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路上無聊
李麟一隊人馬，自揚州出發(fā)，一日行二百里，行了四五天，倒也平平安安。
一是，大家剛出遠門心態(tài)謹慎。李麟平日里養(yǎng)著的那些武林高手，走江湖經(jīng)驗豐富，處處小心。眾人出揚州前，宋王李成器已將他們的車馬行程告知各州官府，衣食住宿都是當(dāng)?shù)毓賳T提前準(zhǔn)備好的，安全方便，省去了許多麻煩。
二是，揚州宋王，天下皆知。誰敢和皇親國戚過不去？昔日，太宗皇帝李世民以強弓悍馬安定天下；時至今日，朝廷上下習(xí)武之風(fēng)依舊濃厚，上至王侯將相，下至捕快衙役，個個身手不凡。官府如此硬氣，宋王府的旗子往車上一插，哪個不要命的賊人還敢上前。
這天，眾人還在照常趕路。
李麟實在閑的無聊，說道：“總聽說，隋朝末年，煬帝昏庸，好大喜功。三次乘龍舟巡視江南耗盡數(shù)億國庫，勞民傷財，怨聲載道。那時，山間野林有大響馬三千，中響馬三萬，小響馬多如牛毛，不可計數(shù)。連靠山王楊林的王綱，都在半路遭賊人劫了。想來，實在可笑?！保戱R：指強盜，土匪。隋唐演義多用響馬這個稱呼。）
李麟：“如今，觀我大唐，昌華盛世，四海升平。自揚州，至長安，這都行了一半路了，莫說響馬，連個偷雞摸狗的毛賊都沒遇到過。”
李麟的陪讀書童，阿呆，忙拍馬屁附和道：“公子說的極是，前隋怎么能和如今的大唐相提并論。如今的大唐，家家戶戶糧倉殷實，誰還愿意去做那惡名昭著的響馬！”
那個跟著大公子李進去過幾次公主府的老都管，說道：“依老朽看，這一路平平安安，是二公子的福分，也是老爺?shù)母７?。兩年前，我和大公子趕路時還真遇到過不要命的賊人。他們?nèi)济芍槪帜娩摰叮瑲鈩輿皼啊Ｈ陶棺o衛(wèi)神勇，才將他們殺退?！?p> 李麟：“原來，兩年前，展俊是因為這事，才升的四品帶刀護衛(wèi)。”
老都管：“是的。出門在外，二公子還須多加小心謹慎。無論多富的地方都會有窮人，無論多和平的年代都會出強盜?！?p> 阿猛本來在趕馬車，聽到這話，開心的笑道：“俺覺得老都管說得對，這揚州城至今還有乞丐討飯呢，這天下怎么可能沒了強盜攔路？都是吃人家白食，有什么本質(zhì)區(qū)別？不過是，一個膽小，打不過你，只能說些軟話哄你給他飯吃，你不給人家拿你沒辦法；另一個是，膽大，能把你吊起來打，搶你的東西還不給你好臉色看，你不給就拿鞭子抽到你給！”
眾人聽后，也跟著樂了起來。想不到平日里，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的阿猛對于乞丐和強盜這個問題想的這么透徹，看來以前定然有過餓肚子的經(jīng)歷。要我說，依照他的性格，裝可憐討軟飯，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哈哈哈，哈哈哈，算了，算了，人艱不拆，多說無益。
車馬又行了一陣兒，李麟還是覺得無聊，便找阿猛解悶：“阿猛，你眼睛尖兒，這一路兒走來，林子里發(fā)現(xiàn)了多少賊人？”
阿猛答道：“公子說笑了。那些賊人們攔路搶劫，是為了活命的，又不是送命的！”
阿猛：“我們這一行幾十人，只要是個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個個身強力壯，不好招惹。還有，那王府的杏黃旗就這么迎風(fēng)飄著，賊人們看到膽子都嚇破了，還敢來搶？”
李麟：“那，照你這么說，賊人是怕了我們，不敢出來了？”
阿猛：“公子，就是這么個意思?！?p> 李麟：“那你想想辦法，怎么才能把賊人引出來，讓大家活動活動筋骨。小爺我這一路，都快悶的冒煙了！”
看阿猛想了半天，一個屁都崩不出來，李麟就知道，動腦子的事情，壓根不能指望他！
