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從母親家吃飯回來,張宏有一個星期沒回家了。
張宏說他跟劉虎一起籌備甜玉米加工基地的事情,現(xiàn)在正是緊鑼密鼓的時候。——今年是閏月年,“過了閏月年,走馬就種田”,農(nóng)民們馬上就要開始春耕,然后根據(jù)情況安排今年的生產(chǎn):種什么?種多少?這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在這之前,必須跟農(nóng)戶把甜玉米種植和收購合同簽下來,否則現(xiàn)在沒人種,將來又到哪兒收甜玉米搞加工?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現(xiàn)在實在是忙得顧不過來。
谷子心里氣惱:你光說不同意兒子在那邊安家,那你怎么想的?你倒把你的想法拿出來啊!光說在BJ買房,還給我出主意,讓我跟萱子借錢。你自己倒好,啥事兒也沒有了!
可是氣惱歸氣惱,張宏不回來,谷子有氣也沒處撒。兒子已經(jīng)三十歲了,人家又自己談好了女朋友,做家長的總不能老這么拖著不給孩子辦事!傳出去了惹人笑話!
現(xiàn)在單位查考勤查的嚴,管理也不像以前松散,谷子也只好按規(guī)定按時上下班。
單位里邊別人不知道帥帥談對象的事情,只有歐陽明濤,一見面就問:“谷子,啥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每當這個時候,谷子只好說:“近期沒個合適日子,到五一的時候再看吧!”
現(xiàn)在,眼看著三月份快結(jié)束了。
前兩天,帥帥打來電話,說絲絲又懷孕了。
這讓谷子特別著急上火!張宏死犟著不同意帥帥在鎮(zhèn)江安家,而讓兒子回D城這五六線小縣城安家的話谷子自己都說不出口!許多約定俗成該婆家做的事,自己這婆家可基本上是啥都沒做,新房子、新車子都沒買,兒媳婦的肚子卻在一天天催著。黎家想讓在鎮(zhèn)江安家,張宏嫌倒插門不好聽,照這樣下去,唯有在BJ買房才可能讓張家和黎家都勉強接受。
但是,錢呢?都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何況買房子這么大的事!
谷子不得不想到了萱子。
她跟萱子年齡相近,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但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親不起來。
還在做姑娘的時候,姐妹倆就互不服氣,經(jīng)常一言不合就起爭執(zhí)。吵著吵著,話題就變味兒了。姐倆互相表功,誰也不服誰。谷子掛在嘴上的口頭禪是:“我是老大,從小幫媽洗衣做飯,還得哄著你倆。”
萱子也不示弱:“我十幾歲就進了劇團,十四歲開始掙工資了,我掙的錢一分不少全交給媽,我對家里的貢獻不比你少!再說,你那時候當兵,家里還得給你貼錢寄東西呢!”
萱子這么一說,谷子就無話可說了。
當年,高松姜素云完全有能力送萱子去當兵,但萱子不喜歡,她長得秀氣,總覺得當兵就是舞刀弄槍,她喜歡戲劇,纏著高松非要學(xué)戲,于是高松就安排萱子進了地方劇團。
萱子不僅長相漂亮,而且學(xué)戲勤快,刻苦懂事。師傅十分喜歡她,也就更加悉心傳授。很快萱子就學(xué)會了師傅的全套路數(shù)。由于萱子唱念做打功夫過硬,不久就學(xué)徒期滿掙上了工資,漸漸還成了劇團有名的臺柱子。
那時候,大姐谷子參軍了,麥子剛剛上學(xué)。麥子從小體弱,爹媽一來年輕,玩性大,不怎么以家庭和孩子為意,二來姜素云本身就是那種在家里呆不住的女強人,麥子幾乎就沒人管。
善良的萱子很心疼這個小妹妹,對她的關(guān)照就分外多一些。只要萱子在家,麥子小腦袋上就會有讓同學(xué)羨慕的、編得十分漂亮的小辮子。只要萱子出去演出,麥子的頭發(fā)肯定亂糟糟不成樣子。
萱子那時候掙錢不多,但每次發(fā)了工資,總要給麥子買各種好吃好玩的,然后剩下的才如數(shù)交給母親。為這個,萱子沒少挨母親的責罵,但她總是當時認錯,過后依然,氣的母親也沒辦法,就只好隨她了。
所以,萱子一說掙工資的事,谷子就說無話可說了。
再到后來,因為陸豪托人上門提親,在得知谷子跟張宏已經(jīng)確立戀愛關(guān)系的情況下,陸豪喜歡上了漂亮大氣的萱子。兩人結(jié)婚以后,日子越過越紅火,萱子在娘家的地位自然也與眾不同。谷子對萱子就更存了份一較高低的心,始終對萱子不服氣。
但凡能想到一點別的辦法,谷子就不想開口跟萱子借錢??墒牵Q哉f世上有“四不擇”:寒不擇衣,慌不擇路,饑不擇食,貧不擇妻?,F(xiàn)在兒子的婚事迫在眉睫,張宏出了個需要借錢才能完成的主意,然后就啥也不管了,自己還能顧得了那么多的面子里子嗎?
其實就算張宏不說,谷子也明白張宏的心事。兒子帥帥一出生,張宏就說過:“咱這可是給高家有后了!”
谷子心里對這個觀點是認同的。大哥高嘉良遠在大洋彼岸,跟家里關(guān)系冷漠而生疏,妹妹萱子遠在徐城,生的又是兩個姑娘;麥子和汪小涵一直沒生孩子,高家可不就帥帥這一根獨苗?
