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重回黑暗,房頂上偶有老鼠吱吱叫的聲音,好像在叫兩人快點(diǎn)下去,別在那里擋道。
村民走后,陳都靈看不到人,眼前烏漆嘛黑的,他迅速從背后掏出了火折子。
嘴巴一吹,點(diǎn)點(diǎn)火光驟現(xiàn)。
“你是誰?”
那男孩聽罷也不說話,呆呆地看著他,好像他什么話都沒問過一樣。
陳都靈心想是不是聲音太沙啞嚇到了他,趕緊清了清喉嚨。
他咳嗽了一聲,又用手捏了捏喉嚨,一切準(zhǔn)備就緒后他重新面對起男孩。
“來,告訴叔叔,你叫什么名字?。俊?p> 男孩面無表情。
但他的面無表情和陳都靈尋常見到的不同。
尋常的面無表情只是說他還沒準(zhǔn)備好。
但是這個男孩的面無表情卻是在告訴你,他只是懶得和你講。
是不屑的。
陳都靈額頭上頓時暴起青筋,右手往前揪住他的衣領(lǐng),把他使勁拽了過來。
“我說你小子還起勁了是吧?姓甚名甚、從哪來、到哪去,都給我交代清楚了!”
男孩吞了口唾沫,手不知道在后背掏著什么東西。
陳都靈疑惑地看著他。
很快,一陣目無所及的翻找后,男孩從屁股的口袋上掏出了一面鏡子。
男孩用它照在了陳都靈的臉上。
陳都靈皺起了眉,鏡子當(dāng)中是一張好看的臉,膚白紅潤如凝脂,大眼英眉?xì)獍蹴纾钐貏e的,還是他右眼之下的淚痣。
這小小的天然點(diǎn)綴為他添上了一絲溫柔、一絲女人最愛的柔氣。
陳都靈看呆了,畢竟英俊的臉總是讓人看不膩的。
不過有一個人可不是這么想的。
他拿出鏡子可不是來給陳都靈臭美的。
男孩奸計得逞似地笑了笑,口中緩緩噴出兩字。
“呆鵝,上當(dāng)了吧?!?p> 陳都靈愣住了,這小子是欠收拾嗎?
他怒從心中起,左手一拽,男孩離得更近了。
這時男孩終于顯露出了他早該出現(xiàn)的害怕,他滿臉恐懼,活像見了鬼。
“怎么回事,你怎么沒事呢?”
“我能有什么事?”
“那可是鬼市掏來的鎖魂鏡!見過一眼就會深陷鏡中!”
男孩十分驚恐,鬼市只有在每年七月十五才會打開,那里全是異世界的商人,當(dāng)初賣他鎖魂鏡的人告訴他,不論是人還是動物,看到這鏡子都能讓他們陷入幻境、動彈不得。
如果鏡子失效了,那只有一種可能。
對方不是人。
男孩吞了口唾沫道:“你會吃小孩子嗎?我皮其實(shí)很厚的,不好吃......”
“哈?”
陳都靈仿佛一下子陷入了玩笑當(dāng)中。
火折子下陳都靈的臉忽明忽暗,男孩看得心里更怕了,兩只眼睛淚汪汪地求饒。
“你別吃我,我可以帶你去吃更嫩的......”
“......”
陳都靈徹底陷入了沉默。
“噗哈哈!這小孩子真有趣?!?p> 白蒲旭突然在陳都靈身旁大笑。
“我二十歲前受過師傅指點(diǎn),吃了一種叫做麒麟散的藥丹,幻術(shù)對我不起作用......這小子還以為鬧鬼了!哈哈哈!”
陳都靈看白癡一樣,心想敢情被罵的不是你,擱這兒幸災(zāi)樂禍呢。
白蒲旭接著大笑,笑得臉上眼淚都出來了,“你還別說,我就喜歡看你吃癟。”
“人賤自有天收!”
陳都靈轉(zhuǎn)過頭去,不再理飄在一旁大笑的家伙。
開口前他思考了一下。
從聊天的十大技巧到拒絕尷尬的百個小花招,他全想了個遍,好像找到了適合現(xiàn)在說的話,又好像什么都沒找到,于是他只能艱難地開口。
“我是陳都靈,你呢?”
