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木華堂門外，可以看見滿屋的紅。窗欞上、門框旁，還有各種飾品。眺望過去，屋內(nèi)已經(jīng)擺好了圓桌。
“他們?nèi)四兀俊币笥诟柰Ｔ陂T外，滿眼狐疑，又看看衛(wèi)子期。
“我一直守在你房外，不知道他們的安排?！?p> 霍小乙從屋內(nèi)跑出來，手中套著厚厚的手套，端著火盆放在地上，“殷姐姐大病初愈，請跨過火盆，大吉大利！”
她眼眸一轉(zhuǎn)，又勾唇而笑，“絕不能拒絕大家的好意?！?p> 她提起裙擺便要走過去，此時霍小乙又道，“大伙給小乙囑咐了，得請將軍和殷姐姐一同跨過火盆，驅(qū)邪避兇。”
殷于歌微微側(cè)首，這火盆如此之小，二人怎能同時跨過，莫不是…
衛(wèi)子期走上向前來，低聲說道，“我抱你?！?p> 她別過頭，垂眸不語。片刻又轉(zhuǎn)過身來，將手臂摟上他的肩，臉色紅潤，“麻煩將軍?！?p> 衛(wèi)子期嘴角上揚，輕松的將她打橫抱起，修長的雙腿輕邁過火盆，又低語道，“平平安安?！?p> 殷于歌腳尖剛落地，一大群人自里間而出，圍攏上來，歡聲笑語洋溢。
“小軍師！”
“殷姑娘?！?p> “于歌姐姐?！?p> 她打量著眼前的這些朋友，關(guān)夢，秦青，田方，郭艾，衛(wèi)影，葉大娘，長將軍…
他們都在，不由得心中感動，鼻中一酸。關(guān)夢笑著，“快來吃好吃的，滿桌子的菜，葉大娘親手做的哦?！?p> 這溫馨的場景讓她沒能控制住情緒，眼淚就要落下。這段日子，真是多虧了他們照顧，才從鬼門關(guān)里撿回一條命。
她又撲到葉知秋懷里，“葉大娘。”
“傻孩子?！?p> 葉知秋輕撫她的背，“別哭了啊，這么久你得饞了。再不去吃，菜都涼了?！?p> 田方打趣道，“小軍師，俺也等不急了?！?p> 殷于歌提裙落座，眾人才終于圍坐過去。
醬鹵蹄膀，清蒸河魚，烤雞…
來不及寒暄，東瞧瞧，西看看，這滿桌美味，從哪兒吃起呢？
甫一低頭，卻見這小巧的碗中已然裝滿了去骨的雞肉，瞥見衛(wèi)子期拿絲巾擦著手上的油漬，旁邊堆著小摞雞骨。殷于歌又將碗中的肉夾了些放到他碗中，“將軍你也要多吃些，看你多瘦。”
霍小乙放下筷子，興沖沖的說，“將軍他每天茶不思飯不想，就等著姐姐你醒來，比起以前簡直瘦了兩圈！”
她輕咬嘴唇，又看向衛(wèi)子期，“你聽，大家都開始控訴你了，多吃點哦。”
衛(wèi)子期笑起，好看的眉眼輕輕一挑，“還要吃什么？我給你拿。”
殷于歌搖搖頭，小臉透著紅，“我自己來就好了。”
“于歌姐姐，你就讓將軍來嘛，反正你們都訂了親，也不怕害羞啦?！?p> 關(guān)夢此話一出，其他人也跟著起哄。
“小夢兒！”殷于歌秀眉微蹙，她雖然不討厭衛(wèi)子期，可他們越這樣她就越不安。
“好啦好啦，我不說啦。”關(guān)夢撅著嘴，給她夾了塊鮮白的魚肉，“嘗嘗?！?p> 殷于歌滿心歡喜，卻見到葉大娘的位置空著。她自里間端來瓷碗放在衛(wèi)子期面前，還冒著熱氣。
殷于歌探頭過去，睫羽輕扇，“長壽面？”
田方道，“今日是將軍的生辰呢！”
殷于歌想起關(guān)夢所說殷家舊案也是他鼎力相助才能沉冤，忽然有些內(nèi)疚，“我沒有準備賀禮…”
“傻于歌。你醒來已然是給我最好的賀禮?！?p> 在這么多人面前，直白的話讓她羞澀難擋，瑩白的肌膚上滿是紅暈。她又靠過去，輕聲說，“你如此直接，我…有些不好意思?！?p> “那，晚上單獨說情話…”
