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暮輝殘。
男子此番換了一身勾金暗龍紋珊瑚綠錦袍,玄冠玉帶,貴氣沛然,袖生風(fēng),裾翻浪,在凋敝的棚屋外,如同一潭碧泉,來回打著轉(zhuǎn)悠。
這招搖鮮明的色彩!白無藥差點晃了眼。
“無藥!你來啦!”老遠瞅見她,蕭子鴻快步迎了上來,抖開一紙信箋,“你看,有混球綁架了妮妮?!?p> 白無藥讀道:“五千珠贖人?!?p> “可惡!毫無職業(yè)素養(yǎng)!連個人名地名都不留,五千珠給鬼??!”蕭子鴻給她看完,這才將紙碎尸萬段,氣惱罵道。
“我知道是誰。”
“你知道?”
“這字就是留給我的?!?p> 蕭子鴻沒有聽懂,一頭霧水的模樣。
白無藥淡淡解釋道:“五千珠,曾是我的身價,而出此價碼者,是秋颯?!?p> 她語氣平鋪直敘,卻讓聽過很多有關(guān)白無藥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蕭子鴻,為她身陷懷春帳的那段經(jīng)歷心中一痛。
男人一時之間怨念了秋颯八百遍,同時也覺得自己成了往白無藥傷口撒鹽的另一個混球。
他所認識的朋友里,且與花若妮也關(guān)系不錯的,就白無藥一個,找她來不過多一人多一份力,沒想到忙是幫上了,卻幫的他心疼不迭。
當(dāng)他咬著秋颯的名字想要多罵幾遍時,突然怔了怔:“不,不是秋颯——你不知道,這個天殺的玩意兒,收押當(dāng)天還沒審訊定罪呢,報應(yīng)就來了,妖族一個晚上都沒讓他多活呀!”
“你是說,他死了?”白無藥平坦的眉心微蹙,又是妖族,真是一刻也不得閑啊。
“嗯,可能是黑甲十雄的同伴尋仇吧?!笔捵峪櫼宦柤纾跉忸H有快意。
顯然秋颯和路萱與妖族扯著關(guān)系,黑甲十雄全軍覆沒,它們的族類將仇記在那兩口子身上無可厚非。
當(dāng)晚,路萱的尖叫聲驚天地泣鬼神,蕭子鴻去到現(xiàn)場,但見秋颯全身焦黑,一看就是燒的,偏偏房間內(nèi)除了這具尸體,再沒有任何走水跡象,說不得就是負有特殊天賦的妖族干的好事了,只不過唯一的目擊者路萱驚嚇過度,無法配合問訊,難以證實。
能夠確定的是,人類功法和技法絕不會造成那般死狀。
這樣啊。
白無藥說道:“那么,妮妮定在柳懷春手里了。”
買家排除,剩下的就是賣家了。
蕭子鴻想了想,一把摟住她肩膀:“沒錯,沒錯,一定是她!無藥,幸好有你……”
“放開你的爪子!”鳶飛去扣登徒子手腕。
顧長塹相應(yīng)著出招,半路攔截。
兩人同時命中目標(biāo)!
白無藥云淡風(fēng)輕地掃了三個男人一眼,趁機脫離摟著她肩膀的手臂。
“蕭三……哥,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妮妮不見的?”白無藥禮貌地沒隨大流叫人家“蕭三廢”,依著差不多的年歲改口問道。
這一改不打緊,叫爽了某人。
“就將將才發(fā)現(xiàn)嘛?!笔捵峪櫺那榇蠛?,掙脫鳶飛的鉗制,不光不在意被冒犯了一把,還沖少年陽光燦爛地一笑,末了再看顧長塹,示意他也可以松開鳶飛了。
哥們話匣子一開,滔滔不絕:“無藥,這兩日我一直守在泉香苑等你醒,等的我度日如年啊……今天醫(yī)試開考,我被取消了參試資格,閑來無事,便外出走走,想到妮妮先前中毒不知好了沒有,轉(zhuǎn)來她家就看見了這信?!?p> 蕭子鴻連口氣都不帶喘的:“把我給著急的呀,不知怎么第一時間就想著找你商量對策,又怕你還睡著,遣顧長塹去碰碰運氣……”
白無藥陪個干笑。
耳邊仍在嗡嗡:“其實吧,這事也怪我,以為沈令云出手醫(yī)救便是無礙了,不該把她一個小孩子放在家里疏于照拂,讓柳懷春鉆了空子——哼哼,妮妮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扒了柳懷春的皮!”
說到后頭,蕭子鴻的好心情跑了大半,俊臉漸漸覆上煞氣,還真有幾分能把人扒皮抽筋的狠勁。
白無藥被他的氣勢一頂,差點就信了他有這個能耐,只是腦子里不合氛圍地播放出某人用泥巴呼人,以及見血就暈的過往歷史……算了吧。
“兩天,”她逮著蕭子鴻的話尾,把重點提了回來,“妮妮有可能被擄走兩天了,蕭三哥可記得,那日西坡藥田,柳懷春悄然不見,許那時便已起禍心了?!?p> “是哦!記得,記得!——咦,奇怪!”蕭子鴻自然記得秋颯叫柳懷春出來再作一次證,卻找不著人的一幕,然又想到什么,納悶道,“妮妮丟了兩天,秦寒怎么沒有動作?至少送個信給我呀!”
“秦寒?”白無藥挑眉,這個名字似曾聽過。
“秦寒是妮妮的姐夫,自打妮妮的姐姐花若嬌去世后,秦寒就挑起撫養(yǎng)妮妮的擔(dān)子了,他老實沉穩(wěn),能吃苦又勤奮,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笔捵峪櫿f道:“哦還有,他在歸心館做伙計?!?p> 是他!
白無藥想起來了,那個伙計。
杏林村并不大,彼此間沾個親帶個故很正常,白無藥唔了聲:“秦寒是和妮妮一起住在這個棚屋里嗎?”
“是的,但因為醫(yī)試的關(guān)系,歸心館忙的昏天暗地,秦寒許是回不了家,怪不得沒發(fā)現(xiàn)妮妮不見了……”蕭子鴻琢磨著,順便給秦寒找好了“不作為”的借口。
白無藥淡淡一笑,心里卻另有想法,再怎么忙,也不該連小孩子生病中毒都顧不上回家一趟吧?
尤其妮妮中毒的事都鬧到泉香苑去了,全村人都知道,秦寒卻耳目閉塞,說不過去啊。
“蕭三哥?!辈还苣切┝耍谉o藥道,“無論如何,妮妮是受了我的牽累,我來負責(zé)?!?p> “你負責(zé)?”蕭子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行!懷春帳那種地方,你出面不方便,還是我……”
那種地方——呵,她在那種地方昏迷了一個多月。
白無藥清淺地笑了笑,那無所謂的態(tài)度,頓時令蕭子鴻心中又是一陣扎痛,暗罵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
“帶我去找令云。”白無藥轉(zhuǎn)向杵在一旁生悶氣的鳶飛。
這孩子早就求之不得了。
蕭子鴻追了兩步:“找他做什么?”
白無藥朝后擺擺手:“借醫(yī)長大人威儀一用。”
“……”器宇軒昂的男子頓在了原地,他內(nèi)心頗為凌亂地想,難道堂堂東湛國太子的威儀,不如濟瀾醫(yī)殿的醫(y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