這可真是一句動人的情話。
......
......
幾分鐘后,他們兩個已經(jīng)全到了地面上。
這源于這兩個人已經(jīng)得到了一種共識。
從名字到年齡再到為什么不被鎖魂鏡困住,他們聊完之后,雖然心中仍有疑惑,但又彼此心照不宣,于是兩人從房頂跳下。
地面有灰塵,跳下時腳踩在上面好像踩在灰塵做的水坑上。
陳都靈咳嗽道:“咳咳,張三小,你平時就住這么個地方啊?!?p> 張三小點(diǎn)頭,小腿扒拉著往左屋跑去。
陳都靈看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這個大廳連接著左右兩個小屋,看張三小這么著急地往左邊跑去,可能這一邊就是他的臥室吧。
陳都靈倚在門框上,張三小在房間里左右翻騰,活像一只發(fā)瘋的哈士奇,短短幾秒就把亂七八糟的房間翻得更加亂七八糟。
陳都靈持著火折子道:“我說,那群人找你干嘛啊?”
他現(xiàn)在很慌,如果說幾年前這里還是食心族的地界,現(xiàn)在這里突然蓋起了村落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食心族被趕走了。
二是這里就是食心族建的。
專門用來坑害過路的旅人。
男孩停止了尋找,他坐在床上,仰起頭,一張稚嫩的小臉對著陳都靈。
“他們要把我獻(xiàn)給方空大師做法事?!?p> 陳都靈皺眉道:“你爸媽呢?”
“我沒有爸媽?!?p> 他說得很平靜,仿佛世間再沒有比這更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陳都靈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眼觀鼻子,鼻觀心,尷尬地坐到一邊桌子上。
原因無他,這里沒有椅子了。
陳都靈一坐上去就感覺屁股一頓膈應(yīng),他摸著桌面,從上面拉出了個被坐扁的燈籠。
他看著燈籠,眼睛里寫滿了疑惑,“這玩意兒還能用嗎?”
可能是在黑暗中,張三小看不到,只能站起身靠近。
“哦,這不是我的?!睆埲≌f
陳都靈一聽還真有些糊涂,這里就兩個人,燈籠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呢?
他把那坐扁的燈籠扔到一邊。
“方空大師的法事每年都有嗎?”陳都靈說。
在他的印象里,祭祀最短也就是一年一次,因?yàn)橐4鎰趧恿?,所以小孩和女人最常被?dāng)做祭品。
“是的,但不是在今天。”
“那你這是?”
“我偷看到了死禿驢的寶箱,他現(xiàn)在急著要?dú)⑽摇!?p> “小孩子不能罵粗話。”
陳都靈教訓(xùn)道,但心里卻是在想,寶箱?什么寶箱?
張三小看著他,說道:“那老禿驢的箱子里有很多金子,他怕我告訴別人,所以才要?dú)⑽?。如果你幫我的話,我就把寶箱的地點(diǎn)告訴你!”
陳都靈愣了一下,但他愣住的原因不全是因?yàn)槟窍浣鹱樱€有突然吱呀而起的開門聲。
他知道,有人進(jìn)來了。
陳都靈迅速地轉(zhuǎn)頭,火折子在空中劃出弧線,火星冒出來不少。
待火星落到地面,兩雙眼睛外加一支火折子,全部吃驚不已地看著另一雙吃驚不已的眼睛。
那是一個因?yàn)橐孤冯y走,所以返回來找燈籠的村民。
驚訝和發(fā)呆在空氣中發(fā)酵,他們不愿反映過來,但陳都靈可不同。
“跑??!”他忽然大叫,然后一只手抱起張三小,撞破窗戶。
他們跑了,陳都靈看了看身后,一個破了木窗的房子,那窗戶冒出來了一個人。
那人是剛才的村民,他在大喊,大喊張三小那個鱉孫就在這兒。
一時間,周圍的火光又朝這棟房子聚集了過來。
雪地中熙熙攘攘,雪花飄落,陳都靈喘著粗氣,兩腳拼命往前跑,后面的人窮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