殷于歌抬首，看向他的眼底，美目流盼。“誰要跟你說情話了，我都不記得你?！?p> 說罷抬起他的酒杯，準備一嘗佳釀，卻被衛(wèi)子期握住手腕。她不悅的轉(zhuǎn)過頭，只見他眼底溫柔，“你才醒來，飲酒不好?！?p> “我…”她溫吞的放下酒杯，“那…”
“喝湯?！毙l(wèi)子期說著，便盛了滿滿一碗。
殷于歌夾過辣子雞丁，還沒送到嘴邊，又被他搶走。
“太辛辣，吃些清淡的。”
…
這頓飯下來，嘮叨倒聽得不少。
飯后，眾人為他們留下獨處空間。
夏意正濃，蟬聲喧鬧，她甫一抬頭，便看見那輪明月。明日便是八月十五，殷于歌暗自思忖，停下腳步，問，“我聽小夢兒說，是你找到了我娘親的遺骸，娘親她，葬在哪里？”
“想去拜祭？”
殷于歌點點頭，“是，子期?！?p> 竟然叫他名字，衛(wèi)子期有些愣，殷于歌滿眼俏皮，“你臉紅了?！?p> 有嗎？
衛(wèi)子期連忙伸手探著臉。
殷于歌不由得噗嗤一笑，手覆上他的側(cè)臉，輕輕摩挲那道疤，“明日給你做藥膏?！?p> 衛(wèi)子期抬手握住她的，“你為我做過?！?p> 如果按時擦藥，早就不會是現(xiàn)在的模樣，殷于歌不悅地擰著眉：“為什么不擦？”
衛(wèi)子期低聲說，“若你每日在我身側(cè)提醒，定還你一個白白凈凈的衛(wèi)子期。”
“噗?！?p> 殷于歌輕捏著他的臉，“你不講道理。明明是你的臉，怎么叫還給我。難道你變得更好看，我還受益了？”
衛(wèi)子期勾唇笑起，“我更好看，你不喜歡么？”
她轉(zhuǎn)過身去，有些慌亂的攪著手指，“誰喜歡了，你好不好看，才不干我事呢。”
“當(dāng)然關(guān)你的事。”衛(wèi)子期從身后抱住她，在耳側(cè)輕語，“我可是你的夫君?！?p> 她兀得轉(zhuǎn)過頭來，“我還沒答應(yīng)！”
“哦…”
衛(wèi)子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臉卻湊近來，在唇邊停下。她很局促，想避開，卻又好似期待著什么，無法動彈，她只好輕咬著紅唇緩解尷尬。
“于歌…”
這低語如夢似幻，炙熱的呼吸在鼻尖游動，她不自覺的垂眼，等著他。一陣清風(fēng)吹過，鶻鳥從旁側(cè)的灌木叢飛起。殷于歌被這擾，后退一步，又雙頰發(fā)燙。
“我困了，先回房歇息?！?p> 說罷徑自向房間走去，又因為剛才的主動倍感矛盾。那個身影，一直在身后默默的跟著。終于到了房間，她卻不忍關(guān)上門將他孤身丟在外面。看見她的遲疑，衛(wèi)子期快步上前，滿眼笑意，“我，去浴房洗了澡過來?！?p> “…喂！”這個登徒子。
“我沒有其他意思。”他抬起衣袖聞了聞，又輕笑道，“夏日炎炎?！?p> 看見他離去的背影，殷于歌關(guān)好門，垂眸淺笑。不知道為什么，心中油然而生幸福的感覺讓她輕快地哼著歌兒。卸掉首飾，簡單洗漱一番，只著紗衣坐在床沿上，輕晃著腿。
“衛(wèi)子期…”
她抿著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好儒雅的名字。”
子期于歌，于歌子期…
想到這里，她趴下身來抱著軟枕，臉兒埋進去屏住呼吸。須臾，又直起身來盯著外室。
怎么還沒來。
她的心里全是衛(wèi)子期。她簡直覺得自己不可理喻，明明將他都忘了，又為何如此依戀。這感覺自內(nèi)而外，仿佛就是她心中所想。聽到腳步聲，她靠在床柱上，胡亂從床頭抓過一本書，鎮(zhèn)定自若的看著。
他關(guān)門了…
他進來了…
他快到了…
“于歌?！?p> 衛(wèi)子期換了身月色薄衫，清逸高雅。幽黑的眸總是有笑意，嘴角上揚著好看的弧度，心情極佳。
