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珞就不該喝那罐啤酒的。
現(xiàn)在她四肢無力、大腦混沌,像只醉貓一樣抱著毛毯蜷縮在沙發(fā)上,睜著雙眼放空。酒精麻痹了小腦,讓她總感覺自己像是浮在海面上,身體跟隨海浪的運動時起時落,一半無奈、一半愜意。
屋子里的光逐漸暗下去后,有汽車車燈的光從窗外闖進來,見顏珞并沒有要跟它們玩耍的意思,于是它們又很快地溜了出去。
光影交錯里,顏珞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個下午。
少年一步一步朝她走來,身后層層疊疊的絢爛晚霞給他的輪廓染上一層薄薄的金色,看起來像極了專門趕來人間給她救贖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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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禾海三中后街。
“妹妹啊,哥幾個最近手頭有點兒緊,都好長時間沒去擼串兒喝酒了。你看看,你方不方便借點兒小錢?放寬心,過兩天肯定還你?!?p> 面前的小混混染了一頭飽和度極高的綠色頭發(fā),可他偏偏又是個黃皮,這種顏色對比和他那副猥瑣的表情通力合作,形成了一種別扭的視覺沖擊。
但是這并沒有沒有讓顏珞忘記,她剛剛被一把水果刀挾持到這條小巷深處的事實。
今天是顏珞生理期的第一天,她渾身酸軟使不上力氣,所以沒能在這些小混混看到她之前成功地溜之大吉。
算了,識時務(wù)者為俊杰,顏珞從書包里翻出錢包,遞了過去。
見綠頭發(fā)拿到了錢包,不遠處的那三個小混混頓時湊了上來,圍成一圈看著綠頭發(fā)數(shù)錢。
顏珞忍不住在心里嘆了一口氣,這些小混混啊,長得難看就算了,你說你家又沒有礦,為啥不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呢?
淪落成了社會閑散青年也就算了,一個個的還沒有理想沒有追求,整天就靠著欺凌弱小維持生計。于是看向他們的眼神里帶上了幾分同情。
“你這是什么意思?”綠頭發(fā)被顏珞的眼神惹毛了,“少用那種眼神看老子!”
說著他走了過來,高揚起右手朝著她的臉頰扇過去,顏珞預料到了他的動作,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左手,堪堪擋下了這一巴掌。
結(jié)果黃毛臉上的怒意更甚,右手摸向了腰間的水果刀。
顏珞見狀,腦子里只跳出了一個念頭,完了。
這時從巷子口傳來一聲怒喝,“干什么呢!”
顏珞聞聲望去,是一個個子高高的男生。他快步走來,一把推開了綠頭發(fā),擋在了顏珞面前,“這是我護著的人。要么現(xiàn)在立刻滾,要么跟我打一架。”
當即,一股欽佩之情自顏珞心底油然而生。
說話做事干凈利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這不就是她最想要與之相處的人嘛!顏珞心里對他生出了一種莫名的信任。
這時他偏過頭,把聲音放柔了安慰顏珞,“別害怕,不會有事的?!?p> 顏珞一愣,別扭地轉(zhuǎn)開頭不去看他。
忽然這么溫柔做什么?!
她可是顏珞?。『毯H械哪侨撼羝猩鷤兛谥械溺蟾绺绨。∮惺裁春煤ε碌??她才不會害怕呢!
嘶……小腹好痛!
綠頭發(fā)被莫名其妙推了一把,心情更不爽了,可就在他罵了句臟話,準備招呼小弟打人的的時候,腰間的水果刀已經(jīng)到了對面那小子的手里。
綠頭發(fā)仰起頭看向他,試圖擺出一副兇狠的表情嚇唬嚇唬這小子,卻先被他臉上的狠厲撲滅了心里的不忿。他不安地縮了縮脖子,把錢包扔到地上,迅速拔腿跑出了巷子。
那三個小混混也跟綠頭發(fā)一樣,片刻間不見了人影。
顏珞松了一口氣,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同學,謝……”
“謝謝”兩字未完全出口,原因是他轉(zhuǎn)過了身,顏珞被他的長相牽住了思緒。
此時兩個人只隔著半條手臂的距離,她腳下踩了一塊板磚,平視的高度剛好能看到他的嘴唇,形狀很蠱惑人心,讓人有一種想吻上去的沖動。再略微抬一抬頭,就是他的高挺鼻梁,和藏了鋒芒的沉默眉眼。
無一處不攝她心魄。
“沒事?!彼麛[擺手,似乎對這件事并不怎么在意,“最近這條路上小混混很多,不太安全,你明天就別從學校后門出來了,還是走正門那條路吧?!?p> 我的老天爺啊,他聲音真好聽?。?p> 顏珞就在那里呆呆的站著,好像被偷走了一段靈魂,直到他的手指點了一下她的額頭,這才恍然驚醒。
他已經(jīng)撿起了她的錢包,小心擦干凈了上面的塵土,又極其自然地卸下了顏珞的書包,把錢包放了進去,“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溜了,我送你一段吧?!?p> “那個……”顏珞快步跟了上去,“同學你好,我是高二七班的顏珞,你在哪個班的?原來好像沒見過你啊?!?p> “祁懷瑜,高二一班。我上周剛轉(zhuǎn)過來,沒見過很正常。”不記得也很正常。
“祁?是祁連山脈的祁嗎?”
