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極夜黎明

第六章 他的神靈

極夜黎明 二子從周 2060 2019-12-21 17:44:47

  【第六章·他的神靈】

  只是因為苦修士在這里太少見了。

  對于衣不蔽體蓬頭跣足的人群來說,凍土嚴(yán)寒的氣候,本身就是天然的拒絕。

  而在林海雪原里還能光得起腳,僅僅這份奢侈,就絕對值得所有人敬畏。

  蕭世行眼睛很毒,這也是他能管理這個村子的本錢之一。

  四個赤足苦修士有老有少,他一眼就能判定,最年輕的那個,才是其余三人的領(lǐng)袖。

  三位年長修士都是麻衫,形容枯槁,只有最年輕的那位,穿著一件說不出材質(zhì)的立領(lǐng)白袍,就連款式,也與大陸諸國的習(xí)慣有些不同。

  皮膚也白皙細(xì)膩,如果配上一雙上等的麂皮靴子,便是放到京都,也不能不說是一位濁世佳公子。

  最年長的那個老修士,身形已經(jīng)非常佝僂了,雞皮鶴發(fā),瘦得也只剩下一把骨頭,臉上的皺紋,好似古柏上深深的樹彀。

  他已經(jīng)在這殘酷的世界上活了很久,久到生命如今也快要接近盡頭。

  不過他的眼睛里卻沒有一絲行將就木的渾濁,閱歷與智慧恩賜于他眼中的光輝,竟然神奇地將他身上的蒼老衰朽,轉(zhuǎn)化成了一種悲憫與安然。

  從包裹中取出四個干硬的面餅,老修士首先用瘦骨嶙峋的手遞了一個給白衣少年,然后才分配給兩位中年修士。

  兩位中年修士似乎是師兄弟,年長的那位估計少有出門,皮膚帶著一種不健康的蒼白。

  傳說中苦修士里有一種人,會精赤上身,背負(fù)一種稱為“鳥不落”的荊棘,孤身走進(jìn)雪山,尋找一個僅能容身的山洞,將自己封閉起來。

  只留下一個小口,用手盛接雨水和冰雪,或者撿拾洞口緩慢生長的苔蘚,以及被風(fēng)吹至的樹葉,維持基本的生機(jī)進(jìn)行苦修。

  這位師兄,可能修行的就是這種功法。

  剩下的那位師弟,則是一臉的凄苦之色,似乎對這個無藥可救的世界已經(jīng)麻木。

  只要再嘆一口氣,他就能完成一次完美的傳道。

  因為神廟的教義,就是要啟迪人們看到苦難中的幸福。相信每一個看到他嘆氣的人,都會覺得原來老天待自己還算不錯。

  見白衣少年拿著面餅端詳,老修士說道:“上使,這是面餅,凍得干硬了,需要泡發(fā)過后,方好食用?!?p>  說完又覺得自己應(yīng)該補充一下:“今日之后,就只能用它充饑了?!?p>  少年修士點頭,話語中缺少韻律,因而顯得有些古怪:“你們做,我看?!?p>  老修士帶著其余二人完成了儀軌,將面餅掰成小團(tuán)泡到肉湯里。

  少年修士便也跟著照貓畫虎。

  蕭世行一直在暗中觀察四人,對自己之前的恭敬暗許了一聲。

  四個人動作的節(jié)奏精準(zhǔn)異常,每個動作的間隔時間,每一個面團(tuán)的大小,幾乎都完全一致。

  蕭世行可不會認(rèn)為,這是因為面前四人將肉湯泡面餅吃得太多,才練出來的手藝。

  四人吃完了湯餅,老修士顫巍巍地向蕭世行招手,示意他過來。

  蕭世行和顏悅色地上前:“四位上師,都吃好了?”

  少年修士用澄澈的目光看著他:“問你打聽兩個人?!?p>  蕭世行笑得更加卑微:“您說?!?p>  少年修士問道:“一個少年,與我差不多大的少年,以及一個四歲的小女孩?!?p>  ……

  一架簡陋的木筏,在玄水上漂流。

  木筏的前方,橫放著一個黑色的大箱子,小女孩坐在箱子上,看著木排下清得不能再清的河流。

  五竹站在木排后面,用一根長長的木橈控制著方向,黑色的鐵簽,就插在他身側(cè)的原木上。

  “這條河其實很清啊,為什么會被叫做玄水?”小女孩問道。

  “可能是周圍環(huán)境都是白色的緣故吧,讓它的顏色看起來有些發(fā)沉?!?p>  “是吧?哇,水里面好多魚。”

  水里的確很多的魚,一兩尺長,褐色的身體上密布細(xì)小的黃白色斑點,魚群正擁擠在一起,努力地逆流向上。

  “這么冷,它們到這里來做什么?”

  “去上游,產(chǎn)卵?!?p>  “為什么要跑到冰河里來產(chǎn)卵?”女孩看向碰撞著木排的細(xì)碎浮冰:“做父母的,這么冷酷。”

  “因為只有這樣,它們才能保證后代的強(qiáng)壯?!?p>  “……”

  兩岸的松樹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水邊不時有麋鹿或者野豬在飲水覓食,見到木排上的兩人,似乎也不怎么驚懼。

  “小竹竹,你說我是不是也該學(xué)學(xué)武功?”

