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正午,熊依童和韓八志終于策馬返回。
兩人接連奔波,胯下駿馬早已不堪重負,尤其是載著韓八志的那匹倒霉蛋,拴好時,幾乎只余出氣了,左丘家的仆從忙給那可憐馬兒喂水涮鼻。
韓八志倒是絲毫不在意馬匹,一下馬就緊張兮兮的探頭張望。仆從眼尖,見狀說了句,我家小姐在馬車上歇息呢。
胖子立馬喜笑顏開,大步走到左丘寧身旁,一屁股坐到長凳上,抓起桌上的茶壺就往嘴里狠灌茶水,然后疑惑的看著桌上未動的飯食,細看了左丘寧一眼后,說道:
“這是咋的了,飯都不吃了,放心,邢家老兒不知道顧忌什么,潯州城沒人知道邢義卿身死,估摸著明面上是不會追殺的?!?p> 左丘寧輕輕哦了一聲,眉目間愁苦絲毫未減。
熊依童本來也口渴難耐,看到胖子就著茶壺嘴口灌水后,嫌棄不已,對老板娘示意,再拿一只茶壺來。
本來將至正午,官道上往來車馬逐漸增添,此時酒攤的幾個小桌都坐滿了客人,哪里還有什么多余的茶壺,老板娘沒好氣的說道:“哪有那么多茶壺,將就著用吧?!?p> 熊依童咬了咬干裂的嘴唇,冷眼看著胖子,怒火馬上就要發(fā)作。
這時方護院提著剛做好拐杖走來,低頭說馬車上還有干凈的水壺,熊小姐若是不嫌棄便去給她打些茶水來。
熊依童點點頭,低眼瞧了下他手中的拐杖,做的很是精細,便對左丘寧道:“你家這馬夫真是貼心?!?p> 方護院一臉汗顏,不好解釋什么,放下拐杖便回馬車上找尋水壺。
胖子知道又做錯了事,不敢與熊依童搭話,看左丘寧也不像是想說話的樣子,只好拉過做好拐杖便在一旁閉目養(yǎng)神的平懷寧,說是一起小酌兩杯。
那知他落座后,很認真的告訴胖子他已經(jīng)戒酒。
胖子啊了一聲,連說無趣,就著桌上無人動的牛肉一人牛飲。
熊依童看平懷寧了然自若的模樣,似乎有些不悅,賭氣說道:“跟你說的一樣,潯州城昨天夜里幾乎鬧翻天了,江南一眾武人都在說邢正瑜年老志疏,丟盡了江南武道的臉面,不過沒人知道邢義卿的死訊,不知道邢正瑜在搞什么鬼?!?p> 平懷寧輕嗯了一聲,欲言又止。
熊依童嘴角上揚,笑的很是嫵媚,問道:“你是想問關芷嫻吧?”
他無奈點頭。
熊依童笑的更加燦爛了,說道:“不知道?!?p> 平懷寧又是輕嗯一聲,沒有追問,望著左丘寧道:“吃點東西吧,就算邢府沒人追殺,我們回京一路也不能再走官道,過了這店,只怕再沒有正經(jīng)吃食了?!?p> “你......”
熊依童本想賣個關子,卻不料平懷寧不解風情,一時惱怒,再說不出話來。
左丘寧有些疑惑,此時已經(jīng)枯坐半日,確實有些餓了,低頭吃了口白飯,然后問道:“為什么不走官道?”
胖子嘴里嚼著牛肉,嘟囔道:“可別傻了,邢家不追殺你,朝廷那邊可就不見得了,懾武衛(wèi)統(tǒng)領位高權重,可是直接聽命于天子,想改變這一切的人,你回京的路上,是他們最后的機會了?!?p> 左丘寧愕然,低頭苦笑,又扒拉了兩口白飯,心想:原來我的性命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般重要了。
他邊吃邊問:“那八志哥和熊姑娘兩位也要一道回京嗎?”
胖子哈哈大笑,說:“那可不,這次在邢府大鬧,可是快把江南武道得罪完了,回形意堂估計要被家?guī)熈R死,只能跟你們一道回京了啊?!?p> 熊依童看著兩人一邊吃飯一邊嘟囔著說話的架勢,絲毫沒有風雅可言,一臉的嫌棄,只是輕點頷首,沒有答話。
“韓八志,你還有臉回來?”
