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就是有些細枝末節(jié),往往會成為將一整棵大樹連根拔起的突破口。
2013年10月17日,歷時五個月的神農(nóng)架男尸案正式告破,犯罪嫌疑人毛強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同時牽扯出的案子還有8年前的汽車謀殺案、6年前的‘小圳村’村民失蹤案,以及2年前致1人死亡的化工廠爆炸案。
案情報告會上,當喬興將毛強的犯罪事實一條條擺在省廳、市局各位領(lǐng)導面前時,所有人的表情都發(fā)生了變化,他們實在沒有想到,一個深山老林里的埋尸案,竟然會牽扯出一樁又一樁懸而未決的大案、要案。
“驚人,太驚人了,沒想到兇手身上竟然身背著這么多條人命?!?p> “為什么整整8年時間,都沒有人查到有關(guān)他犯案的線索?”
……
待各位領(lǐng)導感嘆完,喬興再次開口道:“毛強是個訓練有素且非常狡猾的亡命徒,他后期改名換姓,以李達的身份在一家水產(chǎn)公司工作,雖然這次順著毛強揪出了黃順孝這條線,但現(xiàn)已查明,黃順孝只涉及8年前的謀殺案,并非他這些年真正的接頭人?!?p> 黃順孝畢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說到此,哪怕這些老領(lǐng)導很多已經(jīng)知道黃順孝牽連其中并扮演重要角色,但依然對他的出現(xiàn)表示深深的震驚。
喬興繼續(xù)道:“黃順孝、黃御良目前已被逮捕,案情正在審理中。我方同時查明,黃順孝的上方組織,極有可能與2008年那次聯(lián)合清剿行動有所關(guān)聯(lián)。”
一說到2008年那次清剿行動,幾乎所有領(lǐng)導的臉色都刷的一下全變了:2008年的清剿行動是扎在整個融江省公安系統(tǒng)里的一根刺,至今尚未拔除。
喬興道:“我方正以黃御良、黃順孝父子為突破口,全力偵辦此案?!?p> 報告會結(jié)束,喬興被市局局長關(guān)塑叫到辦公室。
關(guān)塑道:“現(xiàn)在的媒體聽風就是雨,黃御良與黃順孝的審理要盡量避開與GT的關(guān)聯(lián),一來GT是漢江的支柱企業(yè),二來省廳交代GT里有對偵破案件至關(guān)重要的人?!?p> 喬興道:“關(guān)局您放心,這個我自然知道。當時GT沈陽分公司的總經(jīng)理安和平夫婦就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事情真相要去報案才慘遭滅口的,那群人真的太喪心病狂了?!?p> 關(guān)塑道:“梁隊走了足足六年了,我們卻還沒能把那群人抓捕歸案,這是我的失職。喬支隊長,這次他們整個組織已經(jīng)呼之欲出,絕不可再放過這次機會,定要將這些毒瘤一網(wǎng)打盡?!?p> 喬興面容莊重的向關(guān)塑敬了個禮:“保證完成任務(wù)。”
關(guān)塑道:“毛強那邊移交檢察院吧?!?p> 走完所有司法程序,毛強開庭審理那天,安妮以證人身份出席庭審。
站在證人席上,安妮一身黑色著裝,頭發(fā)高高挽起,上面系了一朵小白花。
時隔多年,她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祭奠自己的親人。
當年GT要在沈陽建廠,向建國找安和平徹夜懇談了兩次,第一次安和平拒絕了邀請,第二次安和平被向建國的真誠和GT的辦廠理念所打動,同意出任沈陽分公司的總經(jīng)理,并增持GT8%的股份。
在安和平的帶領(lǐng)下,沈陽分公司從建廠到生產(chǎn)到盈利一步步穩(wěn)扎穩(wěn)打,很快就搶占了整個東北地區(qū)化工類產(chǎn)品大量的市場份額,產(chǎn)品口碑與經(jīng)濟效益實現(xiàn)雙豐收。
如果不是那場車禍,如果不是那兩個人合演了一起完美的謀殺,安妮還會是那個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小胖妞,還會是那個熱情洋溢,見誰都露出八顆牙齒的小妮妮……
安妮不喜歡現(xiàn)在的自己,她慢慢披掛在身上的冷漠與寒涼,是她無時無刻不想丟棄的盔甲。
她靠近向家父子、她靠近戚韻、她靠近付思棋……她想靠近一切向陽生長,堅韌而溫暖的東西,就像一個在冰天雪地里快要凍僵的人突然望見遠方有一團火。
當毛強當庭宣判死刑時,向江晨的胳膊攬住了安妮的肩,然后把安妮輕輕地擁在自己懷里。
安妮靠著向江晨無聲的靜默著,沒有兒時那么強烈的恨,也沒有預想中大仇得報的肆意暢快。
以命抵命,終究還是放下執(zhí)念后的于事無補,悲傷不會少,思念不會少,唯獨她心里,那挑了八年的擔子,終于可以卸下了。
毛強宣判后,安妮在向家全家人的陪同下回了沈陽去看望已身在天地間的父母。
在安和平夫婦墓前,眾人紛紛敬獻上自己手中的白色雛菊。祭奠完畢,向江晨對向江朝道:“哥,你先送爸媽回去吧,我陪安妮在這多呆一會?!?p> 向建國此時傷心之至,淚眼婆娑,最后被向江朝和吳小霞攙扶著離開了墓地。
安妮靜默地站在那,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有什么要當著我父母的面對我說的嗎向總?”