李麟轉(zhuǎn)身對眾人下令道：“到達長安之前，你們每活捉一個響馬，小爺我就賞他五十兩銀子，死的算十兩一個！”李麟是過于無聊，想和響馬們嘮嘮嗑，了解一下他們有啥新鮮事兒，所以活的比死的值錢。
那些江湖門客里，有個使單刀的。江湖人稱，斷魂刀，秦望。此人三十多歲，刀法狠辣，性格果敢，平日里話不多說，但說起話來，和他的刀一樣，總能直擊要害。他道：“公子，這里到長安也只剩下一半路程。之前，都順順利利的過來了，之后，也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賊人敢來驚擾?！?p> 忽然，秦望臉色一沉，陰冷地說道：“公子，在下斗膽，冒昧問一句。若是我等有人，能在，到達長安之前，拔了周邊響馬營寨，又該如何獎賞？”
李麟聽了他這般言語，心中感嘆，果然語出驚人，好想法！守株待兔，不如主動出擊！只是這人，不懂自己心思。自己是無聊想瞧瞧響馬吃癟的樣子，又不是真的想除盡天下響馬，犯不著費那么大力氣。
可就在這時，那個老都管立刻斥退了秦望，對李麟說到：“不可，二公子萬萬不可啊！這一路遠行，平平安安最重要！強龍不壓地頭蛇，賊人既然不來招惹我們，我們何苦再去招惹賊人！萬一，您要有個什么閃失，我可怎么向王爺交代啊！”
李麟還在王府時，就煩透了這個老家伙。明明這一行人，他最尊貴，宋王偏偏還要叮囑他，有事多請教這個老家伙，還要對他禮貌，客氣，畢恭畢敬。李麟心里早就不爽他了，心想：爹爹還管不著我呢！你個沒用的老東西，吃飽了撐的，管這么多干嘛！還敢呵斥我的門客，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不知道，有個詞匯叫做“代溝”！小爺我，真是煩透你了！
李麟當(dāng)即下令：“來人，這老東西礙事，把他給我綁了?！彪S行的，大多都是李麟心腹下屬，平日里跟著李麟喝酒吃肉。眾人得令，立刻把老都管五花大綁，扔進了馬車里。
只聽老都管還不安寧，在那里哭喪著嗓子呼喊：“你們不能這么對我??！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好歹也是陪著大公子去過三趟公主府的人啊！你們不能這么對我?。∪羰钦嬗惺裁撮W失，可要我怎么向王爺交代啊…………你們不能這么對我?。 ?p> 李麟嫌那老家伙叫聲太大，心煩，又命人扯破布堵了嘴，總算清凈下來。
收拾完老都管，李麟心情舒暢，哈哈大笑道：“秦莊主說得好。若是有人能拔了響馬營寨，只要那些響馬是在當(dāng)?shù)匮瞄T，有重案登記在冊的，朝廷的緝拿懸賞給多少錢，小爺我十倍賞給你們。不過，有一條要求，要一鍋端，拔的干凈，方便當(dāng)?shù)匮貌顐兦妩c查驗。情況屬實以后，就可以到王府賬房領(lǐng)銀子了。”李麟本來沒打算這么做的，但他今天和那老都管卯上了，他要讓隨行的所有人都知道，誰才是主子，誰說了才算數(shù)。
注：虛榮、面子這種東西，能讓人做很多不理智的事情。后來李麟闖蕩江湖，遭仇家毒手，九死一生，大概就是在此處埋下的伏筆。
僅限此故事里，貨幣換算。一文錢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的一塊錢，一兩銀子等于一千文錢，一千塊錢。（注完）
斷魂刀，秦望，當(dāng)李麟的門客差不多三年了。他一向清楚，二公子出手闊綽，算起賞錢來，給的只會多不會少。只見他雙手抱拳道：“既然有這等好事，公子，在下，先行一步。諸位，失陪了，我們長安再會?！闭f罷，策馬疾馳而去。應(yīng)是，惦記著賞銀，尋什么山賊營地，響馬寨子去了。
另外有幾個江湖門客，見斷魂刀秦望已走，也紛紛過來辭行，尋自家財路去了。只留下一個使長劍的巴蜀劍客，江湖人稱，天羅劍，司馬飛虹。
李麟：“那些人都尋財路去了，司馬少俠難道不心動嗎？”
司馬飛虹自顧自地飲酒，頭也不抬道：“鐵護衛(wèi)，不也沒走嗎？”
