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看著重傷的洛瑾凡,伸手扶住了他,讓他依在自己的身上,一手緊緊地握住鞭子。
秋山從來沒見過洛瑾凡這么狼狽,這可是她心中的戰(zhàn)神啊,那高高在上的神祗,怎么能這么被打落神壇?
秋山看了一眼面前的仙門眾族,冰冷的眸子閃爍著寒光。
她扶著洛瑾凡,低聲說:“放心,我來了?!?p> 這么多年了,一起同生共死似乎成了秋山的思維定式,不需要權(quán)衡利弊的選擇就是和他站在一起。
只有這一刻,秋山才覺得,這一切都是她人生的高光時刻。
洛瑾凡強打起精神,撐著手中的伏魔鑒,聲音很輕:“秋山,你走?!?p> 秋山一愣,眼中閃過一瞬間的不可置信,隨后溢出些許淚意,手中一向出手無悔的鎖魂鞭也難得的一顫。如同沒聽見似的,倔強地要架起洛瑾凡,洛瑾凡把她推開了,自己也倒在了廢墟之上。
秋山知道,這一次,洛瑾凡輸了。洛瑾凡要把她推出去。因為她不僅僅是秋山,她身后的精靈族不能成為眾矢之的。
洛瑾凡在龍窟山山門前,前面是仙門眾族,身后是鬼族,洛瑾瑜想要沖出去,卻被玄順綁在了椅子上,眼睜睜地看著。他瘋狂地掙扎,用椅子撞擊墻壁,甚至想撞斷自己的胳膊,掙斷繩索。
他看見秋山最終消失了,他看見洛瑾凡的背影,那個曾經(jīng)一揮劍讓天下震動的神祗在他面前,搖搖欲墜。
就在眾人再次動手發(fā)動攻擊的時候,眾人膝蓋一沉,一種強大的壓力幾乎讓他們直不起身來。
一條金色巨龍從天而降,落地,浚九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天帝陛下。”
浚九這幾天絞盡腦汁想為鬼族脫罪,可是這一次是滅族,大殺業(yè),他是天帝,守萬民福祉,他知道她該做什么,可是最終也沒有親自到來的勇氣。來的只是一抹殘影,可就是這一抹殘影,洛瑾凡看著也笑了。
“陛下?!甭彖补蛳铝恕?p> 自從洛瑾凡入魔,從冥改為洛瑾凡之后,不論是對自己的哥哥,還是對這個小侄子,都沒有過跪下這種臣服。
“鬼君,你還有什么話說?”浚九的聲音依舊冷酷。眸子里可憐的復(fù)雜,讓他隱藏得極好,那是他身為天帝之后難得的真情。
不論怎么說,身為天帝,他的親人越來越少,此刻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一直以來,雖然他經(jīng)常和他的這位小叔叔斗法,可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就已經(jīng)把他當(dāng)成自己的家人了,這一切明白得有點遲。
洛瑾凡看著高高在上的他,腦子里的意識有些迷蒙,浚九的身影似乎有一絲模糊,和某個熟悉的身影重疊他喃喃道:“哥,你別走,我愿意……以死謝罪。”
洛瑾凡對兄長的愧疚再也無處遁形。
以死謝罪。
這是何等的沉重!浚九的手,在抖,他知道,這是唯一且僅有平息這件事的方法,哪怕他早就知道這樣的結(jié)果,但是這句話從洛瑾凡嘴里說出來的那一剎那,他廣袖下的拳頭仍然是緊了緊。他不愿意,一點都不愿意。
“啾!”天空中,一聲鳳鳴撕心裂肺,眾人看上去,一只火鳳翱翔天際,繞著龍窟山盤旋三圈,仿佛在尋找什么。那是迦南!
