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昆等人跟隨著有巢氏的巡查小隊登上了林木間的階梯,向著樹木的上層攀登。
彎曲的階梯在林立的樹木間繞來繞去,也不知走了多遠(yuǎn),才逐漸變得平緩,直至變成了沒有坡度的林間小道。
一根根方木被緊密的排列在一起,用繩索勒緊固定在兩邊的樹木上,邊緣還加裝了護欄,像是架在空中的棧道。
順著小道走了不久之后,兩邊開始出現(xiàn)了很多的分叉,分叉的小路在不久之后又開始分叉,依次下去形成了一張巨大的路網(wǎng),像迷宮一樣在一簇簇綠葉的掩映下擴展開來。
在有些分叉的地方會建有用杤木搭建的平臺,平臺之上是一座或幾座尖頂?shù)哪举|(zhì)屋舍,甚至還有精心打造的花園,陣陣花香彌漫開來,讓人心曠神怡。
小路并不是一直在同一個高度上,而是隨著樹木的不同姿態(tài)忽上忽下,把這里打造成了一個高低相望、錯落有致的立體城市。
祁昆覺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夠用了,不住地東張西望,嘴里喃喃說道:“那房子就是巢居吧,居然還有這么神奇的地方,真是讓人大開眼界了!”
隨著天色越來越暗,許多螢火蟲從腳下的樹林中悠然飛起,給無邊的幽暗灑滿了點點熒光。
熒蟲的數(shù)量眾多,在夜空中一閃一閃的,把整個森林點綴的猶如星海,這里之所以被稱作“星辰林海”,或許就是因為這神奇的自然景象吧!
隨著螢火的飛舞,陣陣幽遠(yuǎn)綿長的歌聲從巢居和密葉間傳來,相互應(yīng)和形成一曲宏大的合唱之音。
爍爍流螢兮妝我關(guān)山
粼粼波光兮燦若星漢
煒煒大巢兮啟吾心智
莽莽林海兮建我家園
煌煌功績兮圣人德行
蕓蕓眾生兮祈為君王
浩浩恩澤兮莫敢相忘
裊裊頌歌兮代代傳揚
…………
這是有巢氏的人民在歌頌第一任巢王為他們所做的貢獻(xiàn),但是還有更不可思議的事情,螢火蟲像是受人引導(dǎo)一般,聚集在路兩邊的護欄和每所房屋的門前,數(shù)百甚至上千的小蟲擁擠在一起,成為一盞盞散發(fā)著柔光的夜燈,把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冷艷的光明中。
“我們會定期采集蘼蕪的葉子,陰干后做成香料填充到香囊里,入夜后便懸掛在房屋前,用以吸引這些閃光的精靈!”葉蒙一邊走一邊解釋道。
“蘼蕪是什么?”祁昆小聲地問寶兒。
“蘼蕪是一種香草,形似川芎,葉似當(dāng)歸,香似白芷,你從小在山里長大,還不知道這個嗎?”寶兒逗趣地問道。
“我們山里又不用香料,只要吃飽肚子就行啦!哪還勞心費神地去研究這些裝潢的物件!”祁昆撇著嘴說道。
寶兒見他一臉的不服,吐著舌頭朝他做了一個不屑的鬼臉。
說話間,他們來到了這座樹上城市的中心。
這是一個巨大的平臺,上百棵云杉均勻的圍成兩圈,構(gòu)成了這個平臺的堅強支撐。
在平臺的中央是一座雙層的木質(zhì)建筑,斗拱飛檐、雕梁畫棟,精美的門樓兩側(cè)種植著各種奇花異草,長長的臺階通過門樓直達(dá)金色的大門前,在柔光的映照中顯得超凡脫俗。
幾個人走進(jìn)如夢似幻的宮殿,步入一個半挑空的大廳中,白色的階梯從兩側(cè)直通到二樓,酷似兩只蝴蝶的翅膀。
中央是一扇長方形的屏風(fēng),屏風(fēng)的兩側(cè)插滿了閃閃發(fā)光的迷轂花枝,照亮了前方的王座,王座上端坐著華貴的巢王。
巢王的美麗是無與倫比的,但掌管這個古老氏族的是一位女王,這一事實比她的容顏更讓人感到吃驚。
“歡迎華胥神族的子孫來到有巢,兩千多年以來,你們是第一批登上這片土地的外族人!”巢王首先開口說話,打破了主客之間的寧靜。
譙晗回禮道:“尊敬的巢王,我是太一正教弟子朱譙晗,路經(jīng)此處多有打擾,如有什么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寶兒則說道:“我是華胥族后裔附寶,他是少典氏的公孫祁昆,承蒙款待!”
巢王聽完介紹先是一愣,然后說道:“看來我族還真是隱居太久了,正如先祖預(yù)料的那樣,兩千年來這個世界發(fā)生了太大的變化!”
譙晗說道:“請恕在下冒昧一問,巢王此語從何說起呢?”