向江晨道:“安妮,今天還來了一個人,你往右看?!?p> 安妮向自己右側(cè)望去,只見身穿黑色風衣的楚佳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
楚佳把手里的雛菊恭恭敬敬地放到墓地上,并深深地鞠了三個躬。
向江晨道:“楚隊。”
安妮道:“謝謝您來看我的父母。”
楚佳道:“我多想能來的更早一些,安妮,你父親為我們留下的東西太重要了。”
雖然安妮之前見楚佳的次數(shù)僅為一次,但那一次給她留下的印象極為深刻。但今天的楚佳,無論是氣質(zhì),還是臉上的表情,都與上次形成了很大的差異:他這次沒有一點街頭小痞子的痕跡,完全是一名充滿剛正之氣的人民警察了。
楚佳拍了拍向江晨的肩膀:“有些事‘不知情’才是最好的選擇,你確定要對她和盤托出?”
向江晨望著安妮道:“我確定,我立過誓,要給安妮一個清清楚楚的答案?!?p> 安妮聽過兩人的對話道:“我知道刀子能傷人,是因為它的背后有一個持刀人。向總,楚隊,既然兇手都得到了他們應有的下場,其實這件事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對于我來說,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就是知道的再多,我父母也不會回來。”
向江晨道:“安妮,雖然改變不了任何事,但我想讓你知道,安叔叔他用生命換來的東西到底有多重要?!?p> 楚佳道:“八年前,GT有兩批制藥原料,黃順孝通過隱秘手段將其運送出去。作為采購主管,黃順孝的手段非常隱秘,但還是被你父親識破。我想當時他應該只是以為黃順孝仗著自己是股東的兒子,沒有人敢動他,就私下通過這種方式賺點小錢。
但是后期他發(fā)現(xiàn)事情遠沒有他想的那么簡單,于是他秘密地跟蹤貨物流向,最終確定,黃順孝是在為某犯罪團伙提供制作‘甲基安非他明’的原料。也正是因為他掌握了這一情況,你父親才惹來了殺身之禍。”
“‘甲基安非他明’?”安妮終于不淡定了。
難怪,難怪整個案件對外界的態(tài)度一直是遮遮掩掩,信息不紕漏給公眾分毫的。
楚佳道:“對,我們也沒有想到一樁看似普通的車禍,背后隱藏著這樣的危機。”
安妮不可置信地問道:“黃順孝他瘋了嗎?GT怎么可能跟這些東西扯上關(guān)系?”
楚佳道:“抱歉,我不能跟你過多透露?!?p> 安妮的目光望向向江晨:“那黃御良呢,他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向江晨道:“他是一個被兒子逼到無路可走的可憐父親?!?p> 安妮道:“那順苑呢?”
向江晨道:“姑姑和順苑對所有事情都一無所知。”
安妮望著安和平和周赫的名字,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凄苦,大概這就是命運的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大概這就是命運的變幻莫測冷酷無情。
楚佳道:“我從漢江來沈陽就是沿著這個線索追過來的,安妮,換句話說,就是王博的尸體不被發(fā)現(xiàn),你父母的事情也會被拿出來重新審理。”
安妮道:“這個線索?向江晨是你的線人?”
楚佳道:“無可奉告?!?p> 向江晨道:“其實說出來也沒什么,我們是偶然發(fā)現(xiàn)都在調(diào)查同一件事情,然后干脆各取所需,從彼此的單打獨斗,變成了雙方的互利合作?!?p> 說完向江晨對楚佳道:“楚隊,等這件事情徹底了結(jié)了,咱們兩個可以是朋友,但是我們GT是永永遠遠都不想再跟你扯上關(guān)系了。”
楚佳笑道:“別呀,萬一我哪天不想干這在刀尖上舔血的活了,到你們GT當個保安隊長是不是也不錯。”
向江晨也笑道:“融江省最年輕的副支隊長、公安大學的高材生到我們那當保安隊長,您就別寒顫我了?!?p> 安妮道:“楚隊我還有兩個問題,您看能回答我就回答,不能說我也不強求?!?p> 楚佳道:“請講?!?p> 安妮道:“那天晚上我父親的電話是打給的誰?”
楚佳道:“不好意思安小姐。”
安妮道:“那我換個問法,我父親的那通電話,是打給黃御良的吧?!?p> 楚佳點頭道:“下一個問題?!?p> 安妮道:“持刀人會什么時候落網(wǎng)?”
楚佳道:“我也每天都在問自己這個問題,但是我依然沒有辦法給自己一個準確的答案,我期望這件事就發(fā)生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