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風起。
秋意,隨風拭來。
幾片枯黃的落葉自樹梢上褪落,乘風逸舞,紛紛揚揚的落到擂臺之上。
它們就好似是一片片秋天的精靈,為了迎接什么,而事先將自己鋪陳在了那里。
不多時,兩道人影,走上了擂臺。
一個,四條眉毛。
一個,濃眉大眼。
他們悠然地走來,活像兩個飯后遛彎兒的老大爺,渾身都散發(fā)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淡定氣質。
擂臺的四周,已站滿了人。
擂臺邊上的評審席上,以沈幽然為首的那些前輩高人們也都目光如炬、神情專注。
此刻,即將在擂臺上展開的,是本次少年英雄會武試部分第四輪的最后一場比試,而那對戰(zhàn)的雙方,正是孫亦諧和黃東來。
是的,在文試中排名較高的黃東來,前三輪都是輪空的,而按照那晉級表,第四輪里他遇上的對手,正是上一輪郭琮和孫亦諧之戰(zhàn)的勝者。
和之前的兩場不同,孫亦諧這次干脆就沒把三叉戟帶上臺來。
當然了,黃東來也是赤手空拳的。
風中,兩人肅然而立。
他們沒有向彼此施禮,甚至沒有眼神交流。
兩人一個抬頭四十五度看天,面露憂郁;一個低頭四十五度看地,故作深沉。
沉默了半晌,才有一人開口。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孫亦諧仰著頭,用一種悲天憫人的語氣哀嘆道。
“是啊,這一戰(zhàn),恐怕也是宿命?!秉S東來沉聲應之。
臺下的人都知道這兩位是好友,所以他們在開打前說上這么幾句,也沒人覺得奇怪。
短暫的停頓后,孫亦諧又道:“此戰(zhàn),你我當各盡全力?!?p> 黃東來道:“那是自然?!?p> 孫亦諧道:“那便最好。”
兩人這番沒什么實質內容的對話似乎還很長,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黃東來道:“可你連兵器都沒帶上來。”
孫亦諧道:“我?guī)Я??!?p> 黃東來道:“在哪兒?”
孫亦諧道:“在你面前?!?p> 他這言外之意,觀眾們也都聽懂了,意思是他這個人本身就如一件兵器。
黃東來道:“好?!?p> 孫亦諧道:“的確好。”他頓了頓,又道,“可你好像也沒帶兵器?!?p> 黃東來聞言,微微一笑:“呵……你也知道,我是使暗器的。”
孫亦諧道:“我就是看出……你一件暗器都沒帶就上臺了,故有此一言?!?p> 黃東來笑了:“那就要看你怎么定義暗器了?!闭f著,他便隨手摘起了一片落在自己肩上的落葉,再道,“在我看來,這……也可以是暗器?!?p> 這話可嚇人,而且真的嚇到了不少人。
觀戰(zhàn)的武林群豪們也是只聽聞過這位黃門少主的大名,但從未見識過他的功夫,如今他一開口就在暗示自己可以“飛花殺敵、落葉傷人”,那大伙兒肯定是驚了啊。
要知道,撿起石頭瓦片這類硬物當暗器扔出去,這很多人都行,哪怕是些二三流的暗器使用者也能做到;但若是要把“落葉”當暗器使,那就算是一些一流高手也未必行。
這件事的難度,類似于讓你用一根筷子去打斯諾克并打出了147分,又好比讓你蒙著眼睛打麻將還照常出千不被發(fā)現(xiàn)。
這根本就不是什么光靠苦練就能達到的境界,必須是天賦異稟者再經過多年的刻苦鉆研才能實現(xiàn)的。
但黃東來這個年僅十七歲的黃門少主眼下卻說自己已經能把落葉當暗器了,大家聽了能不震驚嗎?
“好?!迸_上,孫亦諧卻對黃東來的話沒那么大反應,只是平靜地接道,“既然大家都有兵器,那是可以動手了?!?p> 黃東來接道:“嗯,可以了?!?p> 兩人說著,終于不再站在原地擺POSE了,而是同時轉頭,目光相銜,隨即又各自朝前走了幾步。
這擂臺本就不算很大,幾步之間,兩人就來到了對手面前,只隔五步之遙。
然,此刻,他們還是沒擺出架勢,只是雙雙負手而立,面對面地盯著對方。
“三招夠了嗎?”孫亦諧很快又開口問道。
“兩招就不夠了嗎?”黃東來接著問道。
“那干脆一招吧?!睂O亦諧又道。
“行?!秉S東來道,“就一招?!?p> 他那個“招”字出口的時候,兩個人的體勢都發(fā)生了略微的變化。
孫亦諧看似身形未動,但明眼人都瞧出他在那個瞬間已全身放松,完成了“脫力”,做好了爆發(fā)的準備。
黃東來則是將左腿略微后撤了半步,右手的食指輕輕一顫……似是在喚醒自己指尖的肌肉記憶,為了接下來的動作而蓄力。
秋風蕭瑟,殺氛逼凝。
兩人終于不再交談,蓄勢將發(fā);臺下的觀眾們也都屏息凝神,拭目而待。
不料……就在那劍拔弩張、如弦欲崩的最緊要關頭。
突然!
孫黃二人又同時松懈下來了。
“好功夫,領教了?!本o接著,黃東來就抱拳拱手,說了句好像是在認輸的話。
“你也不差。”孫亦諧回了一禮,“承讓?!?p> “請!”
“請!”
他們相互道了聲“請”,接著就雙雙走下臺了。
毫無疑問,周圍看著這場“比試”的觀眾們全都傻了……
沒人知道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但又好像每個人都知道了個大概。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在出手前就已預判了對招的結果’?”
“他們……在意念中對完了招,分出勝負了?”
別說是觀眾們了,就連評審們都有點兒懵,還有人小聲互相確認著:“這算是孫亦諧贏了對吧?我們沒誤會吧?”
其實,這些人真的想太多了……
他們剛才看到的那場戲,是孫亦諧和黃東來在飯后剔牙的時候順便想出來的,且大部分還是即興發(fā)揮。
演這出戲的原因也很簡單——黃東來吃了獬膽丹后無法運功的癥狀仍未消失,根本比不了武。
本來黃東來是打算輪到自己時直接棄權就得了,但趕巧不巧的他的對手剛好是孫哥,于是兩人一合計,咱們就上臺裝個逼吧。
這樣一來,既能掩飾掉黃東來是迫于無奈才棄權的事,又能互相提升一下逼格。
哪怕事后有人看出他們就是演戲也無妨,最多會認為是他倆是好友間互相幫忙,在勢必有一人要淘汰的前提下幫助晉級希望較大的那個保存體力;不可能有人會往“黃東來不能運功了”這種事上想。
就這樣,在這番莫名其妙的鬧劇過后,孫亦諧再進一輪,儼然已在八強之列。
而孫亦諧在下一場八進四的比賽中將遇到的對手,又是一位“種子選手”;此前馮順風也提到過此人,他便是由沈幽然在大名單外特邀的幾位少年英雄之一——“蒼山飛鶴”之傳人,柳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