祁懷瑜停下腳步,展露了今天第一個發(fā)自真心的笑容,“這么聰明嗎?”
“可不是嘛!”
“那我們之前見過面的事,你不記得了?”
顏珞有些懵,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你還欠我一樣東西,下次見面記得還給我?!?p> 祁懷瑜說完,邁開長腿接著往前走。
顏珞一時想不起來究竟什么時候見過他,索性把這個問題拋到了腦后,快步跟上了祁懷瑜的步調(diào)。
從顏珞的方向看過去,剛好能看到祁懷瑜滾動的喉結(jié)、微微上揚的唇角,和右耳耳后那顆小小的、紅色的痣。
“祁懷瑜,其實正常情況下,我是不會面臨剛才那種情況的?!毕袷遣皇芸刂埔粯樱忉尩脑捑瓦@么輕輕松松地出了口。她在祁懷瑜心目中的形象,可不能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那簡直太丟人了。
“嗯?那你正常情況下會怎么樣?會跟他們打一架?”
顏珞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鼻梁,“我原來都是遠遠看見這些小混混,就直接跑的?!?p> 顏珞怎么可能會和他們硬剛?雖說她脾氣直率,雖說她學過四年散打,但是她的腦子還是好使的!這種情況下溜之大吉顯然才是正確選擇。
“那這次為什么沒跑?這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很危險?!?p> 顏珞本想直接說自己來了例假,但想到這樣的話祁懷瑜可能會尷尬,于是信口胡謅了個理由,“當然是為了遇見你啊。”
“油嘴滑舌。”祁懷瑜輕笑出聲,聽起來,似乎還挺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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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兩個人從星座聊到星系,又從戶外運動聊到室內(nèi)裝修,總之話題天南海北,每句話都是在開玩笑,可又都帶著那么點真心話的意思。
顏珞沒想到,她和祁懷瑜的脾氣愛好竟然如此相投,以至于她到家時還有些意猶未盡。
“那什么,我到家了?!鳖佺舐氏乳_口,打破了從兩人進入住宅區(qū)時就莫名開始的沉默。
不然兩個人就要將站在原地、時不時瞄一眼對方的動作保持到天黑了。
“好?!逼顟谚ぐ咽掷锏臅f給她。
顏珞伸手去接,看到他手腕上的發(fā)圈時一愣,腦中一道靈光乍現(xiàn),“你是那天那個……”
祁懷瑜笑而不語。
顏珞也笑了起來,這緣分也太有趣了。
“這事兒不怪我??!那天你戴了口罩,聲音跟今天又不一樣,我怎么知道你就是那個綁臟辮的哥哥啊?!闭f著她抬手取下了束著頭發(fā)的發(fā)圈,“吶,還給你?!?p> 沒了發(fā)圈的束縛,烏黑濃密的發(fā)就這么散了下來,因為她經(jīng)常扎頭發(fā),耳邊的發(fā)有一個小小的弧度。柳眉杏眼長發(fā),這樣看起來,顏珞少了平時的颯爽,多了幾分女神的氣質(zhì)。
祁懷瑜不自然地看向地面,“你散下頭發(fā)來……還挺好看的?!?p> 顏珞臉頰驟然發(fā)燙,慌里慌張地攏了幾下頭發(fā),眼里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知道了……我上樓了,下周一學校見!”
片刻后顏珞打開防盜門,沖向自家陽臺,趴在窗臺上一臉癡迷地看著祁懷瑜慢慢遠去,走向那片層層堆疊的絢爛晚霞。
顏珞那時怎么也不會想到,祁懷瑜會在她的生活軌跡上,消失接近兩年的時間。
在連續(xù)三天沒有見到祁懷瑜后,她讓表弟季揚去一班問了情況,才得知祁懷瑜再次轉(zhuǎn)學,去了一座遠在南方的城市。
顏珞因此元氣大傷,開始在晚上沒來由地悲傷和暴躁。
直到冬天來臨,冷空氣給她的頭腦打了一針清醒劑,顏珞才意識到:這個突然be的短暫愛情故事,已經(jīng)成為了過去式,她已經(jīng)因為它難過了很長時間,也算對得起這份心動了。再難過下去純粹浪費時間,馬上一輪復習了,她得正經(jīng)起來了。
于是她很快就恢復了精神,再次成為了那個直率大方、自信開朗的顏珞。
只是偶爾會在梳馬尾的時候想起祁懷瑜,顏珞為自己的不爭氣煩躁,索性剪了及肩的中短發(fā),再也沒用過發(fā)圈。
就此,她的高中時期,以遇見祁懷瑜的那個下午為界,分成了兩塊表面幾乎相似、實則完全割裂的時間。
宋初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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