鐵護衛(wèi)指的就是李麟的貼身護衛(wèi)，阿猛，全名鐵猛，一身刀槍不入的橫練武功，實力還在那幾個江湖門客之上。
阿猛道：“我和你們不同，你們是食客，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我鐵家三代，都是王府重臣，怎么能為了點錢，連自家主子安危都不顧了！”
司馬飛虹聽后哈哈大笑，放下酒壺，說道：“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春秋時期的晉國豫讓，也是門客。為了給主公智伯瑤報仇，漆身吞炭，留下“士為知己者死”的千古佳話。我自認，無法與之相提并論。但和鐵護衛(wèi)心思一般，自揚州至長安，定不會離開公子半步，誓死護得公子周全！”
李麟聽他說話這么有良心，心中大喜，稱贊道：“好，巴蜀俠客，果然義字當(dāng)頭！從今往后，你也別拿自己當(dāng)外人了！阿猛，隨我左右，護我安危。你就辛苦點，多跑跑腿，幫我辦些要緊事，我信得過你！”
司馬飛虹正色道：“公子所托，萬死不辭?！贝嗽捳f的甚是慷慨激昂！
李麟哈哈一笑，對眾人道：“看來，今天這錢沒白花出去。大浪淘沙，還真淘到個寶貝！”王府眾人都朝司馬飛虹望去，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一隊人馬，有說有笑，繼續(xù)朝著長安行進。
注：豫讓出自《史記，刺客列傳，豫讓》?！笆繛橹赫咚?，女為悅己者容?！保鲎栽プ屩?。
豫讓曾侍奉范式、中行氏，寂寂無名。后從智伯瑤，智氏以國士之禮待遇。
趙、韓、魏三國聯(lián)手滅晉國智氏，智伯瑤兵敗身亡。趙襄子最恨智伯，漆其頭以為飲器。
豫讓逃到山里，不久想念智伯恩情，說道：“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為他報仇而死，才算還他恩情，無愧立于這天地山川。”
豫讓使用假名字，獲得了一個在趙國宮中掃廁所的職務(wù)。趙襄子認出了他，豫讓面無懼色，拿著匕首說：“我就是來為智伯報仇的！”護衛(wèi)們捉住豫讓以后，趙襄子覺得他有大義，就放了他。
后來，豫讓用黑漆涂身改變自己的外貌，吞炭燒壞舌頭改變自己的聲音，準(zhǔn)備尋找機會，再次刺殺趙襄子。
他的一個朋友見了，對他說：“以你的才能歸順趙襄子，趙襄子肯定親近你，那時你再刺殺他不是輕而易舉？何苦自殘身形？”
豫讓答到：“既然當(dāng)了人家的家臣，卻想殺他，是懷有二心。今天我雖舍易求難，但有我這個先例，后世懷有二心的臣子怕是都要面含愧色了！”
豫讓在“赤橋”下刺殺趙襄子，又被捉住。趙襄子說：“你以前不也侍奉過范式、中行氏嗎？智伯瑤把他們都滅了，怎么沒見你為他們報仇？為何一直刺殺我，不肯罷休？”
豫讓答：“他們以眾人之禮待我，我就以眾人之禮報答他們。智伯以國士之禮待我，我肯定要用國士的品行報答他?！?p> 趙襄子感慨：“你為了智伯，國士之名已經(jīng)達到。我寬赦過你一次，也已經(jīng)算尊敬你了吧？今天，你又來刺殺我，我不該再釋放你了?！?p> 豫讓答：“我聽說明主不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義。你已經(jīng)寬赦過我一次，天下莫不稱君之賢。今日之事，我必然該死，但請借你衣袍一用，我要用劍刺之，表明我的報仇決心。再無其他奢望，入得九泉之下，也不記恨你殺了我。”
趙襄子給他衣袍。豫讓跳起猛刺三下，大笑道：“吾可以下報智伯矣！”接著，伏劍自殺。死之日，趙國志士聞之，皆為涕泣。
再后來，“赤橋”改名豫讓橋。后世有詩云：俠腸烈膽矢精誠，只為報仇不為生。今日試聽橋畔水，淙淙猶似剁袍聲。（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