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賦！純粹的，原始的，不容作假的天賦?！?p> 臺上的夏川俊希只是在輕柔地彈著鋼琴，場下的觀眾們卻下意識地追逐著他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他在哪里，哪里就會是這幢建筑的中心點。
穿黑色風(fēng)衣的男人感覺自己要成為夏川俊希的信徒了，他恨不得演奏一結(jié)束，就沖上去對這個偉大的鋼琴家表示臣服。
但對村上崇來說，這卻是一種糟糕的感覺。他卡著點在黑暗中找了個位置坐好，靜靜地等待著夏川俊希的演奏，對于他這個一生之?dāng)?，他一直非常關(guān)注，但在評選委員時夏川俊希卻根本沒摻和，甚至還把票投給了他。
這讓他很窩火，這分明是沒把他放在眼里，他覺得夏川俊希那雙冷漠的眼睛總是在對他說一句話，我不屑對你不屑。
但夏川俊希的音樂確實那么的美，村上崇對于贊美別人的音樂是極為擅長的，但耳朵里聽到的音樂，他翻來覆去，想到最貼近的詞，也就只有一個美字。其實他更想發(fā)出一段不成語句的噪音，意思是這音樂是無法形容的好。
他剛在上個月表演個這首曲子，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翻來覆去地練習(xí)，只為了第一個在學(xué)校里演奏，讓所有人都驚嘆一聲，這么快就掌握了如此優(yōu)美的曲子，不愧是村上大人。
但村上崇明白，自己被壓制了，不僅是他的人被壓制了，他的音樂也被徹底的壓制了。他知道自己輸了，輸?shù)捏w無完膚。
他想拔腿離開這里，但這音樂卻如同荊棘般，把他牢牢地綁在了座位上動彈不得。
東云愛其實聽不太懂，她覺得這段音樂很優(yōu)美，但別的東西，就說不出來了。她瞇著眼，觀察著觀眾的表情。有個一直帶著帽子的人非常感動，一直在手舞足蹈，連帽子都掉了，一頭燦爛的金發(fā)漏了出來，還有個人表情特別豐富，東云愛從沒想過人臉上能同時浮現(xiàn)出這么多的情緒，但這不是最夸張的，鈴木秀人旁邊那個溫柔的叔叔，感覺就像要哭出來似的，臉上的肌肉在瘋狂的顫抖著。
雖然她聽不懂，但既然這么多人都這么激動，那應(yīng)該就是彈得極好的吧。
東云愛滿意地一點頭，既然彈得好，那就比什么都好。
音樂，就在她的左顧右盼中結(jié)束了。
穿黑風(fēng)衣的男人忽然忍不住了，他站起來，用力地拍著手，眼角還噙著熱淚。
“天才，天才。如果NASA想尋找外太空生物，那么就該來聽聽他的音樂。”
有這么夸張嗎？
東云愛有些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沙耶香花錢請來的托了，但現(xiàn)在不是懷疑這個的時候，作為弟子，現(xiàn)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全場觀眾不約而同地起立鼓掌，夏川俊希一如既往地慢了幾拍，沐浴在掌聲中十幾秒才鞠躬致謝。
掌聲持續(xù)了三分鐘，直到夏川俊希退場都沒有消退，全場都喊著安可，要他返場再來一首。
清宮雨情在后臺微笑著迎接他，一見到夏川俊希，就雙手伸出豎起兩個大拇指。
“好厲害！”
“哎?！毕拇∠s長嘆一聲，“我剛剛按錯了兩個音?！?p> “聽出來了，但我覺得反而讓曲子更加精彩了?！?p> “哈哈哈，謝謝。你也是，要加油。”
“嗯，我這個學(xué)姐可不能輸給學(xué)弟??！”
兩個人擦肩而過交換位置，現(xiàn)在輪到夏川俊希聽，清宮雨情彈了。她那幾個好朋友也圍了上來，對夏川俊希一陣吹捧。
