?!?p>  他聲音似有些顫抖,繼續(xù)說著,“渾身是血呀!我喊了兩聲,沒有答應(yīng),我又探了探脈息,已經(jīng),死了。”

  湘王問,“當(dāng)時除了身上的傷,還有什么特征?”

  王喜這才慢慢抬起頭來,“回,回湘王,小的只看見劍傷,并沒有看見什么異常...“

  “哦?”湘王抬眼,繼續(xù)問,“沒有看見七竅之處留下血水么?“

  王喜一驚,顫顫巍巍又低下頭去,眉頭皺成一個川字,“小,小的沒留意,應(yīng),應(yīng)當(dāng)沒有吧?!?p>  湘王起身,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傳仵作,孟慈?!?p>  孟慈?

  殷于歌一怔,便是那名年紀(jì)輕輕名揚四海的仵作,之前曾在晉州打過照面,他竟然也來了。

  眾人看向大門,孟慈仍舊穿著初見時那件青布衫,稍微瘦了些。他大步上前,彬彬有禮,向云帝施禮旋即答道,“臣乃洪遠(yuǎn)縣仵作,孟慈?!?p>  上次還是在晉州鄰縣,看來果然如湘王所說,他是個四處游走一線,專注破案之人。

  蘇國公捋著胡子,神態(tài)自若,鷹眼半閉,“王朗已死這么多年,骨肉化土,不明白湘王此時召見仵作,是何意?”

  “他死了這么多年不假,可卻不見得,不留一些痕跡?!毕嫱跗^,看向衛(wèi)子期笑道,“大將軍?!?p>  衛(wèi)子期起身,緩緩說道,“自圣上下命徹查此案開始,下官便派人暗中監(jiān)守王朗的墓,前夜戌時,有人辦喪事進了墓園?!?p>  他輕笑著,眼神卻透著肅殺之意,“正巧,這家辦喪事的人走之后,王侍郎的墓有翻動過的痕跡。”

  云帝微微挑眉,“這么說,有人動了王侍郎的墓?”

  “圣上所言不差。”他又徐徐轉(zhuǎn)身,看向王喜,“這王侍郎的墓中到底有什么呢?”

  “孟仵作。”

  孟慈微微伏身,“卑職前晚到的都城,剛剛落腳,便隨衛(wèi)將軍去了墓園。王侍郎之墓的確有翻動的痕跡,而且,墓中的尸骨,不屬于王侍郎?!?p>  “什么?”云帝大驚。

  “據(jù)記錄,王侍郎左小腿曾經(jīng)因為墜馬斷裂過。這種腿骨斷裂的痕跡,就算愈合,即使尸體白骨化,也能驗出。”

  孟慈繼續(xù)說,“而這躺在王侍郎墓中的骸骨,并沒有這種痕跡?!?p>  殷于歌輕瞟蘇國公,他仍舊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云帝問道,“王侍郎骸骨去哪了呢?又為何要調(diào)走呢?”

  衛(wèi)子期接著說,“稟圣上,在那家辦喪事的家墓之中。至于為何調(diào)走,請圣上稍等片刻?!?p>  有人刻意調(diào)換骸骨,那也就是說骸骨上仍有真相。殷于歌此時愈發(fā)的緊張,緊盯著堂上。

  蘇國公輕笑,“如此怪事,真乃聞所未聞也。我們也不能聽?wèi){你一人之說?!?p>  “傳。”

  衛(wèi)子期一聲令下,田方帶著名男子上堂,他跪坐在地上,滿臉惶恐,連頭也不敢抬。

  湘王飲了一杯茶,“下跪何人。”

  “稟,稟大人。小,小的都城人士,吳,吳強?!?p>  “知道自己為何到此嗎?”

  “小,小的知,知道。”

  湘王猛拍紙鎮(zhèn),“說!”