迦南落地,帶著月隱熙箋和秋山。
原來,是秋山去了月隱城,叫來迦南。
看著遠(yuǎn)處洛瑾凡的影子,月隱熙箋心頭一緊,一種強烈的壓迫讓她喘不過氣來,當(dāng)初月隱城一役,月隱熙箋親眼見識到洛瑾凡一劍掃平整個寒山,怎么會被打的這么狼狽?冷靜如他,也一時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龍窟山如今已經(jīng)斷壁殘垣,迦南攀著碎石,一步一步走到洛瑾凡身邊。
迦南緩緩俯下身子,擦干凈他臉上的血跡,心中的苦澀再也忍不住從眼睛里流了出來,其實在凡間的這段日子,迦南早就原諒他了,洛瑾凡顫抖著脫下外袍,披在了迦南的身上,迦南眼睛一紅,膝蓋下面是尖銳的碎石,她此刻卻如同感覺不到一般。哪怕在這個時候,洛瑾凡想到的還是龍窟山陰氣太重,不能傷害了迦南。
“冥,你怎么了?為什么會這樣?”迦南的聲音幾乎是請求,一邊不斷擦拭著洛瑾凡唇角的血液。
洛瑾凡聽著迦南的聲音抬起頭,仿佛要努力地聚焦。
“迦南,原諒我,好嗎?”洛瑾凡的聲音極其微弱,可是唇角的溫柔卻絲毫不減。
迦南內(nèi)心真的是百感交集,心口似乎被什么攥緊了,趕忙點頭:“原諒了,我原諒你了?!彪S后抓起他的手:“你帶我走,我嫁給你,去哪兒都可以?!蹦悴皇钦f要帶我去看三千大千世界嗎?走,現(xiàn)在就走。迦南捧著洛瑾凡的臉泣不成聲。
洛瑾凡笑了,那笑容依舊那么明朗,如幾萬年前初見那樣:“三千大千世界,說得好聽,與我而言,不就是你嗎?”洛瑾凡輕聲說著,用指背將迦南眼角的淚水擦去,將鳳鳴弓吊墜放在了迦南的手上,溫柔地說道:“聽話,我若不死,浚九怎么辦?瑾瑜怎么辦?你有妹妹,有月隱城……”
“不要,我求求你了。”迦南的聲音沒有撕心裂肺,就像小孩子想要抓住他心愛的玩具一般,不舍又不甘,固執(zhí)地?fù)u著頭。
迦南一向端莊持重,月隱清竹雖然有些不拘小節(jié),但是兩個人都是強勢的女子,骨子里就有一種韌性,“求”這個字萬萬沒有一說再說的道理。
洛瑾凡笑臉上,淚意閃閃,他握著迦南的手,鳳鳴弓現(xiàn)了原形。
迦南手顫抖著,她知道洛瑾凡要做什么了。
“值得嗎?”迦南眼中的傷感幾乎快要漾了出來。
“值得,至少,我等到了你親口說要嫁給我。”洛瑾凡笑著,看了一眼迦南,然后緩緩合上眸子,他知道,迦南會做出最讓他滿意的決定。
迦南拿出鳳鳴箭,手一直顫抖著,她不舍得,真的舍不得,為什么,他們之間就這么困難重重,都已經(jīng)捱過這么多苦,為何不能有個好結(jié)果?
洛瑾凡握著她的手,直接戳進(jìn)了心窩。鳳鳴箭是能擊穿洛瑾凡命門的唯一法器,洛瑾凡眼角依稀有淚,眸中依依不舍,看著迦南,笑了。迦南的唇角動了動,眼淚接二連三砸了下來……
迦南抱住洛瑾瑜低聲喃喃道:“你累了,睡一會兒,如果醒了,那就一定要醒過來,別裝睡……”
看著洛瑾凡的眸光越來越暗,直到消失不見,迦南用手擋住了他的眉眼……哭的撕心裂肺。
浚九仰起頭,不去看地上的洛瑾凡,壓抑著的呼吸出賣了他此刻的愧疚……
洛瑾凡的呼吸漸漸停止,迦南,緊緊抱著他,仿佛生怕別人奪走似的,淚……如大水決堤。
就在此時,樾煬沐瑾竟然祭出惡靈塔!
秋山咬牙,手中的鞭子已經(jīng)浸染血液,她長長的指甲已經(jīng)陷入掌心,洛瑾凡以死謝罪,那是洛瑾凡的選擇,這惡靈塔……秋山眸子一瞇,索魂鞭一揮,惡靈塔直接散架……
“你竟然摧毀惡靈塔!”樾煬沐瑾怒不可遏。
秋山眸子中怒火難平:“怎么?樾煬家主難不成在幻想也讓我以死謝罪?”
眾人看向浚九,浚九的殘影消散。很明顯,這件事情他不想追究了。
洛瑾瑜奮力掙扎,他幾乎要將胳膊撞斷,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至親離別的痛……
迦南抱著洛瑾凡冰冷的殘魂,用鳳鳴護(hù)住,讓其不至于消散,她麻木地往前走
“別怕,我?guī)慊丶??!?p> 洛瑾凡的死訊傳遍三界,秋山把半夏放了出來,半夏直接奔向龍窟山。
龍窟山斷壁殘垣,半夏展開雙翼盤旋龍窟山上空。
“洛瑾凡!”