在鋼琴的問題上他從不謙虛，只說這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結(jié)果。
然后就輪到清宮雨情演奏了，這次她還是演奏的肖邦，曲目是《降A(chǔ)大調(diào)圓舞曲》其一，俗稱《離別圓舞曲》。
夏川俊希聽了幾分鐘就覺得不對，清宮雨情的技巧是極為完美的，但是比起她上次彈的冬風(fēng)，這次的情感表現(xiàn)要差多了。
這首曲子是肖邦送給他的戀人瑪利亞的，但最終因為種種原因兩人還是沒有在一起。肖邦本人將這段戀情形容為“我的遺憾”。這是首甜蜜而憂傷的作品，但他卻沒能從清宮雨情的音樂里聽到這里。
他腦海里有句詩特別適合評價這段音樂——為賦新詞強說愁。
但這也只是個人的見解，他環(huán)顧了一圈休息室，每個人都是雙手合十抱在胸前，一臉的陶醉地聆聽者清宮雨情的音樂。
夏川俊希搖搖頭，沒有把他的感想說出來。
“曲子快結(jié)束了，我也去迎接一下學(xué)姐。”
“呀！好浪漫！”姑娘們尖叫了幾聲，催促著他快點過去。
…………
“清宮學(xué)姐，辛苦了?！痹诰d綿不斷的掌聲中，清宮雨情走了進(jìn)來。
“你覺得怎么樣？”她一邊說一邊彎腰脫高跟鞋。
“觀眾的掌聲不就證明一切了嗎？”
她把那雙朱紅色的高跟鞋拿在手里，赤裸裸的腳踩在地面上。
“但觀眾的掌聲也會騙人。”
夏川俊希有些猶豫該不該說實話，要是把話說出口，清宮雨情的心情肯定會急轉(zhuǎn)直下，那晚上又會痛經(jīng)了。
但要是什么都不說，也不符合他的性子。
“音樂家需要相信自己的耳朵?！?p> 他就像段子里的大師似的說了段模棱兩可的話，讓清宮雨情自己悟。
清宮雨情卻眼睛一亮，回頭抓住了夏川俊希的手腕。
“我覺得自己彈得不夠好，你覺得呢？”
夏川俊希低頭看著清宮雨情那雙閃閃發(fā)亮的眼睛，最終決定還是實話實說。
“準(zhǔn)確說，是一點也不好?！?p> “果然??！”清宮雨情長嘆一聲，“所以我才落榜了啊?！?p> “是去柯蒂斯考試的時候被刷了？”
柯蒂斯音樂學(xué)院是世界上最好的音樂學(xué)院之一，同時也是入學(xué)條件最嚴(yán)苛的學(xué)校之一，錄取率不到4%，只招收真正的音樂天才。柯蒂斯不收學(xué)費，每一名學(xué)生都有全額的獎學(xué)金，學(xué)校內(nèi)所有頂級的音樂設(shè)施都可以隨意使用，天價的施坦威三角鋼琴每個鋼琴系的學(xué)生都可以申請一架直接放在自己的房間。
“嗯?！鼻鍖m雨情微微點頭，“我當(dāng)時也是彈的肖邦，他們聽了直搖頭。有個老師問我是不是沒有談過戀愛，我說是，然后她就勸我趕快去找一個男朋友，說只要談了戀愛，我就會彈肖邦了?！?p> “……”
夏川俊希覺得這純粹是信口胡說，要是按照這個說法，那是不是沒死過兒子就不能演奏馬勒了？
但仔細(xì)想想，又覺得有道理，像清宮雨情這般被人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女孩，要想真正的體驗劇烈的情感，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去談戀愛了。
清宮雨情忽然看了夏川俊希的臉幾眼，又飛快地?fù)u搖頭。
“我回去再看看肖邦的傳記?！?p> 夏川俊希還想繼續(xù)說話，一個電話就打到了他的手機里，他一按下接聽鍵，東云愛半帶哭腔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我們被可疑的男人纏上了?！?p> 這還得了，夏川俊希和清宮雨情飛快地說了個再見，奔向了奏樂堂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