熟悉的聲音突然在眾人耳畔炸起,胖子頓時脊背發(fā)涼。
一轉頭,果然是左丘沫淑,一看就是被方護院找尋水壺時吵醒的。
方護院縮頭縮腦地站在一旁,滿臉歉意的給胖子使了個眼神后,拎著水壺快步跑去打水了。
估摸著是剛睡醒的緣故,左丘沫淑一臉緋紅,沒好氣的在左丘寧身旁坐下,撅著嘴就埋怨道:“你可是保證說我哥能平平安安的從邢府出來的,瞎說大話?!?p> 胖子望著沫淑嬌艷欲滴的雙頰,心神俱醉,咽了口唾沫,嘟囔說:“這可不能全怪我?!?p> “對,是我行事太馬虎,惹惱了關芷嫻,怪不得八志哥,別責怪他了?!弊笄饘幗鈬?。
左丘沫淑嬌哼了聲,還是有些不滿,但也沒有再出言責怪韓八志,低聲說有些餓了,左丘寧忙讓家仆多點了些飯食。
小妹落座后,熊依童的臉色好看了許多,和眾人一起吃了點白飯后,便詢問起昨日左丘寧一人在邢府時的經(jīng)過,為何惹得關芷嫻狠辣出手。
左丘寧擦了擦嘴,仔細回想后,一五一十地敘說了昨日經(jīng)過,只是顧忌左丘沫淑在場,左丘安元與邢家的交易一事含糊帶過。
熊依童聽到左丘寧將關芷嫻錯當成丫鬟后,挑了挑柳眉,嘴角微揚。
左丘沫淑聽得驚心動魄,怒罵關芷嫻不是好人。
胖子安慰說江湖事都是如此,功夫高點,打殺一兩個人常有的事,結果又遭到一記白眼。
平懷寧聽他悠悠道來,神色無奈又有些許不忍,聽完后只是輕聲嘆氣。
熊依童察覺到他的異樣神情,輕瞄他一眼,說道:“早就跟你說那女人毒辣,你還當個寶似的護著?!?p> 平懷寧無言以對。
昨日臨出邢府之時,關芷嫻的癲狂模樣至今還令左丘寧有些后怕,輕聲問道:“懷寧哥和關芷嫻以前是眷侶?”
但是話一出口便有些后悔,知道這樣明目張膽的詢問私人隱秘著實不妥。
左丘沫淑聽到這話立馬興奮起來,仰著脖子等著聽故事。胖子沒想到左丘寧會口不擇言,臉色有些替兄弟尷尬,但也有些好奇兄弟會如何答復,轉頭望著平懷寧。
熊依童將頭撇向別處,似乎不想知道答案。
平懷寧觀眾人模樣,臉色如常,看不出對此事是否忌諱,搖了搖頭后柔聲答道:“不是,我年紀小些時魯莽好斗,整個家族都厭惡我,后來又因為些瑣事與宗族家長見解分歧,盛怒之下與宗族決裂,一個人游蕩江湖?!?p> “后來,遇到了家道中落的關家父女,對我多有照料,跟他們在一起的那段時日過得很自在,再后來,關家父親被仇人追殺身亡,臨死前托我好好照料芷嫻,就這些了。”
“什么嘛,跟沒說一樣啊?!弊笄鹉缫猹q未盡。
左丘寧有些掛不住臉,立馬讓妹妹住嘴,左丘沫淑呸了一聲,佯怒道:“還不是你問的?”
左丘寧只剩尷尬。
胖子見兄弟對往事并無忌諱,立馬討好她道:“具體的事情我知道!”
左丘沫淑不以為然:“那你倒是說啊?!?p> 胖子先是和平懷寧交流一番目光,見并無異狀后緩緩說道:“當年啊,關家父親去世了之后,中原妖刀顯世,關家未落寞前,是武林中有名的兵器鍛造世家,關家中人啊,對于諸多神兵利器之事比常人要精通的多......”
熊依童了解他的性子,知道胖子的話匣子一打開,就不知道要講到什么時候,拿起一直放在腳邊的巳寒道:“行了,這也吃飽喝足了,趕緊離開潯州吧,邢正瑜可不是省油的燈。”
左丘寧聽到邢正瑜的名字,就想起他們之間的弒子之仇,連聲附和,怕的不行,讓家仆攙扶自己站起身來。
左丘沫淑小姐脾氣,自然有些不高興。
胖子聞言驚醒,他也忌憚邢正瑜,但還是一臉的欣喜,眼睛瞇成一條縫,站起來跟左丘沫淑笑道:“路上說八哥哥慢慢給你講,先走,先走?!?p> 左丘沫淑不情愿也只得嘟嘟嘴,跟家仆一起攙扶著左丘寧向馬車走去。
平懷寧和韓八志跟在熊依童身后,三人策馬,眾人匆匆離開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