“洛瑾凡你出來!”
“洛瑾凡!你不出來我就殺了迦南!”
“洛瑾凡!”
……
半夏從黎明飛到黃昏,筋疲力盡,嗓子都喊破了,龍窟山也沒有一句回聲。
九重天,浚九已經(jīng)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三天三夜了。禾遙為他送來餐食,都被拒之門外。禾遙無奈,抬腿踢開了大門,卻發(fā)現(xiàn),浚九就那么頹敗地坐在椅子上。
禾遙放下餐盤,安慰他:“這不是你的錯,你盡力了?!?p> 浚九眸子動了動,許久不說話的他聲音有些沙?。骸爸?,我總認(rèn)為,他闖禍,我收拾殘局,然后被大臣罵,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想下道天雷劈死他,可是當(dāng)他真的犯了死罪,我卻發(fā)現(xiàn)……我并不想他死?!?p> 禾遙抿唇,點點頭表示理解。
“畢竟,他也是你的親人。”
浚九自嘲一笑:“是啊,親人,孤家寡人……三界需要一個高高在上的天帝,天帝,怎么能有親人呢?”
看著一向或沒心沒肺,或剛正不阿的浚九如今變成這個模樣,禾遙的內(nèi)心,很是別扭,他沒見過這樣的浚九,在他心中,浚九就應(yīng)該一直那么風(fēng)華正茂揮斥方遒。
禾遙把手掌輕輕放在浚九的肩膀上,就像浚九每次一樣,禾遙感覺,這是一種無聲的支持。
什么都不用說,彼此都明白。
月隱城
洛瑾凡的離去徹底擊垮了半夏的最后一絲理智,半夏的大軍第二天就將整個月隱城包裹得水泄不通。
半夏的恨意直接放火燒了月隱城直轄的一個村莊!整個村莊昨天歡聲笑語,今日一片死寂……
面對半夏猖獗的挑釁,月隱熙箋親自出城迎戰(zhàn)。
陣前,半夏咬牙切齒。
半夏的攻擊幾乎要與整個月隱城同歸于盡,哪怕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對月隱城的攻擊不計代價。
半夏手中的索魂錐打在了月隱熙箋的肩膀,月隱熙箋的歲寒直接一劍掃過周圍數(shù)百將士瞬間被冰封,月隱熙箋跳起來,長劍一掃,半夏幾乎看不見她的身影,不出一會兒半夏兵士全軍覆沒……
半夏幾乎不敢相信,她抬頭看上月隱熙箋,一道寒芒直接朝她襲來……
半夏唇角一勾,索魂錐直接扔了過去,直接把月隱熙箋擊中,索魂錐是上古神器,月隱熙箋接連中招傷的很重。
可是月隱熙箋的狀態(tài)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飛身而起,一招一式只為致命。
慕小寒見狀暗道不好,趕忙去找了月隱清竹。月隱熙箋這模樣簡直就是殺紅了眼,瘋魔了不成!
再這么下去,半夏雖然活不長,月隱熙箋也離死不遠(yuǎn)了。
月隱城,月隱清竹這幾天幾乎閉門不出,整個人格外憔悴。自從洛瑾凡死后,她好像一句話都沒說過,呆愣地坐在窗前,看著天上流云。
“家主,夜神殿下,和半夏公主對戰(zhàn),雙方損失嚴(yán)重,大殿堅持不了多久了?!?p> 月隱清竹揉了揉頭發(fā),幾天沒休息好的她,眼睛布滿血絲。
“走吧?!痹码[清竹起身,聲音有些喑啞,聽的人都心疼。
戰(zhàn)場之上,一襲白衣的月隱熙箋身上的衣服被鮮血染紅,那血液有她的,也有半夏的。
月隱熙箋的側(cè)臉有些蒼白,幾滴鮮血噴濺,將她整個人增添了幾分妖冶。
半夏似乎更慘一些,半邊臉血肉模糊,胳膊更是被砍得亂七八糟的,讓人看著肝顫。
“半夏……”月隱熙箋咬牙說道:“以前的賬,我們今天一塊算?!?p> 半夏輕蔑一笑:“月隱熙箋,你和迦南一樣討厭,洛瑾凡……只能是秋山的!”