  “那就學(xué)。”

  “可是我以后肯定會很忙的也,而且我也不見得能學(xué)好?!?p>  “與其將時間浪費在不擅長的事情上,還不如騰出更多的時間,去做自己擅長的事情,對不對小竹竹?”

  “那就不學(xué)?!?p>  “那要是遇到壞人怎么辦?”

  “我會讓小姐遇不到壞人。”

  “哈哈哈哈……小竹竹你真是太酷了……”

  然后小女孩認(rèn)真地給五竹定性:“你以后肯定成不了一個合格的家長,所以我的孩子不能管你叫爸爸?!?p>  結(jié)論很古怪,回答更直接:“小姐,首先你得有個孩子?!?p>  “說得也對哈……”

  ……

  積雪深厚的松林中,四個修士在跋涉。

  老修士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上使,我們?yōu)楹我獙ふ夷莾扇??他們到底是誰?”

  白衣少年看著遠(yuǎn)處的山脈下的河流:“是守護(hù)者……和神靈的后代?!?p>  苦荷雙手合什,目光看著地面:“守護(hù)者不該聽奉于神靈的后代嗎?”

  “神靈的后代已經(jīng)失去了命令守護(hù)者的資格?!?p>  老修士顫抖著嘴唇:“從什么時候?”

  “從神靈毀滅了自己那一刻,從神靈的后代需要由守護(hù)者來守護(hù)那一刻,從……創(chuàng)世的那一刻?!?p>  “神靈……毀滅了自己?”

  “對,他們追求了過多不該擁有的力量?!?p>  ……

  長白村,如今已經(jīng)成了一片廢墟。

  一個人從村外行來,看著還火光未熄的大通店:“出來吧,我知道你沒死。你沒這么容易死。”

  來人正是北魏最大的密諜頭目,錦衣衛(wèi)的實際執(zhí)掌者,魏帝最得力的暗黑鷹犬——肖恩。

  冒煙吐火的大通店里,沒有動靜。

  肖恩一扯嘴角:“還真有耐性?!闭f完又向前踏出一步。

  一道殘垣突然炸開,土塊磚石,甚至帶火的木頭,齊齊朝著肖恩飛去。

  肖恩神色未變,左手未動,只用右手將襲近身周的雜物隨意擊飛。

  土塊木石和煙火中,一道黑影縱躍而起,如同暗林里伺機(jī)掠出的獵隼,手中烏黑的匕首向著肖恩的心口奔至!

  肖恩右手一錯,架住黑影手腕,左手成鉗,狠狠抓向黑影腰肋!

  黑影猛然抬腿,在空中用膝蓋擋住肖恩左手,緊跟著大腿一彈,借勢彈回大通店殘垣之后。

  肖恩拍了拍手,丟掉手中的碎布,笑著尋了一塊大石頭坐了下來:“妙極,真是妙極?!?p>  “我大魏壓制周邊諸國多年,一直以為北疆極寒,無需后顧。”

  “想不到,慶國還有你這樣的人才?!?p>  殘垣后默不作聲。

  “你這圈子繞得可忒大了一些,從南慶越海,過東夷,逆玄水,來到這里建立密諜處……我是該佩服你的心思詭秘呢,還是該佩服你的毅力非凡呢?”

  殘垣后依舊默不作聲。

  “或者更應(yīng)該佩服你的手段狠辣——短短兩年,就能在這種地方站穩(wěn)腳跟,成為我大魏背后的一根毒刺!”

  “出來聊聊吧,我知道你不叫蕭世行,更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老成粗獷。你姓陳,南慶人,祖籍……應(yīng)該靠近東夷的漢州?還是南邊靠海的澹州?”

  殘垣背后,響起了暗啞的笑聲,中間夾著著被濃煙熏到的咳嗽:“咳咳……肖大人,你不該來的……”

  “為什么?”

  “如果是魏帝的命令,那應(yīng)當(dāng)是三方聯(lián)合行動才對……咳咳咳……如今北魏軍方,天廟,錦衣衛(wèi),欺隱君上各行其是……你的國家在我眼里,已經(jīng)快要爛到根了……這消息,比你們突然出現(xiàn)在這鳥不生蛋的極北,似乎更有價值。”

  肖恩出奇地沒有反駁。

  “肖大人,你也的確很厲害,利用天廟,不費吹灰之力就斷送了我兩年的辛勞……我也很佩服你?!?p>  肖恩看著大通店的火光:“我只關(guān)心,你是如何逃脫天廟高手剿殺的?說出來,投靠大魏成為密諜,我饒你不死?!?p>  “呵呵呵……我等了這么久,就是等肖大人的到來,讓我證實心中的推斷。至于我是如何逃脫的……這就告訴你?!?p>  肖恩神色大變,猛然騰起,撲入大通店內(nèi)。

  灶臺邊的大水缸里,水花還在蕩漾,卻沒有了人影。

  這口水缸,其實是一條通往玄水的水井。

  肖恩撿拾起水缸邊的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六個字——“這一局,算你贏?!?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