巢王回答道:“從何說起,就從燧人氏的那個浪子說起!”接著巢王為他們講述了兩千年前發(fā)生在有巢氏和燧人氏之間的一件往事。
當(dāng)初,有巢先祖受大神句芒的神示,領(lǐng)悟了構(gòu)木為巢的技術(shù),經(jīng)過不斷地研究改進(jìn),工法日臻完善,受民眾推崇而為王,建立了有巢氏族。
再后來,大神伏羲傳授了人類雷擊燃火的用處,但多年來大家卻苦于只會用火而不能生火。
許多年后,一位名叫‘允婼(chuo)’的勇敢青年,在火神的指引下從西方取回火種,從此大家掌握了控火之道。
不久之后,允婼帶領(lǐng)著他的信眾離開了有巢,到更遠(yuǎn)的地方生活,并建立了燧人氏族。
人類的生活越來越好,能力越來越強,族群越來越大,后來更有仙宗和巫祖教授人類超越自然的能力,就這樣在不斷地發(fā)展中經(jīng)歷了幾千年的時光。
直到兩千年前,一個名叫‘石年’的年輕人來到有巢,自稱是允婼的后人,當(dāng)時的巢王顧念先輩情誼,熱情地接待了他,并和他相談甚久。
石年坦言,是自己的祖先冒著生命危險取回了火種,別人又有什么資格無償享用呢?使用火種的人都應(yīng)該尊他為主,以示公允!
巢王卻不認(rèn)同,她認(rèn)為一切成果都是在大神的指引下民眾智慧的結(jié)晶,如果不是人類互相幫助,一個人生存下去恐怕都是問題,還指望獲得神示,并掌握利用和改造自然的力量,豈不是天方夜譚?所以,成果雖通過某一個圣人最終得以總結(jié)于世,卻理應(yīng)由天下萬民共享,任何把功勞歸結(jié)到自己身上的行為都是自欺欺人,不足取也!
石年對巢王的說法不屑一顧,他講到天下萬民豈可一概而論?
有些人天生聰慧,而有些人則天生愚笨,愚笨之人由聰慧之人統(tǒng)領(lǐng)才可以做出一番事業(yè),不然只會在世上混沌一生,所以天下理應(yīng)由一個出類拔萃的領(lǐng)袖來統(tǒng)御,而其他人也應(yīng)該無條件地供養(yǎng)于他。
這樣才能成立一個階層分明、秩序井然的高效社會,而不是自由散漫、良莠不分的低等群落!
巢王反駁,女媧大神在造人時只挑選了華胥一族為神族,足以見其他族類是沒有分別的,所謂不同只是個體所處的條件和時機造成的,并不是天生的優(yōu)劣使然。
石年表示,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結(jié)果卻是不同的個體有強有弱,所以弱者要得到強者的保護,以供奉強者為交換條件是必然的。
兩個人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后也沒有爭論出結(jié)果,談話不歡而散!
寶兒說道:“關(guān)于人類社會的話題十分復(fù)雜,論不出結(jié)果也是正常的,還不至于結(jié)怨吧!”
巢王回答道:“那是自然,我王雖然和石年論道不同,但也熱情招待了他,石年在有巢住了很長一段時間,臨走時卻用花言巧語拐走了巢王的女兒——弇茲,著實讓人惱火!”
祁昆說道:“原來弇茲是巢王的女兒??!可也許是你們王女喜歡他才跟他走的呀!”
“不管怎樣,也不應(yīng)該一聲不響就把王女帶走,要知道弇茲自小聰敏,年幼的時候便想到了用樹皮編織物來代替天然藤蔓,她把自己的發(fā)明分為三種:單股的稱作玄,兩股合成的稱作茲,三股合成的稱作索,尤其是這索比天然而成的老藤還要堅韌耐用,極大地增強了巢居的牢固性,所以弇茲一向深得巢王喜愛,本來是要讓她繼承大位的,她這一走卻打亂了原本的計劃!”巢王解釋道。
“既如此,你們可以把她搶回來呀?”寶兒說道。
巢王回答說:“我族是母系氏族,一向尊女為王,以采摘野果、蓄飲山泉為生,比不得燧人氏火炙肉食、狩獵為生,又怎么能與其抗衡呢!”
祁昆說道:“這倒是,長久不吃肉,確實沒有力氣,不過你說的那個什么發(fā)明不就是繩子嗎!要不是弇茲離開了有巢,估計這項技術(shù)也不能像今天這么普及啦!”
巢王又說道:“自石年走后,我王預(yù)感到天下即將發(fā)生變化,人類社會將因為少數(shù)人的私欲膨脹而步入一個新的時代,而這個時代的到來必然伴隨著血與火的戰(zhàn)爭和人類之間的自相殘殺,為了避免在災(zāi)難中慘遭屠戮,我們舉族遷徙到這里隱居,不覺間已經(jīng)兩千余年了,倒不知這些年來這世界究竟如何呢?”
譙晗回答道:“正如巢王所料,一千多年前,石年的后人臨魁建立了神農(nóng)部族,成為天下共主,山海大陸的大部分部族都因為火種的限制而臣服于他,隨著社會等級的出現(xiàn),爭名逐利、愚昧大眾、剝削壓迫、崇尚武力之風(fēng)日盛,真是人心不古??!”
巢王搖了搖頭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欲望就像是一個無法填滿的陷阱,得到越多便越膨脹,要知道萬事都是極盛而衰的,大家自認(rèn)為越來越強的文明,極有可能會帶來更大的災(zāi)難,甚至是最終的毀滅!”
大家都沉默了,因為誰也不能預(yù)料將來命運會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