月隱熙箋劍鋒一掃,瞬間。冰封千里。
“箋箋!箋箋別打了,我求求你別打了,你會沒命的!”月隱清竹心口一窒。
眼見月隱清竹要過來,月隱熙箋抬手施了禁錮術(shù)。
“箋箋,你快回來,我?guī)慊丶遥憧旎貋砦仪笄竽懔?。”月隱清竹急得跳腳,掙扎著要掙脫月隱熙箋的禁錮術(shù)。
月隱熙箋慢慢站起來,一口吐掉嘴里的血水,唇角的血跡用手背擦干凈,她對著月隱清竹的方向說:“你從小都在保護(hù)我,這回我保護(hù)你一次?!?p> 月隱清竹跌下淚來,不論她是迦南還是月隱清竹,月隱熙箋都是她從小帶到大的,這世間對不起她的人很多,可是月隱熙箋心中,她只是她的姐姐。
只見月隱熙箋用盡全身力氣朝對方?jīng)_過去,半夏以為,月隱熙箋再做最后的掙扎,強弩之末,無用。
于是直接做好準(zhǔn)備承接這一擊,不料,月隱熙箋直接騰空而起,對準(zhǔn)了她的索魂錐,千鈞之力,集中一點,堅不可摧的索魂錐竟然被劈出了裂紋,可這僅僅是開始,接著月隱熙箋一個旋身,第二腳直直接將半夏踹下馬,歲寒一揮,半夏驚起,索魂錐……碎了!這是上古神器,在歲寒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這……她該如何對秋山交代?
半夏一時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帶著一萬精兵只為了干掉迦南,卻被月隱熙箋一個人全數(shù)干掉了!
月隱熙箋腿一軟,由于月隱熙箋的精力不足以支撐禁錮術(shù),月隱清竹一下就掙脫了,她趕忙上前去。
“來人,還愣著干嘛,找大夫?。 ?p> 月隱熙箋的眸子依舊冷漠,她死盯著半夏,生怕她還有什么動作,只要她動一下,月隱熙箋絕對和她同歸于盡。
正當(dāng)這時,不知從哪里落下一枚暗雷,濃煙滾滾。
月隱清竹眼睛一瞇,抱起月隱熙箋回了王城……
半夏這一次仍然沒有逃過秋山的嚴(yán)懲,但是讓人意外的是,這一次半夏并沒有如往常一樣嚴(yán)厲,仿佛被抽走魂魄似的。
地牢中,秋山將她囚禁,周圍靜悄悄的,沒有聲響。
多年前,她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見到的哈輝……
那是秋山初登王位,帶著她去赫達(dá)王帳,半夏記得那年的赫達(dá)王帳鮮花處處開放,哈輝就在那花海中央,笑得格外明朗……
“我叫哈輝,你呢?”
“我……我叫半夏……”
那個時候的半夏,很怯懦……沒有一個孩子親眼見證屠殺以后還能保持天真爛漫……
那個夏天,哈輝教她騎馬,兩人就那么躺在草原上,哈輝的花冠編的很好,如果半夏是哈輝眼中的那個樣子,或許一切都不同了。
可是最終……朝陽神殿和精靈族大戰(zhàn),哈輝不顧一切私自出兵,那一次,赫達(dá)王帳引火上身,至今都在朝陽神殿的打壓之下不能翻身。
老國王怒不可遏,一氣之下將哈輝關(guān)進(jìn)地牢。
“哈輝,你真是蠢得可憐……”半夏看著哈輝的眼神,從不解到憤怒再到恨……
“半夏,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殺了你!”
半夏的眼角淚光閃閃,哈輝……這個名字在她情竇初開的年紀(jì)就永遠(yuǎn)地印在了生命里。
可是當(dāng)她見到哈輝的時候,心中似乎有著些許的變化,她眼中的哈輝眸若星辰……
如果問她當(dāng)年那樣對哈輝后不后悔,這可能是半夏唯一會猶豫的答案。
哈輝……半夏冷笑一聲,他們這樣的人絕對算不上是好人,只是可笑的是,在哈輝身上,半夏竟然感覺到她此生為數(shù)不多的溫柔……
地牢的門,緩緩開啟
“韓淑君要見你?!鼻锷秸f道“洛瑾瑜答應(yīng)了,這次饒你一命,如果有下一次,他要殺你,我不會阻攔?!鼻锷阶允贾两K沒有看半夏一眼,把話帶到,轉(zhuǎn)身就走了。