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這道坡，再上一道梁，不遠(yuǎn)處一座山出現(xiàn)在周耀宗面前。
“周秀才，看見沒，這座山名叫草坪山，山里有一個很大的山洞，我們叫它黑風(fēng)洞，也就是我們營寨所在地?！睗L刀肉指著不遠(yuǎn)處的小山對周耀宗說道。
草坪山，黑風(fēng)洞？
多俗氣的名字??！一聽就跟妖怪有牽連。
周耀宗心中不免鄙視了一下這幫沒有文化的土匪。
山雖然就在對面，看起來非常清楚，但要走過去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不過“滾刀肉”是一個熱鬧人，一邊走一邊對周耀宗說自己的故事，絲毫沒把周耀宗當(dāng)外人。
“兄弟，不瞞你說，在當(dāng)土匪之前，我可是有正經(jīng)生意的人。”滾刀肉對周耀宗說道。
滿臉橫肉，一身戾氣，這樣的人竟然說自己是做正經(jīng)生意的。你是在考驗周耀宗的智商，還是信口開河張嘴胡說。
看著周耀宗一臉驚詫的樣子，滾刀肉說道：“我以前是賣肉的，鳳翔府北門那家張記肉鋪就是我家開的?！?p> 賣肉的？
他此前真是開肉鋪的？
考了這么多年的試，周耀宗對鳳翔府是熟悉的，隱隱約約記得北門似乎真有一家肉鋪。
沒成想竟是眼前這個人開的，周耀宗吃驚的望著對方。
有正經(jīng)生意的人怎么會走上土匪的道路呢？
這話說來就長了。
不過當(dāng)土匪的滾刀肉有的是時間，慢慢給周耀宗講自己過去的事情。
“滾刀肉”的本意是指那種切不動、煮不熟、嚼不爛的哈拉皮帶板筋或劣質(zhì)肉。引申意思是指是形容那種死皮賴臉、糾纏不清的人、怎么說都不聽的人。
這么一說“滾刀肉”就不僅僅是個外號，還是一種職業(yè)的象征。
“滾刀肉”這個人在沒有當(dāng)土匪之前確實是鳳翔府北門賣肉的。
明朝末年，陜西連年大旱，時間長了百姓早就是要啥沒啥了，凡是能吃的都吃完了，凡是能喝的也都喝光了，凡是能夠維持生命的一切東西只有想不到，絕對沒有做不到這一說。
該吃的吃完了，該喝的喝完了，就連地里的“觀音土”都吃光了之后，便到了人吃人的時候。
最初吃人的時候還是比較含蓄的，叫做“易子而食”，說白了就是先吃孩子，小孩一旦出門，一眨眼就沒了。
沒了是真沒了，不是走丟了。
走丟了是失蹤，還有找回來的可能。
沒了是被人吃掉了，永遠(yuǎn)也找不回來了。
但陜西就那么大，人口就那么多，面臨饑荒，就是天天生孩子也不夠吃。
沒有孩子吃了該咋辦呢？開始吃大人。這個有些困難，畢竟大人都是有力氣的，對付不了，還有可能被吃掉。
于是便誕生了“人肉市場”這一說，也就是說幾個人合起來把一個陌生人打死，吃不完之后便放在“人肉市場”里交易，順便賺點銀子。
“滾刀肉”本來就是一個殺豬賣肉的，世道如此艱難，哪有豬羊讓他殺？
此時，豬生在陜西也是很可憐的，還沒生下來就有多張嘴等著吃，不但吃豬肉，甚至連豬毛都有可能被吃，骨頭也要啃出幾道牙印來，才有可能放棄。
羊就更可憐了，還沒走出圈，就被人生吞活剝了，順便還要把羊皮拿去當(dāng)墊子，餓了還能充饑。
“人肉市場”興起來之后，怎么能少了“滾刀肉”這樣的杰出人才呢？
職業(yè)性質(zhì)決定了滾刀肉未來的發(fā)展方向，很快便偷偷做起了人肉生意。
看見沒，人家做的是“人肉生意”，不是“人肉包子”。
要知道此時的陜西是完全沒有糧食的，就算你想做人肉包子，也沒有皮，只能做純?nèi)獾?，今天賣個人大腿，明天賣個頭蓋骨，反正大環(huán)境就這樣，也不能怪他。
環(huán)境雖然如此，但還是有人要管的，不然人都吃光了，官府給誰當(dāng)官呢？
人肉生意還沒做幾天，鳳翔府的官差就來給他找事了。
涉嫌人肉生意，不管咋說都是大事，要么砍頭償命，要么交錢抵命。
償命或者交錢。
這就是選擇，說白了人家就是來問你要錢的。
世道如此，陜西的官員也不好當(dāng)，手下那么多衙役捕快、兵丁小卒、師爺門子、小妾相好，哪一個不要錢養(yǎng)活呢？
但當(dāng)下的時局實在是太不堪了，朝廷不但虧百姓，也虧官員，只讓你干活，不給你發(fā)錢，時間長了在陜西當(dāng)官都沒人愿意來，咋辦呢？
只好讓原來在陜西當(dāng)官的繼續(xù)當(dāng)下去，一直當(dāng)?shù)剿罏橹埂Ｉ踔吝€有更絕的，那就是人死了還沒有繼任者過來。
這就是當(dāng)時的陜西，兇險異常，后繼無人。
都這樣了，陜西的官員不貪污受賄，不欺壓百姓，不栽贓陷害，不坑蒙拐騙，咋活呢，憑啥養(yǎng)活那一大家子人，養(yǎng)活那些跟著自己當(dāng)差的手下呢？
要命還是交錢？
滾刀肉一聽這話當(dāng)然明白官差的意思了，但他也有難處的，那就是他的手頭沒那么多錢。
雖然滾刀肉是做人肉生意的，但當(dāng)時的陜西實在是太窮了，許多人吃了肉是不給錢的，賒賬的事情經(jīng)常發(fā)生。
再說了，滾刀肉犯得可是賣人肉的大罪，需要交多少錢才能贖人呢？數(shù)字大得讓人想犯罪。
此時的滾刀肉幾乎是哀求官差了，“少給點行不行？”
“不行--”當(dāng)差的似乎是鐵石心腸，一點也不為所動。
在官府的差役看來，你滾刀肉是做人肉生意的，你說沒錢，騙鬼都不信。
可是滾刀肉真的沒有那么多錢，十分之一都沒有。
做的是人肉買賣，還不想交錢。
雙方糾纏的時間一長，就不是錢不錢的事了，性質(zhì)已經(jīng)變了。
“咋，不交錢，你想造反不成？”官差兇神惡煞的說道。
說這話人家是有一定理論基礎(chǔ)的。在當(dāng)時的陜西，百姓只有兩種人，一種是順民，另一種是反賊。
現(xiàn)在幾個官差決定不向滾刀肉要錢了，在他們看來，滾刀肉明顯是要跟他們作對，必須把人帶走。
像滾刀肉這樣的“優(yōu)秀人才”不帶走能行嗎？今天不把你帶走，明天你偷著把我們的人剁了賣肉，誰又知道呢？
語言刺激也是刺激，而且還是很厲害的刺激。
原本還不想反的“滾刀肉”一聽這話，再結(jié)合一下自身實際，聯(lián)系一下陜西的地區(qū)特點，臨時決定造反。
在古代，凡是當(dāng)屠夫的基本上沒幾個善茬，比如“鎮(zhèn)關(guān)西”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整天干著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事情，膽小的人絕對做不成。
事情都有熟能生巧的過程，殺豬宰羊干的時間長了，提著刀子殺人也就不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