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素云這幾天感覺身體不大舒服。
谷子現(xiàn)在不怎么在他們這邊住，老兩口吃飯就有些糊弄。這天中午，姜素云給谷子打電話，問她中午回來不？當(dāng)?shù)玫椒穸ǖ幕卮鸷?，姜素云便有些失望?p> 說實話，她對于這個大女兒，著實有很大的指望：兒子高嘉良在大洋彼岸指望不上，二女兒離得遠(yuǎn)，小女兒性子急，——尤其是這么多年自己是怎么對汪小涵的，姜素云心里非常明白，即便人家不嫌棄她，她自己也覺得心虛?！钦嫘南胫f一哪天身體不行了，跟著谷子養(yǎng)老?？墒牵茸舆@陣兒跟個瘋子一樣，指不定什么時候回來住上幾天就沒影了。將來能靠得上嗎？
既然女兒不回來，兩個人吃飯就簡單多了。姜素云讓高松下樓，去小區(qū)門口買了幾個生煎包，又買了一只熟雞，做了兩碗紫菜雞蛋湯，午飯就算解決了。吃完飯，老頭子在外面刷碗，姜素云就回屋躺床上，還沒躺十分鐘，心臟就開始難受，就趕緊大聲喊高松。
高松看老婆子臉色不大好，說話也少氣無力，習(xí)慣地先把血壓計拿來，一量低壓90，高壓180，明顯血壓升高了。高松就有點生氣地說：“早上又沒吃硝苯地平吧？”
姜素云懶洋洋地說：“你就別怪我了！我忘了，你也不督促我。趕緊給我拿藥?！?p> 高松讓姜素云含服了一片硝苯地平，扶著她平躺到床上，就要給谷子打電話。
姜素云知道老伴要干嘛，擺擺手，說：“不用打，一會兒就沒事兒了。”
高松生氣地說：“要她們何用！一個個地，正經(jīng)時候都指不上！你也是，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去集資！搞得雞犬不寧地！”
姜素云痛苦地?fù)u搖手，示意高松別說了。
半個多小時后，藥開始起作用，姜素云才慢慢緩過勁兒來。
集資案給她后半生帶來的痛苦，只有姜素云自己清楚。
她不甘心地給林巧撥電話過去，依然提示關(guān)機(jī)。
高松心疼地看著老伴，說：“別打電話了！誰愛死愛活，先顧自己的身體吧！”
姜素云嘆口氣，說：“哎，這一刀早晚得挨，我聽人說了，誰拉來的集資款誰來賠償，幾百萬呢！”
高松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站起來去翻他平時看的報紙。翻了會兒，也沒找到他想找的東西。但他依稀有印象，就對姜素云說：“你也別急，我好像看過報道，說結(jié)案后對受害者的款項分批賠償，不得少于百分之十。而且，是清算集資頭目的財產(chǎn)后進(jìn)行賠償。你上面不是還有周如璧嗎？怎么也不能都拍到你身上來！”
姜素云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真的嗎？”
“我看報紙上這么寫的。事情已經(jīng)這樣，你就別操心了。對了，你知道我剛才出去買包子，看見誰了嗎？”問出這句話來，高松就有些后悔?？墒?，人老了，往往是說什么事才能想起什么人，自己也是想到了就說出來，全然忘了正在安慰老婆。
姜素云卻不知道高松一剎那想了這么多，順口問道：“看見誰了？”
事已至此，高松也不能不說：“我看見郭威了！”
“那個混蛋玩意兒！你提他干嗎？”姜素云責(zé)備高松道，卻又忍不住問：“你怎么就看見他了？你倆說話了嗎？”
“沒說話。哎，也怪可憐的?！备咚蓢@口氣，把看見郭威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高家現(xiàn)在住在D城比較高端的一個小區(qū)。小區(qū)內(nèi)噴泉、水系，綠植、球場，應(yīng)有盡有。據(jù)說，這算是個富人區(qū)，里面住的大都是D城先富起來的那批人。