“在看書？”
殷于歌忐忑的點頭。
“對我的兵書如此有興趣，都快看完了?！?p> 她這才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方才她只是胡亂拿過來，沒有注意是何書。
“這是你的？怎么在我的床頭?！?p> 衛(wèi)子期跟著坐在床沿上，“因為，我每日都在這里等你醒來?！?p> 他的眼滿是深情，殷于歌不忍再看。哪怕再多看一眼，她就會毫無遲疑的投入他的懷中。
“躺下。”
…這么直接嗎？
“雖然我們訂了親，我也讓你進來，可是我還沒有做好準備！”殷于歌說的支支吾吾，力圖直接又得體。
衛(wèi)子期挑眉一笑，“你在想什么？你今日方醒，又活動許久，我?guī)湍闳嗳嗨闹?。?p> “那，謝謝了…”
殷于歌笑起來，掩飾自己的尷尬，連忙躺了下去。沒想到自己真的，多想了。
真是的，滿腦子裝的是什么呢。
怎么感覺自己醒來之后，變傻了。
不過，這手法還真是舒服又熟練。殷于歌微瞇著眼，回眸看著眼前的他，垂眸認真專注捏腿的樣子真的…讓人心動。
“嗯…再往左一點?！?p> 就是那！
“嗯，上面?！?p> 殷于歌不由得輕咬嘴唇，腿側(cè)的那個地方真的好酸。當(dāng)他的手輕碰到大腿，殷于歌不由得一怔，“那里就不要按了，我…我困了?！?p> “困了？”
衛(wèi)子期看著她殷紅的臉，明明精神如此緊張，哪里還有困意。
“那我去熄燭?！?p> “慢著！”
衛(wèi)子期傾著身子，單衣因為活動有些松垮。殷于歌抬眼便看見胸前隱約露出來的猙獰傷疤。她跟著坐起身來，手指輕勾，好幾道傷疤縱橫交錯的刻印在胸膛。
“已痊愈。”
怕她擔(dān)心，衛(wèi)子期收緊領(lǐng)口又扯了扯腰帶。
“傻于歌，睡覺。”
“不要?！?p> 殷于歌怔愣著靠在他懷中，遲疑許久，終于環(huán)住他的腰。他的懷抱溫暖，這暖意襲來，似乎填補了空白。記憶中雖然沒有他，可是自己以前一定很愛他。否則，看見他的傷疤，她不會難過的想要哭出來。
“你需要早些休息?！彼麥厝岬恼f道，“我先去熄燭好不好？”
殷于歌點點頭，不舍地放了手。
燭火熄滅，月色灑進木窗，又照在地上。她平躺著，看著床頂凹凸起伏的陰影卻睡不著。她側(cè)過身，看著躺在身旁的衛(wèi)子期。他也沒睡，只是側(cè)身看著自己。
她不由得向那邊挪去，將手輕放在他腰間，“子期。”
“我睡了許久？”
“三個月。”衛(wèi)子期擔(dān)憂的說。
她趁著夜色輕聲問道，“我…”
卻又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嗯？”
“我想問…”
殷于歌垂眸，眸中似有月華流動。
“你說?！?p> “我，我們，以前…”
見她如此緊張，衛(wèi)子期也猜了八九分，緩緩湊近她，曖昧的眼神讓殷于歌心悸。
“有?！?p> 她心跳的好快。
衛(wèi)子期輕輕在額間一吻，旋即轉(zhuǎn)過身去平躺著，閉上眼。
“睡咯?！?p> 可是殷于歌卻睡不著。她躺了那么久，足足躺了數(shù)月，便偷偷又向他靠近了些。不知為何，總想粘著他?？墒撬窟^去，衛(wèi)子期便向外挪一些。反復(fù)幾次，衛(wèi)子期仍舊如此，他尚未睡著，卻不睜眼。
殷于歌有些惱了，她的手離開他，向反方向側(cè)過身去。
可是，他并沒有過來抱自己。
她又平躺下來，斜眼輕瞄，衛(wèi)子期神色自若，正閉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