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
不知何時,有一鬢發(fā)皆白的六旬老仆站在涼亭外,正一臉微笑的看著書生。
狄司空拍了下額頭,懊惱道:“看看我,居然把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不知道魏大人喜不喜歡并州出產(chǎn)的松墨?還是說,在京城里置辦一些禮物比較好呢?相吾勉,你怎么看?”
老人呵呵笑道:“老仆平日里去看望親戚,拿的都是一些零碎吃食,入不得少爺?shù)难?,不過...恕老奴愚見,如今恰逢科舉之際,少爺不妨靜下心來,專心讀書,等到考上功名之后,就算兩手空空,魏大人想必也會極為的歡迎您,那時再去拜訪也不會落人口舌。”
狄司空拂袖起身,對王祖說道:“小孩兒,明天這個時候你能再過來一次嗎?我可以給你準(zhǔn)備一些好吃的點心,這個棋盤...很有趣...”
說完,狄司空轉(zhuǎn)身離去,走進酒樓為他準(zhǔn)備的客房里,老人低著頭一同走了進去。
王祖摸了摸干癟的肚皮,自言自語道:“肚子好餓,咱們?nèi)フ夷锇?..弟弟?”
只見范科一屁股坐在箱子上,像個翻過身子的烏龜,只能伸著四條小短腿張牙舞爪。
如今太陽正好跑到了一天中最頂尖的時候,就算再勤勞的農(nóng)夫,也會盼著趕緊回家喝碗涼茶,更別說在京城的街市中來來往往的過客們。
大堂的客人多了,后廚自然也不能閑下來,王祖背著范科挨著墻角一步一挪到自己娘親身旁,要是不小心擋了那些幫廚的路,就算他娘是這里的大廚依舊沒辦法讓他免罰。
“阿祖?你怎么過來了?快出去!現(xiàn)在娘這里很忙,沒辦法照顧你,你是不是餓了?去找你李叔叔,讓他給你拿幾個饅頭先墊墊肚子?!?p> 王祖是個懂事的孩子,雖然腦袋不太靈光,遇事不知變通,但也正因如此,從來不會惹是生非。
石泉酒樓能夠做到現(xiàn)如今這個地步,成為京城最有名氣的酒樓,與背后大老板的雄厚財力分不開關(guān)系,酒樓占了鬧市區(qū)七家店面的地盤,請來海外名家進行設(shè)計,極盡奢華之能事,為了能夠盡量滿足所有客人的需要,酒樓共設(shè)立南北兩個廚房。
南廚房由王祖的娘親掌管,負(fù)責(zé)大部分的菜品制作,北廚房就由這位李叔叔掌管,廚房露天,負(fù)責(zé)制作糕點以及從各類偏遠(yuǎn)地區(qū)傳來的燒烤肉食。
兩個廚房的關(guān)系很好,以至于去李叔叔那兒蹭吃蹭喝都已經(jīng)輕車熟路。
王祖晃晃悠悠的走在一條幽靜小路上,這里同樣屬于后院的一部分,住房的客人們一般都不會走這條路,在大堂干活的伙計也沒理由從這里經(jīng)過,至于廚子們,更是不被允許出現(xiàn)在客人面前,一來二去,這里居然成為了王祖一個人的洞天福地。
可今日,這條往日無人的小路上居然迎面走來一個年輕的小伙計,伙計手里端著托盤,上面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五顏六色的漂亮點心,看樣子似乎是要給后院的客人們送去。
王祖急忙靠邊站,但小路兩旁都是高高的灌木叢,一想到自己背后還有什么都不懂的弟弟,一咬牙,一狠心,王祖閉上眼一頭扎進了灌木叢,背部朝外,防止那些胡亂生長的樹枝劃到柔弱的范科。
小伙計略感驚奇的看了一眼王祖,默默加快了腳步,當(dāng)二人擦身而過的時候,一直都無精打采的范科忽然眼前一亮,循著突如其來的香味看了過去。
托盤猛得一沉,小伙計心中一驚,左手立刻按住腰間,可當(dāng)他轉(zhuǎn)頭一看,原來是個男嬰伸著手想要抓住盤子上的點心,可他的手實在太短了,就算把身子都壓在了托盤上,也夠不著那堆漂亮的點心。
“點心是要給住在后面的客人吃的,不能給你,乖,快松手?!?p> 小伙計一臉笑意的撥開范科的小手,見這孩子依舊鬧騰不休的樣子,便在腰帶里取出兩枚銅錢,遞與身體被拽著搖搖晃晃的王祖手中,說道:“拿這些錢給你弟弟買塊點心去吧?!?p> 說完,小伙計轉(zhuǎn)身離去,只留下王祖傻呵呵的看著手中的銅錢,上面似乎隱約有花香飄逸,讓他忍不住多嗅了幾下。
范科松開粉嫩的小拳頭,一條烏甲蜈蚣正蜷縮著長長的身子趴在里面。
“竟然是獨爪黑龍,真是天助我也!”
“啪!”
范科一巴掌打在王祖的臉上,疼倒是不疼,王祖拉開范科的手臂,臉上就是連個紅印子也沒有,可他卻沒有注意到,在他的右耳中,烏黑的蜈蚣正在緩緩舒展身姿,如同一條冬眠結(jié)束將要蘇醒的毒蛇。
王祖察覺耳朵瘙癢,但頭頂惡毒的太陽讓他顧不得許多,只是晃了晃腦袋就繼續(xù)向廚房走去,若是不走得快些,恐怕就連饅頭都吃不到了。
北廚房一行輕車熟路,雖然今天被后院的公子一耽擱,沒能錯開一天之中客人最多的時候,但李大廚還是抽空給王祖拿了兩個熱乎的饅頭,隨后一腳就把他踢出了門外。
王祖蹲在酒樓后巷的石頭路上,一口一口的吹著饅頭上的熱氣,饅頭香甜,早已把他肚子里的饞蟲都勾了出來,但他還是先在饅頭上撕下一小塊兒,小心的遞進范科的嘴中。
就這樣一下一下的喂著,不多時,一塊大饅頭就下去了多半,范科倒也十分享受這種被人投食的感覺,二人雖身處陰涼,街上的熱風(fēng)卻依舊吹了進來,冷熱交替之下,范科緩緩閉上了眼睛,半睡半醒間打起了瞌睡。
不知過去了多久,已經(jīng)沉沉睡過去的范科忽感身下?lián)u晃,睜眼一瞧,王祖像是喝了迷魂湯般晃晃悠悠的向胡同外走去,雙目無神,腳步虛浮,嚇得范科緊緊抱住王祖的脖子。
好在王祖并不似那些夢游的人一般漫無目的,在錯綜復(fù)雜的胡同小巷中轉(zhuǎn)悠了近半個時辰之后,王祖在城墻下一個破舊的院子外停下了腳步。
范科伸手擦了擦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水,瞥了一眼這個貌似無人居住的小院,隨即將腦袋枕在王祖的肩膀上,側(cè)頭看向王祖的耳朵。
黑蜈蚣似乎是久未進食的緣故,都過去了一個多時辰,居然還留著一小截尾巴在外面晃蕩,活像一個偷吃零嘴的黑臉頑孩。
充滿肉感的手指塞進王祖的耳朵,卻始終都碰不到那條行動遲緩的烏甲蜈蚣。
范科無奈的揪了揪王祖亂糟糟的頭發(fā),說道:“小子,看來你命該如此,如果我沒打瞌睡,說不定還能救回你這條小命,怪就怪你找了個納涼的好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