高松和姜素云的工資不少,經(jīng)常幫襯谷子。張宏和谷子兩口子的日子絕大部分都是靠娘家?guī)鸵r起來的。所以導(dǎo)致張宏和谷子兩口子一致認為:將來帥帥要是結(jié)婚用錢,老兩口肯定不能袖手旁觀。姜素云也一直有這個許諾。
現(xiàn)在真到了需要出力時候,才發(fā)現(xiàn)當初的指望竟然全是空的!谷子相信姜素云愿意出錢,可問題是母親已經(jīng)把多年積蓄都投在融資上打了水漂,就算有也是無力了!
谷子不由抱怨:張宏自己沒本事,心氣還挺高。他要像張萬虎那樣能掙錢,像個男人,自己還用的著發(fā)愁這事?
想到張萬虎,谷子心里一亮:怎么就把他給忘了呢?那天在BJ,張萬虎還說:“你是我的女人,以后我再也不會讓你發(fā)愁。”
想到這里,谷子趕緊給張萬虎打電話,說帥帥結(jié)婚,想在BJ買房,跟他借二百萬。
谷子做夢也沒想到,張萬虎拒絕得非常干脆:“妹子啊,別怪哥哥心狠!這房子要是你住,別說買一套房子,就是別墅我也給你買!帥帥將來生下孩子姓張,又不姓高!這是他張宏的事情!你就別這么操心了!我?guī)湍阍趺炊夹校瑥埡赀@兒我?guī)筒恢?!再說,我現(xiàn)在資金也是緊張,趕上這個坎了,也拿不出那么多現(xiàn)金?!?p> 谷子掛了電話,氣的差點哭出來。她一個人呆著,只感覺六神無主。這時候,帥帥的電話來了。
帥帥跟母親寒暄幾句,直截了當?shù)貑柲赣H:絲絲肚子里的孩子是留下?還是做流產(chǎn)?
谷子當然不同意流產(chǎn)。一來這是她家的骨肉,二來她是女人,知道女人總是流產(chǎn)的后果。絲絲已經(jīng)流過兩個孩子,再流產(chǎn),以后還能生育嗎?
掛了帥帥的電話,谷子心一橫,撥通了萱子的電話。她想,為了兒子,顧不了那么多了!
萱子聽姐姐張口就借二百萬,心里暗暗吃驚。誰家的錢也不是刮風刮來的呀!你以為陸豪掙這些錢容易嗎?去年還差點折進去,幸虧有驚無險。
還有,結(jié)婚這種事兒,有多大能力辦多大的事兒,她不明白,姐姐為何要這樣打腫臉充胖子。買房子就開始借錢,那裝修呢?聘禮呢?
萱子是那種不藏心機的人,很明確地回答谷子:“姐姐,這個錢我借不了?!本筒辉僬f什么。
連著兩處碰壁,讓谷子很傷心。她越想越生氣,就跑到母親姜素云家。
姜素云看谷子不高興的樣子,似乎剛哭過,關(guān)切地問:“這是怎么了?”
谷子跟母親說了跟萱子借錢的事情。姜素云嘆口氣,二閨女家大業(yè)大,平時又極為孝順,娘家大大小小的事哪件都出力不少,平時娘家這邊都當祖宗供著,所以,萱子說不借,姜素云盡管心里不快,也不好評論什么。
姜素云說:“你呀,就不該跟萱子張口。放著個財神爺爺不去求,瞎張那口干什么!”
本來,谷子沒好意思跟母親說自己跟張萬虎借錢也被拒絕了,現(xiàn)在聽母親說什么“財神爺爺”的話,知道指的是張萬虎,氣不打一處來。
谷子生氣地說:“什么財神爺爺,狗屁!”就把張萬虎的話大致學(xué)了一遍。
姜素云也很意外,但很快就冷靜下來。反而安慰谷子說:“人家萬虎說的沒錯,本來就是張家的事情嘛!再說了,萬虎對你不薄,你可要對得起人家,不能因為這個就跟人家吵了鬧了的?!?p> 谷子聽得氣急敗壞:“媽,有您這樣當媽的嗎?還教我這個!”
姜素云倒不生氣,擺擺手:“別急!帥帥的事情,我倒有個主意。”
高松瞪了老伴一眼,姜素云也不理會,對谷子說道:“要我說,咱也不在BJ買房子了。他們黎家不是很有錢嗎?那個絲絲又不愿意到咱們這邊,那咱就在南京買房,在南京安家?!?p> 谷子一撇嘴:“好我的媽呀!您這叫什么主意?您以為南京的房價比BJ便宜多少呀?您這等于沒說?!?p> 姜素云說:“你也太小瞧你媽了,南京房子貴,我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可是南京離鎮(zhèn)江近,黎家人應(yīng)該也不會反對?!?p> 谷子看母親說的似乎有道理,就繼續(xù)聽母親往下講。
姜素云很有把握地說:“黎家就這么一個女兒,跟帥帥也流產(chǎn)好幾次了。我就不信他們能看著姑娘老這樣糟害身體。再說了,他們就不怕別人議論?那么大個小伙子住在他家,算怎么回事?”
谷子說:“您說的這些我都贊同??墒牵@跟在南京買房子有啥關(guān)系?”
姜素云輕蔑地看一眼女兒,說:“要不說你笨呢!黎家人要心疼姑娘,自然會比咱們著急!咱家一個大小伙子怕什么?又不是拖不起!她家才拖不起呢!先不說結(jié)婚的事情,就拖著等那邊催!他要催咱,咱就說兩家出錢,在南京給帥帥買房。讓他倆在那兒結(jié)婚,估計黎家也不會反對,豈不是兩全其美?也省的落個倒插門的名聲!”
一席話說得谷子頻頻點頭,滿腹愁腸一下子煙消云散。谷子高興地抱一下老媽:“好啊!今兒我可算是服了!還是老姜厲害!哈哈,姜還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