既然有錢人多，附近商家就少不了。小區(qū)外面的道路上，小攤小販也不少。高松買的生煎包和熟雞，就是小區(qū)外一個常攤。
且說高松出了小區(qū)，順著道路往西邊走，路邊擠擠挨挨，都是做買賣的人。有賣魚蝦的，有賣蔬菜的，還有賣烤肉熟雞，水果甘蔗的。吆喝聲此起彼伏，人與人摩肩接踵，簡直像到了農(nóng)貿(mào)市場。
高松買了生煎包，就又往前走去買熟雞。
走到一個路口，看見有人在吵架。高松不愛看熱鬧，但人實在太多，走著躲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吵架的跟前。
“你交錢了嗎？我這攤位是交了錢的，你擠到我這兒算什么！”一個賣水果的婦女，正指著一個大高個在發(fā)飆。
高松看大高個有點眼熟，只聽大高個低聲下氣討好地說：“大姐，都不容易，體諒體諒吧！”
高松這才看清，原來是郭威。
郭威戴著副手套，手套上都是臟黑，他的身邊是一輛三輪車，車上放著一個自制的烤爐，烤爐上一排排小盒子，散發(fā)著烤紅薯的香味。
那婦女不聽郭威求情，生氣地推搡著他的三輪車：“你到一邊去，別在我這兒！剛才那倆年輕人，本來要買我的山竹，看見你的烤紅薯了，人家就改主意了。你這不是害人嗎？”
平素飛揚跋扈的郭威，這時只是一股勁地說好話：“大姐大姐，看在咱倆歲數(shù)差不多的份兒上（其實那女的比郭威要老許多），就容我在這兒擺會兒吧！我已經(jīng)找了好半天了，好不容易才看到到這兒有點空地兒，兒子老大了，沒工作沒房子，一家?guī)卓谌说戎院冗^日子呢！要不我還也不出來干這個?！?p> 高松看這情形，生怕郭威看見自己，說出什么不中聽的話來，趕緊往前走了。
聽高松說完，姜素云不由面露赧色。沒想到郭威混成這樣了。要不是自己動員李紅參與集資，郭喜才的兒子怎么也不至于去賣烤紅薯。唉，都怪那個林巧，都怪周如璧！他可把眾人害慘了！
想到這里，姜素云想起谷子去清源送材料的事情，心想，周大民不是說找律師打官司要錢嗎？怎么一直杳無音訊呢？
心里想著這事，姜素云就躺不住了。她坐起來，讓高松把那個記電話號碼的小本本拿過來，拿起手機(jī)就撥周大民的號。
還好，剛響了兩聲，那邊就接通了。
周大民倒是一如既往地?zé)崆椋豢谝粋€“姜姨”，可是一說到什么時候能把集資款要回來，周大民就蔫了。
姜素云有點氣憤，說：“不是說找律師了嗎?我的合同和資料，上次可是都讓我閨女交給你了?！?p> 周大民無奈地說：“姜姨，我的也讓收走了。是天津那邊過來一個高管，說需要換合同，換了合同，就給咱們往回要錢?！?p> “那你認(rèn)識他嗎？”
“不認(rèn)識，平時也是電話聯(lián)系，給他材料是第一次見面?！?p> “老周知道這人嗎？”姜素云不甘心，老周就是周如璧。
“我也不清楚?。 敝艽竺褚粏柸恢?。
掛了電話，姜素云憂心忡忡，幾乎可以肯定，這筆集資款是要不回來了。不僅要不回來，自己的那些合同，唯一的證據(jù)也被拿走了。
這才叫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一旦真的要自己退賠小戶的損失，自己可怎么辦？
只盼著周如璧說得了大話，也能擔(dān)得起大事，當(dāng)初既然吃下去，現(xiàn)在就都吐出來，讓大家至少保個本錢，大家伙兒以后都安安生生過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