  “小,小的兄長,十年前病,病逝?!?p>  他擦著額前的汗,“近日有,有人來找到小,小的,說,讓我前,前夜把兄,兄長的尸骨翻,翻出來其余,什,什么也不用管。還給了小,小的十金,讓,讓小人嚴(yán)守秘密?!?p>  這結(jié)結(jié)巴巴的陳述聽的湘王心急,他支起了額頭,繼續(xù)看著。

  “小的好奇,于,于是躲躲在一旁。見,見他們把兄,兄長的尸體帶走后。沒多久,又,又帶了一個,個棺材過來,放進墓中?!?p>  衛(wèi)子期向前道,“稟圣上,經(jīng)吳強辨認(rèn),現(xiàn)下王侍郎墓中的骸骨,確實屬于他的兄長。也就是說,他兄長的墓中尸體,才屬于王侍郎?!?p>  蘇國公又是一陣輕笑,“他也說都死了十年了,還能辨認(rèn)骸骨?”

  孟慈答道,“蘇國公有所不知,吳強兄長有些輕微的長短腳,也就是說,腿骨的長短有明顯的差異?!?p>  蘇國公別過頭去,不再吭聲。

  “經(jīng)卑職檢驗王侍郎的尸骸,發(fā)現(xiàn)王侍郎骨色發(fā)黑…”

  “是被毒死的。”

  “而且中毒而亡的人,通常會在死亡幾個時辰之后,七竅流出血水。”

  這下,連殷于歌也不由得震驚萬分,他竟然不是死于劍傷!難怪武功高強的王朗會被人砍殺那么多劍才死。

  “也就是說,十年前的仵作,在撒謊?!毙l(wèi)子期擲地有聲。

  云帝側(cè)首,冷冷的直視,“蘇國公當(dāng)初調(diào)查此案時,沒有發(fā)現(xiàn)嗎?”

  “回稟圣上,我亦不是仵作,不懂這些知識。只是,殷啟謙自己認(rèn)罪,又證據(jù)確鑿。”蘇國公又看向衛(wèi)子期道,“那便是仵作疏忽了?!?p>  “再說,就算被下毒,也不能證明不是殷啟謙殺的?!?p>  “蘇國公看下去就知道?!毕嫱醯?。

  “傳,姚沛初,王岳?!?p>  此話一出,殷于歌注意到衛(wèi)驍臉色微變,看向蘇國公,而蘇國公自是神態(tài)如常。被召見的二人早已不似從前的自然,踉踉蹌蹌的行禮,又起身。

  “王大人?!?p>  衛(wèi)子期神情嚴(yán)肅,黑瞳微亮,“當(dāng)日夜晚,可是看見有人自你府中出來,一路去了墓園噢?!?p>  “臣,無狡辯。確實是我做的?!?p>  就這么認(rèn)了,殷于歌倒是有些沒想到。只見王岳低頭說道,“十年前,王朗也是我殺的!”

  蘇國公狀若震驚,緩緩直起身,撫著胸口,“竟然是你!虧老夫這些年來待你不薄?!?p>  “蘇公之恩,臣沒齒難忘?!?p>  衛(wèi)子期饒有興致的看著他,看他怎么將罪往自己身上攬。王岳緩緩抬頭,清瘦的臉抖動著,“那天晚上,我推脫身體不舒服,趁管家下人不注意之時,翻墻而出?!?p>  “我在巡防司任職已久,自然知道他們夜晚的巡防路線。于是避開有人的地方,來到了王朗的家。早些日子我便探查過,知道有處圍墻破損,尚未翻修,便從此進入?!?p>  他繼續(xù)說著,“王朗是我表兄,我知道他有起夜飲水的習(xí)慣。而他武功了得,我自是殺不了他。所以,在進了房間之后,便給他早已放在床前小幾的水杯中投了毒?!?p>  “果不其然,子時后分,他便醒來。飲了一口水之后癱倒在床上。我早已向姚沛初打聽過,殷啟謙的慣用劍法,便學(xué)著他的劍式在胸前和肩上補了幾劍。那時候,王朗還沒死,他起身,挪動了幾步,我驚慌失措,怕他叫喊,便一劍刺入了臟器。”

  他幽幽的抬起頭,雙目無神,“又聯(lián)合了老仵作,讓他篡改了仵作供詞?!?p>  “臣,臣說完了?!?p>  衛(wèi)子期看向他,冷冷的問道,“說完了?”

  “是。”

  “那么你來告訴我,前些日子卷宗庫殷家舊案認(rèn)罪書被毀,你如何進入刑部,又如何損毀?”

  “我,我,”他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湘王起身,“本王再問你一遍!幕后有沒有人指使!”

  衛(wèi)子期看向蘇筠,一字一頓說,“傳虞,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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